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二十八章 白玉楼攻心之计
    白玉楼不假人手,抱着余鱼走了一路。

    摸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余鱼不敢贸然睁眼,只好假装昏迷,静观其变。眼睛闭着,鼻子就格外灵,一股极淡的类似花果的香味时不时撩拨着她的嗅觉——凉凉的,很清甜,这味道若有似无,刚要闻出来,又在鼻端溜走了,余鱼不禁蹙眉,偷偷吸了下鼻子。

    白玉楼失笑“好闻么?娘子对我不必客气,大可光明正大地闻,还是说——在为夫怀里,娘子一时舍不得睁眼?”

    “别乱叫啊!”余鱼立马睁开双眼,仰头怒目而视,却怔住了“雪公子?!”

    “娘子要是喜欢这么叫也无不可。”

    余鱼忙从他身上跳下来,四处一扫,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透过窗户能看到外边葱葱郁郁的小院和远处巍峨的阴山山脉。

    看样子并没有走出很远。

    白玉楼随意地撩起衣摆,往椅子上一坐,青云给他倒上茶,跟着肃立一旁,看模样十分恭敬。

    余鱼看着不免窝火,不等白玉楼抬手,上前截过那杯茶就喝了两口。

    青云目瞪口呆,听她讽刺道,“原来春香楼头牌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啊……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老实巴交的,却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来。”

    青云攥拳,随她怎么骂自己都认了,但骂白玉楼,他却不好装聋作哑,只得回道“余姑娘慎言,这位是斩月楼的少主白玉楼公子!”

    余鱼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着白玉楼,把茶杯撂在桌子上,转身在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白玉楼?听说……大家都知道我师父给我和你定了一个只有我不知道的亲?”

    白玉楼闻言心中滑过一丝异样,轻笑道“原来你竟不知道。”

    他的声音柔和,夹着一丝清冷通透,既不咄咄逼人,又低沉内敛,如珠翠落盘,让人很想再听下去。

    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余鱼脑中突然闪过这几个字,很难想象他刚刚才在溶洞里面不改色地说了那些恶毒的话,甚至还杀了人。

    她眉头轻皱“我不知道,婚约就作不得数。”

    白玉楼难掩一脸的诧异“那怎么可以?都收了聘礼了。”

    “什么?”余鱼倏地起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认他话里的真假。

    末了,见他满脸正色,毫无亏心,终于底气不足地问道,“……聘、聘礼?多少银子?”

    白玉楼淡淡一笑,伸出修长的食指“不多,一万两。”

    “一万两?!”

    “黄金。”

    他一脸淡然含笑,余鱼跟着一笑,却比哭还难看——当年师父就是从七老爷子那里把自己“买”来的,这是把自己给二手倒卖了?

    想不到自己这么值钱,竟然还升值了……翻了几倍来着?余鱼苦着脸扳着手指——果真如汪小溪所说,被人卖了连钱都数不清……

    余鱼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白玉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劝道“多少银子并不打紧,要紧的是悔婚难看,雪月天宫和斩月楼的面子不能丢,所以这婚无论如何退不得,娘子还是死了这条心罢。”

    余鱼皱眉不语,似乎受了不小的刺激。

    果然自己很不招人待见,白玉楼自嘲一笑“娘子在想什么?”

    余鱼脱口而出,“想你。”

    白玉楼扬起眉毛“哦?想我什么?”

    “我听汪小溪说,斩月楼的少主,是江湖双璧之一,‘有匪公子,形若飞仙,色如美玉’说的就是你。”

    白玉楼笑问“可名副其实?”

    余鱼撇撇嘴,“徒有其表。”

    白玉楼点点头,大言不惭道“多谢娘子对我容貌的认可。”

    ……这人脸皮也不算薄!

    余鱼垂死挣扎道“可是……你这样的身世才貌,我实在配不起!”

    白玉楼不解地看着她。

    “你看啊,你们斩月楼是名门正派,而我们雪月天宫是邪门歪道,你是江湖闻名的大家公子,我是臭名昭著的魔教妖女,怎么看都不搭嘎,恐影响你们门派的声誉,此桩婚事万万不可,你没听人都说结亲要门当户对么!”

    白玉楼认真思考了一番,看着她道“想不到娘子年纪不大,思想却如此陈旧,门当户对自有它的道理,但依我看来,若真心相爱,万事又有何不可?”

    见他不上道儿,“思想陈旧”的余鱼顿时急了“我直说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玉楼依旧面露迷惑“娘子何出此言?”

    在洞穴中听到的那番话,余鱼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根本没人想破坏什么所谓的合作,而是平王给不听话的天一门的教训。

    “我问你,你勾结天一门的内奸算计方掌门的闺女,是不是因为方掌门不肯归附平王,你们就想让天一门内讧?”

    青云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一想自己作为“内奸”,没甚立场说话,还是闭了嘴。

    白玉楼恍然大悟,“你说这事啊……娘子聪明。”

    余鱼道“我倒奇怪,青云给你做走狗,你又给平王做走狗,平王到底是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青云听她说得怪难听的,表情有点扭曲。

    “良禽择木而栖。”

    白玉楼笑道“娘子有所不知,像天一门这种所谓的名门正派看似道貌岸然,实际上芯子里早坏了,即便我不插手,早晚也要出事。如今平王殿下主动示好江湖三大门派,天一门和龙啸山庄却不识抬举,惹怒了平王殿下,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把这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大言不惭,余鱼气笑了“真正坏了芯子的是你们斩月楼吧!别人不肯跟着你们做狗,你就非要拖人下水跟你们一样?”

    “余姑娘!”

    青云面色难堪,忍不住叫了一声。

    见白玉楼不吱声,只幽幽地看着自己,余鱼怒极“说话啊!你们知不知道平王还和西戎人有往来,搞不好是想造反!”

    白玉楼勾起嘴角“知道,可给谁做狗不是做呢。”

    他大方认了下来,分明枉顾天下百姓死活,只顾自身利益,余鱼一怔,心中发冷。

    白玉楼盯着她,柔和的语调突然失了温度,眉眼间也变得清冷“别忘了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给谁做狗,你都得跟着,难道少宫主没听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吗?”

    余鱼满面惊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如何能从三月的春水瞬间化为腊月的寒冰。

    汪小溪教她通过眼睛来辨别好人坏人,可这招用在白玉楼身上好像没什么用。他的眼睛似浅又深,此刻浅处全是阴冷,深处却像幽潭一般望不到底,着实令人看不懂。

    “我不是你娘子,也不会跟你们同流合污!”

    “……呵。娘子措辞欠妥,同流合污一般是用来说邪门歪道的,我们可是‘名门正派’。”

    白玉楼拨云见日地一笑,漾开一池春水,那丝阴霾又不见了。

    “何况,我为了娘子甘愿变坏,不好么?”

    余鱼被他这话气得脑仁疼,什么叫为她变坏?

    自己这个“邪门歪道”的好人,跟他这个“名门正派”的坏人,好像根本就说不通。

    白玉楼还在那里继续扭曲事实“娘子莫气,若娘子不喜我为你变坏,莫不如娘子为我变好?有一句俗话说得好,邪不压正,这话的意思是说正义终归会战胜邪恶,换句话说,也就是胜者即正义……娘子抓紧灭了龙啸山庄,到时候雪月天宫就是正义了,那样我们便般配了。”

    余鱼被他绕晕“……”

    “所以,无论是我为了娘子变坏,还是娘子为了我变好,龙啸山庄都留不得了。”

    余鱼“……”

    白玉楼的想法惊世骇俗,别出心裁,余鱼想象力如此丰富都自愧弗如,话不投机半句多,别说一句,半句也不想跟他说了。

    起身想走,见青云还站在身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余姑娘,怜怜她……”

    他似乎忍了忍,最终只道“……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余鱼冷着脸“你若还有一丝悔改之心,就亲自跟我回去找怜怜道歉,说清原委,别让她伤心到底。”

    青云抿唇不语,单手捂着胸口,似乎心痛。

    一直觉得青云很憨厚的余鱼,这一刻突然觉得他很做作。

    坏事都做下了,还在那儿装什么大尾巴狼!果然讨厌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

    白玉楼见她义愤填膺,眼里还有种被人欺骗过后的伤心,她涉世不深,对世间还抱有美好的愿想,他一时间突然起了些可以称之为幼稚的坏心,不知怎么就想揉碎余鱼身上那种纯粹,最好能令她体味到什么叫做绝望才好。

    这么想着,话就跟了出来“那娘子伤不伤心?你以为江湖双璧该是凤表龙姿,翩然若仙的正人君子,却没想到是我这种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小人,是不是对你未来的夫君很失望,嗯?”

    余鱼摇摇头“我才没有失望。”

    白玉楼意外,却听她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我未来的夫君,不、是、你!”

    白玉楼愣了一瞬,心中有什么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轰然坍塌了,也是,不该有的念想要不得。

    他泰然自若地自桌上端起茶水“娘子说完了?润润喉。”

    余鱼觑他“这里不是春香楼,就不劳烦雪公子伺候了,还是说你伺候人伺候惯人了?”

    青云呼吸一窒,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公子说话。

    白玉楼却并不生气,执着地举着杯子“我的确是伺候惯了人的,不知道娘子给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余鱼不客气地呛道“算了,怎敢让春香楼的老板亲自伺候?”

    白玉楼终于敛了笑,目光幽幽地看向她。

    “都怪我识人不清,没早点儿发现你们的阴谋诡计,亏我还以为你和绮罗身世可怜,想不到你们都是坏人。”

    如今一想,她和汪小溪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之前白玉楼假装撞车,还有绮罗的挑拨离间,都不是偶然。

    不过,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会有怜怜这事……白玉楼为何要如此关注她们呢?想起汪小溪对平王的关注,她心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不及深思,白玉楼摇头道“你以为汪小溪就是好人?”

    “至少比你磊落。”

    “比我磊落?呵……江湖人称薄幸郎君的玉面神偷汪小溪,什么时候也成了磊落君子了?”

    余鱼愣了愣,她曾问过汪小溪的江湖称号,却被他插科打诨褶过去了,原来他就是说书人口中“神偷误娇娘”的主角。

    白玉楼晃了晃茶杯,凤眼微垂,看着茶叶在漩涡里打转,印证了她的猜想“你可能不知道,汪小溪现在在帮大理寺卿梁文道查案,当年雪月天宫灭门赵家,梁文道怀疑是平王指使的,其目的在于玲珑碧落玉——得玲珑碧落者,得天下,你应当听说过这个传闻吧。”

    白玉楼看了看余鱼的神色“对了,还有件事你恐怕更不知道,汪小溪是前兵部尚书汪国声的外孙,据说汪尚书叛国案是平王所构陷,汪尚书的宝贝女儿汪月茹也因此沦为妓子,汪小溪为了不和他娘一样的下场,不得不跟着神偷林龙飞跑路,沦为贼佞,你说他恨不恨,甘不甘心?”

    “当时只有两个选择,做贼好一些。”

    余鱼突然想起这句话,从汪小溪自称“小爷”,她就知道汪小溪是那个雨夜潜入雪月天宫的小贼,却如今才知道他是因为怀疑平王和雪月天宫有关联而有意接近自己,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但她不想让白玉楼得意,于是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若真是平王所害,找平王报仇就是了。”

    “此话不假,但若雪月天宫帮平王做事,你说汪小溪会怎么看你?”

    余鱼猛地抬头看他“师父才不会!”

    “那我来告诉你,”白玉楼似乎非要把她心中不想承认的事实说得明明白白“就算雪月天宫不会,在他眼里也是会,你以为他为什么缠着你?不就是为了查证此事?况且,方才他在溶洞已经知道了我们斩月楼的立场,而你又跟我定了亲。”

    白玉楼笑笑,捏碎她最后的希望“汪小溪心里指不定怎么厌恶你呢,还不得不忍着恨意主动接近你。”

    余鱼坐在椅子上发愣。

    平王果然有反心,她本来还想跟汪小溪说此事,如今看来也不用说了,他一早知道。

    白玉楼看她神色失落,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以为那个没心的人喜欢你吧?”

    余鱼冷冷回道,“我没这样想过。”

    “那是以为你们志同道合?可若他真把你当朋友,相信你的话,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来救你?”

    余鱼撑着椅子扶手,浑身发冷,白玉楼温柔一笑“那是因为他认定咱们是一丘之貉,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余鱼垂目不语。

    白玉楼继续道“不光汪小溪,方怜怜也是一样的想法,你知道这叫什么么?”

    余鱼看向他。

    “偏见。”

    白玉楼站起身“就因为你是雪月天宫的出身,无论做什么都洗不干净,所以死了这条匡扶正义的心,乖乖跟我待在一起罢。”

    余鱼怔怔看着他艳红的唇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