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隆之抬手回道:“陛下,臣奉旨推行义务授课法,期间需大量修建学堂,然而许多村镇被大量土坟占据,且许多土地也被百姓提前圈占,留作百年后之坟地,如此行径,委实给兴办学堂造就诸多不便。”
陈隆之说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赵昀,见赵昀面色如常,没有情绪变化,陈隆之又接着说道:
“陛下,不但兴办学堂受到影响,臣走访多地,发现许多土地贫瘠的地区,他们也受困于坟地太多,且每年都有良田和矿山被化作坟地,导致可耕种之地越来越少,可开采之山亦每年叠减,如果不加干涉,只怕一两百年后,将处处是坟场,而再无良田矿山亦。”
赵昀听完,目光看向百官,说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荒缪,简直是荒缪。”
礼部尚书曾应龙当即大怒,他站出来怒斥陈隆之,他道:“人之一生,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唯死亡之礼最是礼仪深重。死有全尸,入土为安,此乃对死者最深最痛之缅怀,亦是死者最后之体面,怎可一把火烧了了事?本官听使君之言,使君不但毫无对死者的敬重,反倒是将死者视同累赘牵绊,简直是野蛮至极!”
御史张科也站出来明确反对,他道:“陛下,土葬乃我华夏数千年之风土民俗,早已深入人心,为万民接受尊扬,怎么废止?且若火葬,与被人诅咒挫骨扬灰的最惨下场有何差别?”
陈隆之似乎对他们的反对早有心理准备,他辩驳道:“诸君之心情,隆之自是理解,然我等身为朝廷阁部之臣,当以国家利益为先,个人得失尽可不计。
诸君请试想一下,我大宋人口亿兆,若以四十年为一生死轮回,则四十年便要多出一亿座土坟,这一亿座将占据多少耕地矿山,八十年便是两亿座土坟,一百六十年便是四亿座土坟,三百二十年便是八亿座土坟,如此无休无止的叠加,以后活人漫说耕种产粮,便是立锥之地亦难寻,如此浅显道理,诸君难道不察呼?”
陈隆之的话,顿时让百官面露难色,有心反驳,但又缺乏事实依据,毕竟陈隆之的话是可以计算知晓的。
不过百官依然对此不满,右丞相乔行简出班,对赵昀道:“陛下,土葬乃我汉家数千年之风俗,若强行废止,只怕天下民情汹汹,军民不安,若被有心之人利用,黄巢之祸再现恐未知,还请陛下三思。”
乔行简说完,立即便有刑部尚书朱着出班道:“乔使君所言有礼,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百官大多赞成曾应龙,乔行简的意见,反对废止土葬,而支持陈隆之的人寥寥无几,便是那陈隆之的至交好友李宗勉,他也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可见此时百官思想。
、赵昀目光扫视百官,最后将目光定在陈隆之身上,赵昀问道:“卿家所顾虑之事,只乃担心生民无地可种,学堂无地可兴办,百业无场所可用呼?”
陈隆之点头,道:“是的,陛下,臣正是顾虑于此,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上书请求废止土葬,还请陛下恩准。”
赵昀思量一会,而后又问道:“除王侯将相之墓,卿家可曾看见夏商周之百姓墓地?”
陈隆之摇头,回道:“回陛下,臣不曾见过。”
赵昀又继续问道:“那卿家可曾看见秦汉之百姓墓地?”
陈隆之愣了愣,微微低头,道:“回陛下,臣不曾见过。”
赵昀又问道:“那卿家可曾看见三国两晋南北朝之百姓墓地?”
陈隆之此时已经是声音几近细不可闻,回道:“回陛下,臣不曾见过。”
“那隋唐之百姓墓地,卿家见过几何?”
陈隆之咽了咽喉咙,底气不足,回道:“回陛下,隋朝百姓墓地臣见过数座,唐朝时的,臣亦见过十数座。”
一番问对,顿时便让土葬之策是否废止有了现实依据,真如果按照陈隆之前面说的那样,四十年出现一亿座坟,那这华夏几千年下来,至少那也是一百亿座坟,可这些坟呢,没见着啊。
赵昀朗声,道:“棺木并非坚硬不朽之物,埋葬于地下,两三百年间便会腐烂消失,所葬之民亦会归于尘土。且坟墓亦会因气候,战争,地龙翻身,后代迁徙等原因而改变,其坟墓也会随之自然消失,故而土葬会阻碍百姓耕种之说,并没有现实依据。
试想,若是我们发现一座夏商周时期的古墓,我们是欣喜之色更多,还是悲伤不喜之色更多?”
赵昀的问题自是显而易见,真若民间发现夏商周时期古墓,那必是引发轰动,当地县衙亦是会将此事奏报朝廷有司,让有司钻研考究,若是能从古墓之中得到一两篇文字或陶俑,那更是当地县衙的一笔政绩,如此,自然是喜色更多。
既然发现古墓是喜色居多,那你还担心土坟多吗?
陈隆之羞愧的抬手,对赵昀道:“陛下,臣欠缺考虑,所言有失,还请陛下责罚。”
赵昀微微一笑,抬手虚扶,道:“卿家出发点亦是为国为民,朕自是心中有数,如何会因此责罚,倘若朕妄加罪责,岂不是要堵塞言路?”
说到这里,赵昀停顿了一下,而后又道:“卿家所顾虑的兴办学堂,土地不足之事,此事也可因地制宜,学堂并不一定要建在平地,那山川,沟壑,荒废之地,皆可建成具有特色之学堂,如此,既是对山川沟壑的最大利用,也可锻炼学童的能力,此事工部可多专研这方面的搭建技术,辅助学部加快学堂的兴办。”
工部尚书范褚立即出班,抬手应道:“是,陛下,臣遵旨。”
陈隆之感动,眼眶微红,抬手道:“臣,谢陛下隆恩。”
说罢,陈隆之退回本班。
赵昀满意的点头,百官这时也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退回本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