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处照旧吵吵嚷嚷,人声鼎沸。阿煦的众多八卦消息几乎全是在这听到的。
今日份的消息似乎是一个弟子袭击了霍师姐。
山上的日子如深潭一般,平静得近乎枯燥。难得听到如此轰动的消息,晏诗只顿了顿,继续专心对付饭菜。阿煦则忍不住屁股一动,就挪了过去,端着饭碗问道,“真的?那师兄为什么要打霍师姐?霍师姐受伤没?”
那个师兄见新来个听众,还是个颇为可爱的师妹,当即认真回复“怎么可能!自然没有。还没来得及碰到霍师姐就被一剑咔嚓了。”
“啊?霍师姐把那师兄杀了?”
“不是。哎呀,是那人指使自己的狗去咬霍师姐。所以霍师姐才杀死了那狗,不是人。”
“噢,原来是这样。”阿煦嚼嚼嘴里的肉,一边点头。
“那那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狗去要霍师姐?”
“谁知道呢,可能是追求不得,便由爱生恨吧。”
“啊?”阿煦都觉得有些荒谬。
“那不然霍师姐能和一个外门弟子有什么仇怨。平常也没听说他俩有什么来往。”
“哦,那后来呢?”阿煦扒了两口饭,又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就没了。”
“没了?”
“对啊。”
“那霍师姐不找那,那人叫什么?”
“好像是叫,段辉。”
“噢,那霍师姐没找段辉的麻烦?”
“霍师姐没说什么。没想到那段辉反倒还不依不饶的,抓着霍师姐问这问那。”
“问什么?嗯?都问些什么?”阿煦用胳膊肘顶了顶对方,示意他快说。
“好像就问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冲她发狂,她做了什么’之类的。真是好笑,他自己的狗,还问别人为什么。真是好笑。”
“就是。”同桌的是个师兄也纷纷附和。
“哪天我一剑杀了你,趁你没死之前赶紧问,啊,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快说呀!”有人装模作样学了来,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可这么看来,好像那狗不是段辉师兄指使的呀。”阿煦咬着筷尖皱眉说道。
“不是他指使,那畜生怎么会咬人,何况为啥不咬旁人,专咬霍师姐。”有人立马反驳。
“在哪发生的事啊?”
“在磨剑崖。”
“嗯?那不是内门弟子住的地方么?”
“可不就是,不然怎么说这事是那段辉指使呢,你说他的狗跑那么远去那干什么。”
“也是,”阿煦点点头,又坐了回来。
“你们现在倒是老在一块,剩我一个人了。”温寒正巧走过来,坐在她们旁边。
“啊,你来了。”阿煦又欢喜的拉了拉温寒的手。
“嘿嘿,哪有,这不又一块吃饭了嘛,晚上还是一块睡。”
“谁愿意跟你一起睡,不仅打呼噜,还磨牙。”
“我哪有!温姐姐你也学坏了。哼,本来还想告诉你个大秘密呢。”阿煦用菜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温寒闻言来了兴趣,“什么秘密啊?”
“嘿嘿嘿,想知道吧。来来来,告诉你一个惊天奇闻,霍师姐貌比天仙,竟然连狗狗也忍不住想靠近求欢,怎料霍师姐一心习武不堪其扰,痛下杀手。”
“呸!”温寒红着脸啐了她一口。“尽说些什么烂糟子的话,你也不知羞。明明是段辉师兄的爱犬想攻击霍师姐,才被霍师姐弄死的。你这都什么瞎编乱造。还胡扯到了霍师姐头上,小心别人听见。”
晏诗却忍不住拍拍阿煦的头,语重心长,“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说书是条好路子。”
“你还纵着她,早晚出事。”温寒嗔怪,白了晏诗一眼。
“嘿嘿嘿……”阿煦捂着嘴里的青笋笑个不停,“你都知道啦?”
“山上都传遍了,我来的路上大家都在说。我看就你不知道了,还当宝贝似的。”
“唉,想我苍梧山小灵通如今没落了,”阿煦圆脸顿时垮了下来。
“要不你还是回去上早课吧。”晏诗往碗里夹了筷子菜,随口说了一句。
“别,诗妹饶命,还是捉蝴蝶好玩,温姐姐,这苍梧山小灵通的称号就暂时交给你保管,有什么消息,你可要及时知会我俩哟。”
“什么?你就天天不务正业?”温寒不敢置信的看向晏诗。
“也没有啦,我们也会练习拳脚的,”晏诗将碗吃得干净,摞在一起放好,郑重说道。
“有吗?”阿煦有些迷惑。
晏诗伸手一把夹住阿煦脖颈将她带了起来,“今天下午就有。”直往门外拖去。
“哎哎哎,我还没吃饱……”
“减肥。”晏诗抛下两个字,面无表情的带着悲鸣不已的阿煦消失在门外。
果不其然,下午,还是常去崖坪。
“来,我们练练!”
晏诗紧了紧衣襟,绑好裤腿,冲阿煦道。
阿煦噘着嘴抗议,“没吃饱,没劲!”
“好,那你别动。”
晏诗骤然出手,点向阿煦左胁。
阿煦却灵活闪过,“嘿,你以为就你会使诈么,嘿嘿嘿,”奸笑着手也动了,迅若闪电,探向晏诗腰间。
“嚯,”晏诗只来得及发一声惊叹,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身体做出了反应。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磨炼,阿煦的身手已远超当日,停云心诀的运用更是驾轻就熟如臂使指。她对于内功的领悟,就连晏诗也自叹弗如。若是不用无名功法和惊鸿刀法,阿煦能和她占个平手。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比实打实的战斗更能磨炼人的武功。两人这一下直打得是你来我往难解难分,双方都在绞尽脑汁战胜对方,又能毫无顾忌的全力出手,酣畅淋漓之感比起追猴抓蝶来,简直有若云泥。
阿煦紧紧扣住晏诗的脚踝,双脚却也被晏诗锁住,两人挣扎许久依旧动弹不得。看着对方头发散乱,脸上尘迹宛然,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松了手,瘫软在原地。如老牛般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够劲!”阿煦拍拍手边的青石板。
晏诗点点头,没说话。
此刻她们才发觉这段时间的进步比起之前都要快得多,身体更是几乎到了随心而发,凭意而动的程度。
夏季一日日的深了,蝉鸣也越来越响亮。除此之外,崖坪间还是显得过于安静。
晏诗想说什么,扭头看阿煦也正要开口,便笑了,想来阿煦也好奇。能憋到现在,也算是实属不易。
“诗妹,你说,这些山猴到底去哪了?”
晏诗也好奇得紧,却真是一点摸不着头脑。那天还人猴皆欢呢,忽然就消失无踪了。好像一夜之间他们就下了山似的,距今过了数天,再没见过动静。
“它们喜欢你,不如你叫叫看?”晏诗指头戳了戳阿煦的咯吱窝。
“哎哟,好好,我试试。”
“猴崽子们,出来参拜本姑娘啦……”
“猴哥猴弟,你们都在哪呢?赶紧出来吧!”
阿煦连叫数声,山坡里除了风声蝉鸣,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
阿煦倒是不以为忤,越走越深。
晏诗心想,山猴机灵,若是听到了,必会回应。如今一点声息也无,想必并不在此间。山坡陡峭,阿煦又活泼,还是别太深入的好。
刚想叫她回头,不妨忽然看见一只猴子蹲在树上盯着她。
晏诗心头一跳,如坠冰窟。
阿煦的呼喊响彻山林,原本见并无回应,以为山猴不在这里。此刻却陡然看见一只,还对她们的呼喊充耳不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直看得晏诗浑身发毛。
“嗨,”她吞了吞唾沫,向它招了招手,尽量想让自己显得友善些。
可那猴子却警惕之色更浓,身体动了动,姿势显示出一种随时出击的紧绷。
她不敢动了,此时却听见阿煦的一声惊叫。
未及思索,身体便窜了出去。她一动,那只猴子也跟着动了。
跟着她的方向也往密林深处窜去。
“阿煦!”
没跑多远便看见了阿煦,仰望着一处方向。
她来到阿煦身边,拉过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幸好,似乎身上并未有伤,亦不见尘土打斗痕迹。“你没事吧?”
阿煦脸色惨白,嘴巴动了几下,愣是没说出声,只伸手向她先前望的那处指了指。
晏诗抬眼望去,心头又是一跳。
又是一只山猴。
见她望来,突的往另一株树上跳去。站定后又回身看她们,目光始终警惕而戒备。
晏诗回头看向跟着自己而来的那只山猴,它此刻也待在一株高树上,距离她们都不算近。比最初他们之间的距离,还要远得多。
视线移动间,晏诗又看到了一双直勾勾的目光,藏在斑驳的树叶后面,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心脏好似被谁捏住,一阵发紧。她明白了,这里远不止她看见的这几只。定然还有许多猴子躲在这里,更多的藏在更深更密的地方。
它们并没有离开,只是躲了起来。不愿回应。
晏诗拉住阿煦有些冰凉的手,感觉自己的也没好到哪去。一步步慢慢,倒退着离开这里,回到崖坪上去。
猴子们看着她们离去,只有晏诗最初发现的那只跟了上来,远远的,直到她们退出密林。
初夏的阳光打在二人身上,感受到微微的力度和热意,她们才觉得回到了人间。
躺在被晒得暖暖的石板上,晏诗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被揉皱又浸湿了的纸团,慢慢平展晒干。
“它们……这是怎么了……”
阿煦翻了个身,让太阳晒自己被冷汗浸湿的后背。脸上的惨白还没有完全褪去。
晏诗想了想,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外围的那几只,好像是在放哨。”
“难道这群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们?”阿煦拉弯一朵花,放在鼻尖下深深的嗅着,好像在驱散体内的寒气。
“追了人家这么久,你还认不出它们?”晏诗也学着阿煦那样,馨香猛地钻入鼻尖,神经酥麻着放松下来。
“那它们怎么会这么……可怕,抽风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上次不是说,它们是人的祖宗吗?你连这都知道,应该也能知道它们这是发什么病吧?”
“……”晏诗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阿煦居然记住了,正想摇头,却突然想起一事,“我虽然不知道,但我想有人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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