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明黄的书房东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
书房正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
一位容光焕发的年轻人端坐于书案之后。
此人正是大齐国都最高统治者,朱啸风。
朱啸风随意地翻阅着手上的奏章,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
他回想起朝堂之上,李斯如墨的双眸盯向自己的那一刹那。
那双漆黑的瞳仁中,掺杂了种种复杂的情绪——
有阴谋得逞后的爽快。
有如同深渊般致命的危险。
甚至有那么一丝对自己的悲悯。
但更多的,则是对权力无可遮掩的向往。
李斯绝非等闲之辈,这一点朱啸风十分笃定。
只是不知,李斯究竟能否顺利为己所用。
“陛下,您要见我?”
李斯悄无声息出现,打断了陷入思绪中的朱啸风。
“今日朝堂之上,见到吕不韦一呼百应的壮景,李大人有何感想?”
“吕丞相乃两朝元老,为大齐尽心尽力,被百官们敬仰是应该的。”
“那么李大人又如何看待,吕不韦如此苦心造诣,或有功高盖主之嫌呢?”
“吕丞相所做皆是为社稷考虑,怎会有僭越之举?恐怕陛下多虑了。”
朱啸风一听这李斯又开始道貌岸然说一些车轱辘话,不禁十分好笑。
他深知李斯这样的人,心高气傲,断不会被一般的糖衣炮弹所收买。
对付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必然要用他最向往的东西来刺激他。
“李大人竟惧怕吕不韦到此地步吗?这里只有朕与你二人,吕不韦看不到你对他的一片赤诚。”
“不过也是,朕能让你做这礼部尚书,也是照拂吕不韦的面子。”
“既然吕不韦能举荐你做这个尚书,自然也能轻而易举将你打发走。”
李斯眼波跳动,似有一瞬的动摇。
朱啸风眼神毒辣,立刻看穿了他眼中的犹疑。
没错。
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屈居他人之下?
何不趁他心中燃起向往权力的火苗之时,在向这星星之火添上一桶热油!
“算命的说朕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朕不同意!”
“朕认为想要成事,是生是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大人是聪明人,路怎么走,李大人自己选!”
李斯终于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天子。
自己辛苦读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大展拳脚,施展自己的抱负。
然而自己却始终忽视了一点。
那就是自己今日所取得的成就,既然会被吕丞相所赏识,自然也会被他轻易否定。
吕丞相手下门客众多,自己也不过只是其中一个。
大浪淘沙,若是日后对于吕丞相来说,自己失去了作用,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李斯瞬间心乱如麻。
朱啸风望着犹疑半晌的李斯,朗声笑了起来。
“李大人,朕与你一见投缘,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有些东西本可以属于自己,有何需要屈居人下?”
“该怎么做,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李斯沉吟半晌,铁青着脸拜别离去了。
他深知此时正是自己挑选阵营的关键时刻。
吕不韦看似手眼通天,但再有能耐终归是一代权臣,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枚棋子。
皇帝在朝堂上看似受到牵制,实则却在韬光养晦,找准时间进行反击。
李斯心绪大乱。
“为什么和他说这些?难道不怕他和吕不韦说吗?”
荆轲自书房旁的屏风后突然出现,冷不丁的发问道。
“不会,”朱啸风颇为自信地摇了摇头,“这些话已对他产生了动摇,他断不会讲给吕不韦听。”
“更何况吕不韦为人极其谨慎,若是他得知李斯今日被朕传召,势必会怀疑起李斯的忠诚。”
“到时候即便李斯选择了吕不韦的阵营,也无法得到吕不韦完全的信任了。”
荆轲摇了摇头,朝堂上这些人心的揣测,他不懂。
“需要往李斯头上也罩个麻布吗?”
朱啸风的脑后瞬间出现了三道黑线。
“大可不必!先给李斯来点软的。”
朱啸风望向李斯离去的地方
他有预感,此人定会为他所用。
李斯心事重重,来到吕不韦府上。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虽说对于权力的追逐,自己从来不加掩饰。
但李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吕丞相有意提拔自己,他打从心底是感激的。
今日自己在朝堂上的一番表现,想必吕丞相也该对自己很满意吧。
“丞相大人,下官……”
“你今日来晚了!”
李斯还未开口,便被吕不韦极为不悦地打断了。
许是往日在皇帝面前隐忍惯了,在手下面前,吕不韦总是尤为暴躁。
更何况,面前是李斯——这个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的人。
吕不韦总觉得,这个人像是一团黑色的雾,浓重得化不开,使人查探不清楚。
吕不韦讨厌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
更何况李斯甚为聪明伶俐,若是有朝一日凌驾于自己之上,将自己取而代之……
吕不韦不得不打压,不得不防。
李斯面露尴尬,但又不能说自己被朱啸风传召,只好连忙转换话题。
“今日皇帝竟会如此顺利,就同意了封禅之事。下官先恭喜丞相大人了。”
吕不韦一声冷哼,这个李斯还没做几天官,竟也会变着法来向自己邀功讨赏了!
“封禅之事即便是你的主意又如何?若无老夫推波助澜,皇帝今日未必也会同意的如此利索!”
“下次做事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就不要再这样轻易出手!”
“老夫能帮你这一次,又岂能次次都帮你善后?”
李斯刚到丞相府,便被吕不韦劈头盖脸地斥责了一顿,内心既恼怒又酸楚。
若不是自己向吕不韦献计,吕不韦也未必能策划这样大的一盘棋!
而如今,自己明明并未犯下大错,却遭吕不韦如此训斥。
他不理解。
李斯咬紧牙关,双手紧紧交握,向吕不韦行一大礼。
他十指紧紧用力,手指上的关节被他用力地捏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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