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诗的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踏进了久违的早课教室。
见到她进来,同门弟子们都惊讶得忘记了交谈。距离她上次来着,至少有三个月之久了。
就连邱敏和大长老也忍不住多望了她一眼。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免了早课?”阿煦跑过来,一脸好奇。
“没什么,突然又想来了。”
“噢,唉……要是我也可以不来就好了。”早课钟声响起,阿煦悻悻的爬回了座位。
大长老的课依旧没什么新意,晏诗也不知是否太久没来听,却颇觉有另一番意趣。随着阿煦等人渐渐低下去的头,她也泛起了困意。
大长老毫无起伏的声调像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耳膜上,既感觉有些吵闹,又令人奇异的平静。
迷糊中,晏诗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明明已经神思沉沉,却又敏感至极。大长老呼吸的节奏,旁边人点头的频率,还有笔尖在纸上轻微的刮擦,她都知晓。甚至连左边前方第三个座位上的师兄下一次点头就会撞在桌子上,她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咚”的轻响接着便是“嘶”的抽气声,晏诗刚想笑,便察觉旁边桌子上的笔滚落下来,她伸手一探,稳稳将其接住,放回了原处。她感觉旁边人的呼吸窒了那么一瞬,同时还有一丝风。
是自己的手带起的。
可她方才并没有用内力,甚至可以说得上懒散。心思一动,她便醒了过来。
这下她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真气缓缓平息的痕迹。那是,停云心诀。
一时有些骇然。她再大胆,也不敢在早课上练功,倘若大长老一声大喝,她就得心神受创。怎的停云心诀会自行运转?
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却是一直精神着到了钟声响起。
尽管心中有个小疙瘩,但晏诗决定遵循着柳叶刀的点拨,停云心诀的真意就是从心所欲。既然如此,那只要放松就没问题了。
于是下午的校场她也去了。第二天早课没去,校场去了。第三天早课没去,校场也没去,第四天去了早课,没去校场。第五天哪都没去,在住处睡了一天。这下所有人的糊涂了,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今天晏诗来了早课,刚刚离开,邱敏就被大长老叫到了一间屋子。
“她这是干什么!要来便来,不来就别来了,这么进进出出的,把其余弟子的心都弄野了,成什么样子!她把苍梧山当自己家了,没点规矩,你要纵着也不是这个样子!”
大长老好歹等人都走完,这才破口大骂。
“爷爷,您不是答应过我嘛,这样正好,我看她心思也不在练武上,4个月后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邱敏大摇大摆的拉开椅子坐下。
佑安看见这没骨头的孙子就来气,“站起来!新人教习,也没个正形。”
邱敏不情不愿的离了凳子。
佑安见他听话,脸色才好看些,语气也和缓下来,“虽如此说,可现在这样也太招摇了。”
邱敏脸色一紧,靠近前来,“掌门师叔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
邱敏身体再次放松下来,懒懒依靠桌边,“那不就得了。连掌门师叔都不管,您何必操心呢。”
“操心,我这是生气!想我在山上十余年,有谁敢这么上我的课?”佑安的三寸白须抖了一抖。
邱敏赶紧上来顺气,“既然爷爷生气,那我就不让她来了。省得让她惹爷爷动气,坏了身子。”
“算了,我看她不是个安分的主,让她闹,反正也不是丢我的脸。”
“爷爷英明。您放心,这些弟子谁不得看我脸色行事,谁要敢不识趣多说什么,看我不拔了他们的舌头!”
“你在外门倒是呼风唤雨。”
“那是自然。”
“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内门?”
“快了。这次我一定过!她要是敢来报名,我还要踩着她的身体入内门!”
“好!我可等着。”
……
这边晏诗正在一处当阳背风的平台上晒太阳。初春的风多少收敛了些凛冽,晏诗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毫不介意将自己裹成一个冬瓜。此刻正是午时过半,午睡时分,苍梧山峰顶一派静谧。晏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滑进橙红色的梦。
“铛……铛……”未时一刻,钟声按例敲响。晏诗也迷茫的睁开了眼。便听见一个声音说,“是你?”
晏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定睛一看,心中大定,正好不知道怎么还手帕呢。柳叶刀就来了。没有白白枉费她特意跑到当初第一次看见柳叶刀喂猴子她狼狈躲开的崖坪来。
正要说话,却见柳叶刀转过脸去,指了指她。
这是什么意思?晏诗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袍除了有些皱,算得上齐整,抬手理了理头发,也没什么问题。她茫然抬头,看向柳叶刀。发现他耳尖又红了。
柳叶刀发现她没明白自己之意,看了她一眼迅速转开,五官表情好似都纠结在了一起。抬手生硬的指了指自己,的嘴。
晏诗一下子明白过来,此时才发觉口水溢满了唇边,马上就要流下来了。晏诗瞬间只觉得脸上烧了起来,直恨不得一道天雷降下把自己劈晕,或者劈个洞让她钻进去也行啊。她终于体会到了社会性死亡的感觉。虽然这事其实没什么丢人的,可是让人看见……还指出来!然后她还没明白!!她第一次怀疑是不是把这停云心诀的真意领悟得过于透彻了些。
双颊如烧,脑袋浆糊的晏诗,绝望的用手背将口水擦掉。想起等对方的目的,赶紧从衣襟里掏出那块已经温热的手帕,递了过去。
“那个,还给你。谢谢你啊。”本来她想说“请你吃饭的”,这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盼着对方赶紧把手帕拿走,自己好马上立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鬼地方!
柳叶刀闻言转过身来,看向她递来的手帕。
晏诗不知道看哪,也看着手帕,就等着对方接过。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拿着手帕的手,正是刚刚擦过嘴的那只。于是迅速的换了左手,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心中再次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柳叶刀似有不解,但依旧接过了手帕,口中应道,“不必客气。”
“那就先告辞了。”
“那个……”
柳叶刀话未说完,晏诗人已经消失在山道后面。
她能保证,这是这一世,不,两世以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至于用的是无名功法还是惊鸿游龙步,亦或是停云心诀,管它呢。现在她只想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最好永远也不让人找到。
只是她不知道,她错过了一次将所具内功整合的天赐良机。通常这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而且往往在最难以意料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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