谢筠早知道王晁的性命是保不住的,因此听得王晁离开的消息也不觉得震惊。
归根结底,这一切正应了恶有恶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杜侍郎挨个儿审问了在场的人,依旧没找到此次谋划者。眼见王晁中毒身亡,又从他后院里救出来诸多少年少女。
官兵掘开王家花园下边,竟有数十具骸骨,有些是新近的,还有些年岁过去许久的。
王家库房里又有无数珠宝银钱,都要抵得上半个金陵城了,可想而知王晁家底是有多么丰厚。
因着人证物证俱全,杜侍郎很快便定了王晁的罪名。只不过王晁已去,再想什么法子也是无济于事,至于王意锗经此变故,早就变得疯疯癫癫。
王家库房里的那些财宝被分批运了出去,以充盈国库,留下来的少部分也是数额巨大。这些少男少女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折磨,出来见着这么多人,一时间都缓不过来。
许多父母亲听说王家被掀翻,里边有不少被拐走的少年少女,纷纷来这里找寻自家儿女。
每个被解救出来都有专人分发抚恤金,当作微不足道的一点儿安慰。
“小蝶,小蝶”这对夫妇年纪不算小,他们看着正兴致勃勃地玩着手里狗尾草的少女,不停唤着少女的名字,少女却没有丝毫理会的意思,只自顾自玩着,没半点反应。
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背过身去,偷偷抹泪,突然瞧见身侧有株狗尾草伸了过来,少女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给你这个,玩,不哭!”
妇人笑着揩掉眼角的泪珠,“好,小蝶也玩,不哭,阿娘不哭。”
王家前门被贴了厚厚的封条,这宅院也就此荒废。
杜则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王家,真的全部覆灭,金陵城终于不再是王家的金陵城,而是百姓的金陵城。
金陵许多官员都收受过王晁的贿赂,此次清算,这些自然也要一一盘点,秋后算账,一个人也别想逃。
至于意图刺杀燕王之事,也只草草归在王晁身上,毕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不是王晁所作。
那些舞姬嘴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原本将这些人通通关进金陵大牢里边,可未曾想到,一夜之间,全部暴毙。
林问枫掰开其中一名舞姬的下颌,指着牙根后边的小玩意儿,“都是服毒自杀的。”这些人都是死士,事情已经暴露,他们只能一了百了。
总好过被人严刑拷打,以免说出些不该说的。主子那边若是知晓,他们只能生不如死,反倒不如来个痛快。
林问枫还在细细查探这群舞姬,忽地停在一处,语气有些奇怪,“谢哥,你过来瞧。”
谢筠瞧着林问枫手上捏着的薄薄一层的东西,“人皮面具。”
这便是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玩金蝉脱壳这一招,实在是叫人惊讶。若说金陵城没有内应,谢筠是万万不信的。
“那我们怎么办,还要接着查下去吗?”林问枫只觉得头大,看来明珠阁背后的主子比他们想的还要有本事。
“在金陵是查不出什么的,咱们得回京去查。”谢筠语气淡淡,“顺着这条线下去,说不准能挖出什么秘辛。”
“对了谢哥,你下午要我交给杜侍郎的几页纸是什么,难不成是小魏大人白日交给你的?”林问枫想起杜侍郎看到那几页纸的时候,面色欣喜,想想便觉得好奇。
谢筠笑道“送他的酬劳。”说着便将怀中的账簿掏出来丢给林问枫。
账簿应当是记了有些时日,外头包着的书封泛着黄色,有些陈旧和腐朽的气息。林问枫小心翻开,只草草扫了几页,猛地将册子合上,又惊又疑“这上头的都是真的?”
谢筠点点头,“自然作不得假。”
账簿上头一项项记着金陵大小官员的把柄,曾经做过的各种令人不耻的事情。包括每次收受贿赂的时间地点,金额,以及接头的人。
这分明就是详细到极点的罪行记录册,王晁为人精明,他也怕自己暗地里遭人算计,所以将这些证据留存下来,日后真遇着什么情况,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林问枫这还只是看了前几页的内容,谢筠交给杜则的也是誊写下来的前几页。若是真的看到后面,恐怕整个官场都要闹个翻天覆地。
王晁虽然听从于万寅嵩,可他对万寅嵩也并非全然信任的。
人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反正王家不缺钱,要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王晁出得起足够的银钱,想得到这些消息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晁虽然提早准备好这些,可他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情报,竟然至死都没派上用场,反倒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万寅嵩胜过王晁的一点就是更加狠心,从一开始决定培养王家这条线的时候,万寅嵩就做好了废掉王家的准备。
他派人暗中下毒,又用五石散来控制王晁,结果也证明,万寅嵩赢得利落。
且说韶泗这会儿早就离开金陵城内,正乘着船悠哉游哉,无事一身轻。身侧坐着的少女穿着件碎花坎子,头发只简单地梳着元宝髻。瞧着年岁不小,神态举止间倒是有些异样。
似乎总呆呆地瞅着一个地方出神,嘴角时不时有涎水淌出来,韶泗也不介意这些,他拿着帕子一遍又一遍地认真擦去。
其实像少女这般什么都不记得,脑子空空,或许也不会觉得生活难捱。
自己今日在筵席又瞧见了他,他和小时候生的一样清秀,还和从前一般温和的笑容。
其实那日在王家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定然是儿时自己认识的那位小少爷。真没想到他还活着,自己一直以为他葬身于那片火海。
不管怎样,他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是不知道他身边的少年是谁,两人瞧着很是熟稔。他似乎很照顾那位少年郎,若不是当年那件事,自己会不会成为他身边的少年呢。
韶泗自嘲地摇摇头,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怎么可以将那件事忘记?
若不是自己给那伙人指了路,他现在应当会过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