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的人缘,比我想象的还要差。”
薛鳌讥笑道,笑意还在嘴上,却不耽误手中细剑。
这回的目标,是杜开的右眼。
“无用的东西,替你取了吧。”
绷带断开,杜开脸上只剩一个深深的血窟窿,依稀可见里面的脑浆。
“不……”
这下杜开捂着脸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不妨碰到手掌伤处,又是一阵疼痛。
无尽的愤怒和恐惧聚集在他胸口处,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吼声。
“噢,还有它……”
薛鳌左手托着一颗圆溜溜的眼珠,右手剑尖下移,指向杜开腰处,被褥下方。
“不如我一起帮你摘了它,省了你一世烦恼,如何?”
“还有你的舌头,我真的不太喜欢,一并去了吧。”
杜开已经半入疯魔,根本不知薛鳌在说什么。丁冠在阿雀手中听闻这边战况,早已手脚发抖,被阿雀制住,缩在屋角不敢做声。
银剑开始发出轻微震动的嗡鸣,这表示剑光下一刻就要出手了。
一旁的痴鱼突然扑上去抱住薛鳌,“主上,这样他真的会死的!”
“让开!”
“我看谁敢动我鱼龙卫!”
严天行一声大喝,终于姗姗来迟。
薛鳌手上的剑鸣停止了,随意在膝头一擦,便入了鞘。
回身向闯进门来的严天行颔首微笑“你可来了,不然我真怕我收不住手。”
说罢便示意阿雀推他出去。
严天行乍见身上尽是血迹的杜开,和他脸上的黑洞,不免悚然一惊。
这才看向薛鳌手中的眼珠,已经发黑,正无神的看着他,心头微寒。
“严天行,不能让他跑了,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杜开恍如落水之人见到浮木,拼命喊道。
严天行还未说话,只听薛鳌又道,“噢,对了。我薛家随行还是有个大夫,医术不错,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他过来。”
“毕竟之前帮忙照顾我家晏诗,现在帮个忙,也是应当。你说呢?”
薛鳌侧头看向严天行,意态淡然。
严天行看见他脸上的那滴干涸血迹,觉得刺眼得气闷。
“严天行,杀了他,杀了他,我让义父封你做副指挥使。你不是一直想当指挥使吗?杀了他!”
“听到没有!”
杜开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薛鳌面色不变,阿雀和痴鱼却暗自戒备,如临大敌。
严天行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如果真能杀了薛鳌,那么晏诗尽在掌握。可薛家势力也必然退去。待薛家反扑,估计他早就抓到晏孤飞了。
可若是杀不死,待得薛鳌手下赶到……
这已经是见面短短数个时辰,薛鳌第二次诱他出手了。
薛鳌有意无意的,就停在他身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仿佛一种无声的邀请。
严天行眸光跳动几下,最终垂眸道,“那就麻烦世子的大夫了,杜开的伤,我希望到此为止。”
“我也这么希望。”薛鳌唇边的笑意夹杂了慢慢的嘲讽,身影逐渐隐入黑夜。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杀了他……”身后杜开愤懑的喝叱越来越小。
“主上,这严天行真是老狐狸,竟然这都能忍住不出手。”
“呵,他想要的东西太多,必然为其所缚。”薛鳌轻笑道。
“也罢,”他转了转手中的眼珠,“如此一番,吓吓他,也算长了长我薛家志气,想打我薛家的脸,我先让他没皮。”
“呵呵呵哈哈哈,阿雀,你说他那样子,是不是比原来好看得多,啊哈哈哈……”
“是!比他原来的样子,威风多了。”阿雀也笑道。
“还是阿雀你懂我,哈哈!”
“主上……”痴鱼在旁忍不住道,“可他毕竟是王英义子,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妥当。毕竟皇上……”
“难道不这样,他们就会放过薛家吗?”
“不是,可是……可是您这样做真的是为了薛家吗?家主命令,是带回薛璧,其他人根本不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啊!”
此话一出,阿雀收了脸上神色,目光斜斜瞟了一眼痴鱼的影子,安静的推着轮椅。
三人静默了两个漫长的呼吸。
“痴鱼啊……”薛鳌开口道,“你现在已经敢教我做事了。”
痴鱼“噗通”当即跪下,“痴鱼不敢。”
见轮椅不停,她立刻起身跟上。
“不敢?”
“屡次三番阻我且不论,晏诗身上的伤,你没提。还有那些衣服,看着鲜亮,实则用料粗糙,是专供下等妓坊充当门面用的。不摸是看不出来的。你这是为何?”
“主上,这些我想,原是小事,一个俘虏,当不得您这般仔细。我便也没……”
“你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主上,这并非是痴鱼的主意。原是您说,待抓住了她,定要好生折磨,这等贱种就不该留存与世。何况是一些小伤,几件破衣裳。”
“今日虽是想迫严天行出手,可您这般出手,杜开一定会记恨您的。您又何苦为了一个贱种……”
“掌嘴。”薛鳌突然发话。
痴鱼即刻给了自己一巴掌。
薛鳌犹道“阿雀。”
阿雀闻声,没有丝毫犹豫,反手就是一耳光,扇在痴鱼另一边脸上。
“贱种这个词,是你能叫的吗?”
“啪”,又是一声,薛鳌没说停,阿雀便一直打。幽静的夜里显得极为响亮。
痴鱼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
“好了。”
薛鳌似是不喜听,摇了摇手,阿雀停了下来。
“继续说。”
阿雀闻言看了一眼痴鱼。痴鱼并未去擦唇角鲜血,兀自道,“痴鱼并非有意僭越,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主上,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乱了分寸。我怕……”
“怕什么?”
“我怕鱼龙卫会借此发难,家主也难免责怪。家中情形,会对您不利。”
“噢……”薛鳌拖着一声长长的尾音。
“看来你是真的很关心我啊。”
“自从被主上选中,属下就随时准备赴汤蹈火,付出所有。”
“那但有所问,无不汇报,听令行事,不问缘由。这薛家训诫你忘哪里去了?”
“小事,小事你就敢欺瞒于我,焉知大事不能?”
痴鱼大惊失色,小跑几步拦在薛鳌身前。直直跪下。
“主上!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半点恶意,请主上明察!”
“痴鱼,你到底是跟了我几年,原是我把你纵成这个样子,不仅私下揣摩我的意思,还敢自作主张。”
“不是,我没……”
“既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次回去以后,你就自行回“菁芜苑”吧。我会再挑一条鱼。”
“主上!”
痴鱼面如死灰。
“主上,”阿雀出声,“此行还未建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不如将这错先暂且记下,看痴鱼能否改过,戴罪立功。待来日回京,若主上心意不改,便再赶她回去也行啊。”
痴鱼闻言,从绝望中回过神来,膝行上前抱住薛鳌早已萎缩的腿,“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主上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要是还不解恨,我再打自己几巴掌,”说罢自己挥手,左右开弓,尖削的下巴越发肿了起来。
“真吵,院子里跪一夜。”
薛鳌不耐的挥手。
阿雀机灵的将薛鳌推走,痴鱼闻言,大喜过望,忙不停的冲他远去的方向磕头,“谢谢主上,谢谢主上!”
……
第二日,晏诗一起床,一颗风干的眼珠摆在她的床头。好巧不巧,正盯着她。
刚才从梦中醒来的晏诗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这是什么!”
“薛鳌!”
晏诗一声愤怒的大吼刺破了早晨院子的宁静。
新的湖蓝色衣服同样摆在床头,被她胡乱套在身上。
“醒了?”
“送你的礼物,还喜欢么?”
薛鳌背着日光进来,似乎心情很好。
但晏诗昨日深刻的反省告诉她,不能以任何常理揣度薛鳌。他就像一个永远也开不完的盲盒,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
晏诗稳了稳情绪,坐到摆满早餐的桌边,尽量显得不那么刻意,“严天行居然没对你出手?”
“我倒是想,可惜他不敢。”
“噢……”晏诗若有所思。
“对了,”她忽而想起一事。
“那个孙大夫……”
“杀了。”薛鳌轻描淡写的盛了一碗粥。
“杀……杀了?为什么!”晏诗嚯的站起身来。
薛鳌没理她,专心对付眼前的饭碗。
“你好好的杀他做什么,好歹人家救过我一次。”
晏诗难以想象那个老者就这样身首异处。
“她也算是传递消息,不至于吧……”
晏诗紧握双拳,一直默念,“我要冷静,冷静……”
可孙书阳的死,让晏诗自责不已。若不是自己想出这法子,兴许他不会遭此厄运。
她绕着桌边来来回回,看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薛鳌,心里盘算着若薛鳌落在她手里,她定会这样,再那样……
薛鳌把筷子一放,清脆的声响带着某种威慑,抬眸看来。
晏诗脚步顿住,也看向他。
“坐下。”
晏诗挣扎一瞬,认命落座。
“吃饭。他没死。跑了。”
晏诗闻言顿觉心被从谷底抛了上来。
“真的?”
薛鳌点点头,又继续修炼闭口禅。
晏诗眼中光华大放。
“那个,你借我一笔银子吧。”
薛鳌不屑的斜了她一眼。
“一……千两,不算多吧。”
薛鳌终于正经的看了她一眼。
“我答应她的救命钱。总不能过河拆桥,言而无信吧。”
薛鳌放下碗,揩了揩嘴。“你还真觉得自己值这价。”
“管你觉得值不值吧,借不借?”
“借。”
晏诗一喜。
“不过,你拿什么还?”
晏诗一窒,半天憋出一句“只要你不杀我,总能还上。”
薛鳌勾起右边唇角,“知道你的命捏在我手里就好,保持这个想法。”随后命人将银票送来。
又见肥鸡,他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她也开心的收下。
“那个等等,”晏诗叫住肥鸡,冲薛鳌道,“你把孙大夫吓跑,我找不到他,你派他们去帮我找找吧。”
薛鳌爽快道,“行吧,我派人去找。”
“不行。就派他们几个。下面的人要杀他,他怎么会露面。不是抓人,是找人。”
晏诗强调道。
肥鸡看向薛鳌,薛鳌眉头一皱,“得了,反正你们几个在这也没什么事,都出去溜达溜达吧,当放你们半天假了。”
肥鸡受命,又朝晏诗道了声谢,出去了。
……
晏诗觉得这个早晨空气真新鲜。而成诚那边却觉得这个清晨头顶的乌云有些厚。
一早他就接到报告,地瓜贩子在狱中自尽了——用自己的衣带。
问过了昨夜出入的人员,成诚沉默了许久,命人通知他家人来收尸。
听了一夜杜开各式言语辱骂的严天行,头疼不已。天一放亮便便匆匆离开了所住的南院,向西行来。
他心中既已拿定主意,就决心兵贵神速,尽早与薛鳌达成共识。
这短短数日,已经颇为让几十年的老巡捕这焦头烂额。
却得知鸡狗鱼雀四人均离开了城主府,严天行颇感意外,步子不觉放慢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