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在她马后的,是一个墨青色长衫的女子,也是十四五岁的样子,那是年轻时的长岛鬼姥。
“哟嗨……”
山坡上,有不少穿着盛装的男女老少们,挥袖大声欢呼着。
原来,这是场赛马。
云凤凰和长岛鬼姥的马技最好,渐渐地,将其他年轻女孩们甩到了后面。
“师姐,师姐。”长岛鬼姥大声喊着云凤凰,“我……我肚子疼,好疼啦!”
原来跑在前面,领先长岛鬼姥三四丈远的云凤凰,只得勒了下马缰绳,让马儿停下来,回头看向长岛鬼姥,“怎么啦?师妹?怎么肚子忽然疼起来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啦,就是忽然疼起来了。”长岛鬼姥趴在马背上,轻声哼哼着。
“我看看你的脉象。”云凤凰掉转马头,拍拍马背,朝长岛鬼姥跑来。
她跳下马背,扶着长岛鬼姥下马,以手把脉,没一会儿,她眯起双眼,沉着脸说道,“你染了风寒了,昨晚起风时,我还叮嘱过你,叫你穿件披风出门,可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了,肚子疼了吧?”
“师姐,你帮我拿些温补丸来吧?不吃药,我怕是站不起来了。”长岛鬼姥摇摇云凤凰的袖子,撒娇说道。
“你呀,谁叫我是你师姐呢?我不帮你,谁帮你?”云凤凰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在这儿等着,我去拿。”
她翻身上马,骑着马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师姐你快点,耽误太久,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长岛鬼姥朝她的背影大声喊着。
“没事儿,我技术好,来回两趟她们也追不上我。”云凤凰挥挥手,骑着马儿跑远了。
长岛鬼姥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了抹冷笑,自言自语道,“对不起了师姐,今天,我必须得第一!只有我拿了第一,才有机会和亲北蒙,嫁给北蒙雍帝。”
她翻身上马,扬了扬马鞭子,继续往前快马跑去。
长岛鬼姥的马儿跑出很远了,其他人才追上来。
又过了一会儿,取了药的云凤凰回来了。她在刚才的地方,没有看到长岛鬼姥。
“这丫头,不会是怕输了,忍着痛又骑马走了吧?唉,区区一个小小的赛马,值得拼命么?”
云凤凰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扬鞭往终点追去。
可等她到了终点的时候,发现比赛已经结束了,原来,冠军已经产生了。
长岛鬼姥正接受着西凉国皇家内务司的颁奖呢。
她捧着一只玉如意得意洋洋地笑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瞥向看台那儿,一个墨色锦袍的青年男子。
男子个子高大,眉目英俊,额上的鸽子蛋大小的墨玉石,在太阳下闪闪发亮,通身上下,装饰华丽。
他站在人群中间,不管是长相也好,还是穿着也好,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不仅长岛鬼姥一脸柔情地在悄悄看他,其他年轻的未婚女子们,也都在看。有的还大胆地献上花环,以示爱意。
原来,年轻的北蒙雍帝,前来访问西凉,一是国事协商,二是来和亲的,他的身份高贵,只有貌美的世家女,才能有机会被选上。
今天参加赛马的,全是世家的年轻未婚女孩们。
而得了第一的,才有机会进入宴席,给雍帝献酒。
所以,得了第一的长岛鬼姥,面对频频向雍帝抛爱眼的众多女孩,她一点也不焦急。
因为到时候,进入宴会的,只有她一人,她可以好好表现,那时候,雍帝哪怕是个傻子,都会看上她。
云凤凰骑马赶到后,有人走来问她,“阿妹,你怎么才来?你不是跑在最前头的吗?怎么最后一个才到?你呀……”那男子急得甩了下袖子,“到手的第一,居然掉了。”
“得不得第一无所谓,一个小小的赛事而已。”云凤凰微微一笑。
“这可不是小赛事。得第一的人,可以参加宴席。”那男子恨铁不成钢地瞪眼看她。
“我不爱宴席,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代表的是咱家。”
“好了,好了,我将来再给咱家争来别的荣耀,好么?别气了,阿哥。”云凤凰云淡风轻拍拍年轻男子的肩头,“我给马儿洗澡去了,我先走了。”
“哎,阿妹,别走啊,输了也可以见见北蒙皇帝的。”
“不见不见,陌生男人我都不见……”云凤凰摆摆手,骑着马儿又离开了。
她上马扬鞭的动作,十分的优美。
紫色裙袂随风飘扬,似绽开的紫玉兰。
所有的女孩都走向看台那里,看向年轻英俊高贵的雍帝,只有她独自离开,背影孤零。
这引起了雍帝的好奇,是什么女子不屑看他?
“那女子是谁?”他问着身侧的西凉国主。
老国主伸手捋着胡须,笑呵呵反问道,“陛下在问哪个姑娘?”
“便是骑马离开的那位,穿紫衣的。”雍帝看向跑远的云凤凰,半眯着眼,说道。
“哦,她呀。”西凉国老国主笑呵呵道,“那是云家的小女儿,云凤凰。说起云家,和陛下的北蒙,还有些渊源呢。”
雍帝目光讶然,“为何这么说?愿听详文。”
西凉国主笑道,“他们云家,早先年有位女儿,嫁给笙氏金城王府上了。而且,云家人善骑射,弟子广布天下。北蒙和我西凉不少骑射手,都是云家的弟子。”
“原来是这样……”雍帝望向走得成了一个小点的云凤凰,目光略有所思。
这一幕,被长岛鬼姥看到眼里,她心中的那点企盼,一下子荡然无存了。
雍帝,居然看上了云凤凰?
比赛结束后,便是宴席。
盛装的长岛鬼姥,果然是唯一的一个被请进大殿的年轻女子,她是西凉世家女,又得了头名,有机会站在雍帝身旁敬酒。
可是,尽管她也是貌美如花,但雍帝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她敬的酒,雍帝只是礼貌性的浅尝一口,就放下酒杯了。
他的目光一直望向别处,不是望向宴席上表演的人,就是和身旁的西凉老国主说话,仿佛,长岛鬼姥只是个透明人,不存在似的。
长岛鬼姥咬了咬唇,眼神中又是伤心,又是恼恨。
宴席过后,雍帝回了自己的行馆。
但他并没有休息着,而是退下华服,只穿着便装,带着一个护卫出了门。
这个时候,是黄昏时分。
主仆二人沿着河边走着。
护卫忍不住问他,“主子,您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吧。”说是随便走走,他却向路人打听起了云家。
路人说道,“往前走三里路,看到枫林旁的大宅子便是。”
雍帝道了谢,快步往前走去。
在三里路远的地方,果然看到一处大宅子。
宅子的后面,有条河,河上有座拱桥。
他让护卫退下,一个人站在桥上,翘首看向云家大宅。
但这会儿是黄昏时分,哪有人出来?宅子里渐渐燃起了灯火,天色渐黑了。
护卫走来,“主子,天都黑了,回吧。”
雍帝没见着人,不甘心就此离开,他挥挥袖子,“退下,朕想站会儿。”
护卫只好退下。
桥是座危桥,本地人是不上这座桥行走的,但雍帝不知道桥不能行走。
等得无聊的他,想着主意怎么见到云家小姐时,栏杆咔嚓一声,断了。
他身子一歪,栽向河里。
守在暗处的扩卫,吓得飞快去救。
但被人抢先一步,将雍帝接在手里,拖到岸上来。
护卫惊魂未定朝恩人拱手,“多谢……呃,姑娘?”居然是个小姑娘救的?
小姑娘正是云凤凰。
她扶着雍帝坐下,收回胳膊,闲闲弹着袖子,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云凤凰没有近距离的见过雍帝,只在远远的地方,轻轻瞥过一眼,所以,这会儿在夜色里面对一身便服的雍帝,她没有认出来,只当是个路过的外地人。
雍帝心中记着她,尽管看不清她的样子,却猜着是她,敛了心神,说道,“姑娘猜对了,我们正是外地人,路过这里的。”
“也难怪了,这座桥是危桥,已经多年不能走人了,本地人都知道的。”她看着雍帝,“下回别走这里。”朝二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这就走了?“哎,姑娘……”雍帝慌忙喊着她。
云凤凰回头,“还有事吗?”
“嗯,我的脚……像是扭了,走不回去了,能不能上府上借宿?”
护卫吃惊地看着雍帝。
云凤凰略一思索,“好吧。”
“多谢姑娘相救。”雍帝坐在地上,朝云凤凰拱手行礼。
“不必客气了,我西凉帝都的人,人人好客。”
于是,一头雾水的护卫,背起雍帝,跟着云凤凰到了云宅。
仆人们不认识雍帝,只当是他们热心善良的小主子救了个过路人。而云凤凰的哥哥回来时,见到雍帝大吃了一惊。
身份揭穿,雍帝索性不走了,又说云府上下好客,令他感动。
他是外邦君主,他要住哪儿,西凉国主也不好不同意,只得调派了宫中的侍卫和侍从们,前来云府服侍他。
可雍帝不要他人服侍,只要云凤凰。
西凉老国主看出了雍帝的心思,更是从中撮合,将貌美的宫女们,全都换成了年纪大的婆子。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后,是雍帝回国的日子了,他向西凉国主递上国书,愿娶云凤凰。
云家是西凉大族,在北蒙也有族人,家族身份不低,再加上云凤凰马术好,能文能武,品性好,容颜貌美,做雍帝的皇妃,一点也不辱没雍帝的身份。
雍帝求婚,云家和云凤凰都没有异议。
亲事顺顺利利地定了下来。
长岛鬼姥费了一番心思,到末了,雍帝还是娶了云凤凰?
这叫同样身为大族仕女的她,怎受得了这种打击?
她怂恿着家人到西凉国主面前提意见,说云凤凰独自一人远嫁,没有人相伴,甚是孤单,不如再选一个世家女相陪,雍帝身为皇帝,三宫六院是很正常的事情。
西凉国主也担心,仅靠云凤凰一人,做不到让两国长此交好,便提议,再选一女。
但雍帝拒绝了,只说,此生只娶云凤凰。
长岛鬼姥一计不成,便使二计,主动找到云凤凰。她们是同门师姐妹,从小一起学武,两家又是世交,她便提要求,说想跟去北蒙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一向待她如亲妹的云凤凰,同意了长岛鬼姥的要求。
于是,长岛鬼姥就这样,跟着云凤凰到了北蒙的皇宫,并住在皇宫里。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让雍帝和云凤凰夫妇二人的感情,出现危机的事情。
是因长岛鬼姥引起的。
恩爱的夫妻二人,有好几年都是形同陌生人。
两人都活在痛苦里,雍帝的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了。
而云凤凰,干脆搬出了皇后,住到了边地的军营里。
琵琶音悠扬。
云舒蹙起眉尖,让神思望进那令云凤凰心碎的往事里……
长岛鬼姥在北蒙皇宫住了多年,仍没有得到雍的心,不,她连雍帝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她不甘心了,于是,在雍帝的酒水里下了药。
和雍帝滚了床。
那个时候,云凤凰正在边带军,长岛鬼姥将雍帝的一件亵裤,和她的落红白绢布,装在一个锦袋里,命人一起送到云凤凰的手里。
打开锦袋云凤凰,吃惊得从马上掉了下来。
云凤凰匆匆赶回北蒙帝都,长岛鬼姥抱着云凤凰的腿哭着,说是雍帝的主动,她其实是拒绝的。
她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着。
而雍帝,自知做了对不起云凤凰的事情,一度想自尽。
这二人同时闹起自杀,宫中谣言四起,说二人才是郎情妾意的一对,是云凤凰抢了雍帝。
不太善于言辞的雍帝,气得吐了血,从此卧床不起了。
长岛鬼姥这时,又不闹自杀了,请愿说,自愿当宫女,照顾雍帝的饮食起居。
云凤凰不同意,她就长跪在朱圣宫前的台阶下。
北蒙的冬天,大雪如鹅毛一般扑簌而下,将长岛鬼姥盖成一个雪人。
宫中的人们,开始说云凤凰太恶毒,不尽人情,同是一门师姐妹,相煎何必太急?
不就是被先帝宠了一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往的皇帝嫔妃满后宫,雍帝只宠云凤凰,云凤凰在外带兵,还不让年轻的雍帝宠一回女人?
换作民间小百姓的妻子,还会体贴的送上一个通房丫头,何况是一国皇帝的雍帝?就不能多有几个女人?
再说了,云凤凰的头胎龙凤胎,一个失踪了,一个死了,雍帝都二十好几了,连个子嗣都没有,身为国母的云凤凰,不替雍帝着想,也不替北蒙的将来着想?
无数的声音,攻击着云凤凰。
身心疲惫的云凤凰妥协了,答应了长岛鬼姥的要求。
好在长岛鬼姥虽做了朱圣宫的宫女,但雍帝却开始戒备起了她,从不让她近身,而且,还在身边加强了暗卫的守卫。
帝后的关系,渐渐的缓和了。
云凤凰又怀孕了,这一回生了个女儿,取名笙云舒。
举国高兴。
可长岛鬼姥不高兴了,极度的嫉妒之心,让她心生歹意。
她装成蒙面人,潜进宫中行刺刚刚生了孩子的云凤凰。
不过云凤凰的武功高强,她没有得逞。
一计失败,长岛鬼姥再生一计,让自己的暗卫们扮成宫卫发动宫变。
刚生孩子不久,加上经历过暗杀,身体极度虚弱的云凤凰,没有护住孩子,孩子不见了。
再次失了孩子的云凤凰和雍帝,彻底病倒,没几年,他们就双双病逝了。
雍帝先亡故,云凤凰撑着虚弱的身子,办了葬礼,北蒙帝都外,只是衣冠冢。她悄悄地将雍帝,藏于这处翠屏山的秘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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