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强逼着魏延给出答案,江宁只是笑了笑,便岔开了这个话题。
世上两难的事情多了,为何一定要得到结果呢?你怎能保证那些当面对你甜言蜜语的人,背后还始终如一的对你呢?
君子慎独,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世上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
真要是计较多了, 也就没意思了。
紧赶慢赶,队伍总算赶在三月下旬来到了成都城,看着不远处城池的轮廓,饶是江宁也不由得漏出了一丝感慨,终于要到了啊
主公如此急切召自己过来的原因,似乎就要揭晓了。
江宁还没走到城里,远远就看见刘备的车驾已经停在了城门口了,再看道路两边, 几乎益州城内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到齐,具皆分列两边准备迎接自己。
在这些官员身后,也有一些胆大的百姓,只是远远的站在城卫军拦着的警戒线后,踮起脚,伸着脖子,不住的瞪着眼睛,只是为了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人都是有八卦之心的,谁又不想知道让整个成都府悉数到场迎接的究竟是哪路大神呢?
然而当有眼尖的看到了江宁的长相后,也不由得吓得嚎了一声。
“江宁!”
“是江宁啊!”
“那个会召唤天雷的江宁!”
只这一嗓子,站在警戒线外的百姓顿时也被吓得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而那些趴在门缝好奇看着窗外的熊孩子们,此时也被他们的大人们揪着耳朵给拎了回去。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好奇的抬着头,看向了她的母亲,稚生生的问道:“娘亲,那个文文弱弱的大哥哥,就是你说的会召唤天雷,专门打那些不听话的坏小孩吗?”
“嘘!”
听到这话,妇人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牙儿, 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江宁可是有着大神通的,要是被他听到你在这编排他,到时候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可是他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啊,笑起来也很好看啊”
“牙儿!”妇人的语气带了些严厉,但是看到那要掉眼泪的肉嘟嘟的小女孩,到嘴上的话又放缓了几分。
“牙儿你还想不想和为娘在一块了?”
“想”
“娘也想和你在一块啊,你要是被他带走了,那为娘多伤心啊”
这样的一幕,在成都城的大多数地方都有发生,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江宁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不过,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罢了
大人们倒是还好,畏惧虽说有,但是却没有太过于夸张,反倒是每个贪玩的孩子, 或者是那些不听话的稚儿,每当听到江宁这个名字,都会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
也不怪这些孩子们如此害怕,毕竟成都距离雒城也不是太远,大多数行商之人也只不过在这两地折返,雒城的城墙倒是好修复,但是那开裂的大地,一时半会还真的不容易填满
商人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传的也是最快的,一传十,十传百,江宁的威名就这样传遍了整个蜀地,甚至已经快到了小儿止啼的地步了!
江宁他本人倒是不清楚这一点,毕竟他刚拿下成都不久就跑去汉中了,所以不知道这个情况属实也正常。
不过就算知道了,江宁估计也并不会在意,大抵也只是一笑了之。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顾不得这件小事,此时被刘备拉着进城的他,满脑子都充满了疑惑。
主公亲自出城迎接自己
这规格、这礼遇
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虽然江宁知道自家主公颇为礼贤下士,但是有着之前快马加急的召集令,他一开始就认为这里面藏着猫腻,甚至都做好了要出事的准备,但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给江宁太多思考的时间,不多时,这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主府,而刘备也早早就在府中备好了宴席。
酒过三巡,江宁依旧没有开口询问,刘备举杯,他便共饮;若非如此,他便只顾埋头吃饭,丝毫不管为何刘备会把他召集来益州。
对于江宁来说,该知道的,他迟早会知道的,也不在乎这一时;不该知道的,难道他问了就能得到答案吗?
多听、多看、多做、少说,或许这就是众人嘴中所谓的城府!
“子奕呐”当天色渐晚,江宁等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此时刘备的脸上漏出了温善的笑容,拿着手中的酒杯看向了江宁,
“你可知备为何会急招你来益州?”
见终于说到正题,江宁放下了手中的美食,抬起头看向了刘备。
“昔日士元重伤,子奕星夜驰援益州,一日破雒城,这是何等勇也?!益州之民自此役后,无不惧于子奕威名,而今便是连那三岁幼童听到子奕名声,也都瑟瑟发抖不敢轻啼”
呃
听到这话,江宁脸上漏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这是在夸自己吗?
怎么这词似乎不怎么好听呢?
“南蛮王孟获,号称带着精兵十万,裹挟雍闿、朱褒、高定三人,星夜攻打永昌郡,备料想若是益州有子奕在,敌军必未战而先怯,还未交手便已经胜了三分,这才紧急调了子奕过来,子奕不会怪备吧!”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江宁哪敢再说什么?只得抱了抱拳,无奈的说道:“宁不敢”
“子奕这是委屈了?”刘备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备听手下人来报,江家长子刚刚诞生,子奕还未享受几日天伦之乐,便被备紧急召集到益州,若是子奕真有怨言倒也正常”
说完,他便拍了拍手,听到这个动静,两三个小兵便从门外吭哧吭哧的抬了个箱子进来。
江宁见状也在纳闷,这几个小兵此时额头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料想这箱子的东西必然不轻,只是江宁也不知道自家主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当箱子一打开,就连江宁都瞬间楞在了原地。
箱子里面,赫然是一整箱金银首饰!
看到楞在原地的江宁,刘备浅笑了一声,说道:“备知子奕并不在乎这些阿堵之物,但是一来这些乃是备的心意,为子奕庆贺喜添贵子;二来也是为了赔罪,千里迢迢把子义唤来,还望子奕莫要推辞才是!”
“再说前些时候备听闻子奕府中家丁因为钱粮一事闹得整个荆州沸沸扬扬,若有了这些钱财,也方便了许多不是?!”
说完,刘备便一脸深意的看着江宁,被他这样盯得紧了,饶是江宁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试探,但是似乎又不仅仅是个试探
出于稳妥,江宁抱了抱拳,开口道:“长者赐,不敢辞!主公厚爱,宁又如何敢推辞?宁在此替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谢过主公了!”
见江宁坦然接受,刘备也哈哈大笑了起来,端起酒杯便邀着大家一起共饮,在这之后的宴会上,刘备依旧频频举杯,但是却绝口不提此事,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庞统是知道内情的,此时他正坐在江宁下首,看着江宁小心翼翼的样子,饶是庞统内心也颇有些过意不去,但是碍于和主公的约定,他又不能如实相告,只得默默的一个人在座位上埋头吃喝,到嘴的美酒佳肴也瞬间变得寡淡了起来。
宴会一直持续到了晚间,见天色的确不早,刘备也没有再强留着江宁,众人也纷纷散去了。
刚回到府邸,还没来得及安顿,江宁连忙把魏延喊到屋内,一脸慎重的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了?公子为何如此小心?”见江宁如此谨慎,魏延于是开口问了一句。
“文长!老实告诉我,你的兵权可移交了?”
江宁的问询一时间也让魏延摸不着头脑,他开口道:“这是自然!”
“大军自打公子进城后便被安置在城外军营处,调兵虎符也早已经移交,不过延带来的那五千士卒都是跟随我们出生入死的老兵了,公子若是一声令下,哪怕没有调兵虎符,恐怕他们也会矢志不渝的跟着公子!”
“若是公子有求,延立刻出城联系他们!”
“不可!”江宁摇了摇头,而后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魏延,开口道:“文长,答应我一件事”
“公子有何事但说无妨,延必效死力!”
见江宁语气低沉,魏延抱了抱拳,也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
“从今日起,莫管我发生了什么”
“勿!动!兵!权!”
最后几个字,江宁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说的。
“嗯?!公子这是怎么了?”
江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多时,他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开口道:“无事,你只需记得此事便是了!”
“莫非今日主公宴会上难为公子了?”
江宁摆了摆手,说道:“若是难为宁也倒罢了,他不仅没有难为我,反而赏赐了宁一箱金银”
“这不是好事吗?”
“好?”江宁苦笑了一声,解释道:“一点也不好啊今日的设宴,从头到尾都透露着诡异”
“从他带着文武百官在门口亲迎我开始,便已经不对劲了,此举不亚于捧杀!”
“当然,主公本就仁德,做出此事倒也正常,宁虽然疑惑,但是也并非不可理解!”
“但是这晚间的设宴,几乎离谱到极致!”
“离谱?!”
“是啊”江宁点了点头,说道:“首先,这设宴时间就不对,你见过哪有还没回府便被拉去赴宴了吗?这又不是战时,此举于礼不和!”
“其次,对于召宁来益州,主公的解释是宁在益州的声名显赫,更易震慑南蛮,这正常吗?”
“不!这根本不正常!”
“正如我之前所说,打一个南蛮,又何至于我和士元同时出手?从这一点上,再来细看主公的借口,无疑是破绽百出!”
“还有,主公给宁的这个赏赐更是诡异!”
“主公就不该赏赐宁!”
“嗯?!公子为何如此说?延不解!”魏延尴尬的笑了一声,挠了挠头,漏出了一脸迷惑的表情。
“唉”江宁叹了一口气,而后抬头看向了城主府的方向,说道:“以我现在的地位以及和主公的关系,至于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上送我这些金银吗?若是我想要,哪怕几十个这样的箱子都可以弄到,在乎这一个?”
“或许主公真的为了庆贺公子有了小少爷也说不定”
“呵呵”江宁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怎么?一个八品的勋官虚职配不上那小子了?我江宁的儿子,莫说一个正八品的勋官,便是再高些又何妨?至于赏那一箱铜臭?”
“公子慎言”
江宁摆了摆手,示意魏延无妨,而后轻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的说道:“老实说,这箱金银更像是一个烫手山芋,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若是不拿,便是当众拒绝主公的好意!益州初定,本就人心不齐,不然也不会有孟获反叛一事了,要是在此时传出宁和主公生了嫌隙,恐怕于民心不稳,大战在即,此乃大忌也!”
“若是拿了,这事情就更复杂了!无功不受禄,既无战功,又无贡献,平白无故的赏赐,只怕是要出大问题啊”
“可是公子平定了荆州战乱,还救了甘、关二位将军,这难道不是功劳么?”
听到这话,江宁撇了撇嘴,没好气的笑道:“文长又在说笑,莫不是以为宁会跟你抢功?你才是这里面的首功好吧”
“可是这不是公子在里面出谋划策吗?若非公子,延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罢了罢了,再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江宁摇了摇头,没有再跟魏延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你且下去吧,我需要再好好想一想,不过宁在嘱咐一句,莫要忘记今日告知你的事!”
“我有种预感主公似乎是在计划着什么”
“喏!”
自打刘备设宴后,几乎再也没怎么找过江宁,本就处处透着诡异,江宁又如何不会去调查?
但是不管是从坊间打听小道消息,还是侧面从其他官员处问询,江宁几乎就没有得到一个靠谱的答案,又过了几日,江宁也熄了继续打探的心思。
这里面必然有人从中故布迷阵,而且手段颇为高深,江宁明白,能够让自己都蒙在鼓里不让自己察觉的,整个成都城也就那么几个。
没来由在这个上面继续跟他们斗法,不值当浪费这个心力!
不过,就在这几日的调查中,江宁倒是真的有所发现,作为荆州商会的第一任会长,此时这个身份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益州这里也有后来加入荆州商会的商人,在江宁来益州的第三天,就有商人前来拜访。
从他们的嘴里,江宁敏锐的发现了一些端倪。
成都城内,似乎正在大肆采购一些有关祭祀的物什!
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江宁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主公要有大动作!
似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他猛地摇了摇头,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能把主公和袁术那种人联系一起呢?
哪怕到现在,连荆州都不欲染指的主公,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不合理!
毕竟他可是刘备啊!
然而又过了几日,在朝会上,庞统的一个奏表,却让江宁彻底淡定不下来了,他的猜测隐隐也要成为了现实。
刘备要称帝!
虽然他在朝会上狠狠的拒绝了庞统,但是江宁知道,这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的目的就是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