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大宁治下的百姓都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直到他看到一个小孩子跟在巡逻队的身后，学着巡逻队走路，憨态可掬的样子引来路人一阵哄笑，他突然明白那种特别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人情味。

    从前他或许也像那个小孩子一样“没心没肺”，但渐渐地，周围再也听不到笑声，看不到笑脸。父亲的脸永远是阴沉的，家里的下人脸上总是带着小心和谄媚，百姓的脸则是永远不变的麻木……

    回忆这些年他见过的人脸，阴暗，麻木，冷血，暴虐等等，似乎都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久而久之，脸成了一个个符号，每个符号都有不同的含义，有虚伪，有戒备，有讥讽，有仇恨……每个人都好像戴着面具活着。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认为人间就该如此，否则也不会有人盼着成神仙，逃离人间。

    可当他走进长安城后，他突然发现，也许这才是人间原本的样子。

    李建成恍然间想起了一首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大宁皇帝去年元夕所作，据说是为了那新罗金氏姐妹。

    然而如今细细品味，却别有一番滋味。

    蓦然回首，好像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曾经的太极宫，在大宁皇帝入住之后改名为紫微宫，而随着宁皇搬走，这里又改名为“万贤阁”。

    “万贤阁里有万仙，管理着天下万县……”

    这是那位大宁的皇帝随口说的，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就把大宁百官给收买了。

    很多官员都坚信，未来他们肯定能飞升仙界，位列仙班。

    李建成并没有进去缅怀一番的想法，失败者此生或许只剩下“悼念”了。

    往左拐，笔直的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据说大宁的皇帝最喜欢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看长安城夜景。

    可惜，李建成站了半个时辰也找不到那种意境。

    ————

    登上明月楼，李建成一眼便看到了已经三年多未见的李秀宁。

    两人都先是一愣，李建成没想到跟前站着这位明媚如画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李秀宁则没想到眼前这位身形消瘦，面色蜡黄如同垂暮老者一般的男子就是自己的哥哥。

    缓过神来来的两人，几乎同时给对方施了一礼。

    李秀宁拜见的是兄长，而李建成拜见的是大宁的昭妃。

    李秀宁没有纠正哥哥的称呼，她到希望兄长能够接受现在的身份。

    若李建成不能接受现在的身份，未来继续与大宁为敌，李秀宁也无法庇佑他。

    反之，如果李建成愿意接受现实，别的李秀宁不敢保证，但让兄长一家人衣食无忧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李秀宁不知道，在没有见到李秀宁之前，李建成差点就要认命了。

    可在见到李秀宁的那一瞬间，李秀宁身上附着的帝王之气，一下子刺激到了李建成，让李建成心中又燃起了斗志。

    “能够再次见到兄长，秀宁总算放心了，不知嫂嫂和我那两个侄子可还好？”李秀宁知道男人都要面子，所以就算想接济李建成也不好直接提出来，她打算采取迂回的方式。

    “这兵荒马乱的，都走散了，之前也没敢去找。”李建成没有提翻船的事，他总要留一手的。

    “要秀宁帮忙吗？秀宁可以……”

    “不用，等见过宁皇之后，我会亲自去南方寻找。”

    “也好，如果需要秀宁帮忙，兄长知会一声，秀宁定全力相助。”李秀宁也不好坚持。

    “唉！我更担心的是父皇和元吉，他们在辽东被世民给圈禁了起来。这几年世民吃了不少苦，难免心中会有怨恨……”李建成捂着心口，痛苦万分道。

    “兄长放心，秀宁已经写信让人送去了辽东。”李秀宁安慰道。

    “能把父皇和元吉接到长安来吗？”李建成故作惊喜道。

    他清楚那是不可能的，姜万钧犯不着那么做，李世民也不会答应。

    “秀宁还没有和陛下提起此事，只等以后一切稳定下来，再缓缓图之。”李秀宁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别说李世民那边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现在大宁把李渊接来如何安置？难道和颉利可汗还有梁师都他们关在一起？

    “也只能如此了，秀宁的话，世民还是会听的。其实我到不担心世民，世民或许不会为难父皇和元吉他们，但是下头的人都是喜欢见风使舵的，就怕他们利益熏心，干出什么事来……”

    “秀宁不会让人伤害父亲的。”李秀宁眼睛里闪过精光，她开始有点怀疑李建成的用心了。

    “咳咳！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听说世民打算送质子来长安，以换取暂时的和平。”李建成着重强调了“暂时”两个字，目的是让李秀宁明白，李世民是不可能真心求和的。

    他没有提李世民准备向大宁称臣的事，这件事在辽东也是高度机密，称臣纳贡，废皇帝称号，这都是李世民谈判的底线，不可能一上来就交底。

    李秀宁露出一丝疑惑，她有点摸不准李建成是什么意思。

    李建成好歹也是当过大唐太子的人，所以能够打听到辽东的消息不足为奇，可此情此景，以两人的身份，谈论这些好像不太对劲。

    “这……”李秀宁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茬。

    “世民从小就是一个不肯服输的性格，辽东在世民的打理下，未来势必会成为一个麻烦事。”

    “那，兄长的意思？”

    “我就是随便说说，这些年都习惯了，脑子里想的都是江山，社稷，百姓，冷不丁闲下来还有些不习惯。这一阵子，我让身边的人都不许谈论国事，见到秀宁，一下子忘了。”李建成脸不红心不跳道。

    李媛和韦挺两人低着脑袋，他们怕抬头被李秀宁看出端倪。

    话说他们这些日子，哪一天不是在谈论国事？

    李秀宁不知道真假，也没去深究。

    “兄长这几天可以先在客栈安顿下来，也可以去城外的道观住。等兄长见过陛下之后，秀宁再为兄长买个宅院。”最近长孙皇后要生了，她也不好去打扰。

    “无妨，为兄过一阵子还要去江南去寻找你嫂嫂和孩子，找到了他们再说。”李建成无论如何也不会留在长安。

    一方面是因为不安全，万一那姜万钧后悔怎办？

    另一方面他也要防备李世民对自己不利。

    当然还有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他感觉长安“有毒”，再留下去，意志非消磨干净了不可。

    李秀宁能够理解李建成担心安全的心思，也没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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