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另一边,薛鳌往前追了足足一里,终于确认自己彻底丢了晏诗的踪迹,恨得当场便拍裂了不知谁家的院墙。
回来更是大发雷霆,以保护为名派人将温柳院严密看守了起来。进出日常全是薛鳌钦点派去的人,旁人一概不去进,里头的也一步不得出。相当于将简华二人变相软禁了起来。
薛由问起,也只是说那夜进了刺客,不安全。便没再细问,只是叮嘱追查赵真遇刺一事要多上心。
薛鳌一股子郁气没地方撒,只得囫囵下了道命令,命人去查路山山同晏诗的关系,今日一早就匆匆提了大小礼物,前往茂国公府探望。
幸而赵真只是受了些惊吓,肩膀右腿划了几道口子,不算重,正卧床休养。茂国公夫妇一把年纪一个哭一个骂。
虽然茂国公未握实权,远不如薛家炙手可热,然人家是正宗的皇亲国戚,赵真的大姐也在宫里为妃,姑姑亦是先皇的妃嫔。世代荣宠,骨子里对于草莽出身的薛家,自然是有些看不起。
这不对着薛鳌,虽然表面上客气,然话里话外,皆是长辈口气,隐隐有着薛鳌杀伐太过,才惹来血光,波及自己儿子的意思。就差明说此次刺杀虽不是薛家指使,但也逃不了干系了,听得薛鳌差点压不住这一肚子的火气。看在赵真脸色苍白还冲他偷笑的份上,耐心听了几个时辰。
出了茂国公府的大门,薛鳌脸色阴沉得,好似腊月憋了一月的铅云。肥鸡阿雀等心腹都不敢抬眼看他,就连拉车的马,都不禁放轻了蹄子。
回到薛府,前头派去查的人已经等着回话了。
薛鳌眉头一皱,“这么快?有消息了?”
望见薛鳌的脸色,似比出门前更加难看,那人心底暗暗叫苦,忙理了下思绪,开口道,“并未查到她们有所交集,只是晏诗曾在入京前去过一趟息州城的春风度,还杀了七个人。除此之外,她们理应并不认识……”
那人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劲风扫向面庞,却不敢躲,只得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却觉头皮一凉,发髻被削去半边,一蓬碎发随风落在不远处。
“我当然知道她们不相识,这还用得着你说!可她们现在相识了,就在昨夜!还恰巧将人带走了!你还说她们不认识,你居然还有脸说得出口!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薛鳌的白驹剑就在那人的脸前,指指戳戳。银亮的剑锋映得所有人心头一寒。
“我要的是她路山山为什么好端端要掺和进我薛家的事里面,不是来听你说这是巧合。就是不知道才叫你去查,你他妈就查出这个结果给我。太久没活动了,是以为我脾气变好了是吧?”
那人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主上饶命,属下再去查,一定查出个水落石出。求主上再给一次机会!”便不由分说将头“通通通”的磕了下去。
旁边堂下在列的人多有不忍,却是司空见惯的,无人敢撄薛鳌的虎须。老七开口道,“息州春风度,路山山也是春风度的人,我看,要不我带人去把春风度给围了!人多半就在那!”
薛鳌阴沉着脸,没说话。
一时堂中直闻“通通通”的磕头声,该处地下见了血。
肥鸡低头瞄了眼薛鳌神色,思忖再三,小意道,“春风度那地方不同别处,主上堂堂一个侯府世子,不说原先也是常客,脸熟得很,且说好歹也是名门望族,派人去围一群妇孺,往小了说面上不好看,往大了说,难免有心人以此说项,说青楼妓馆竟抢了侯府的人,薛府的面子往哪搁。届时上头问起,主上可不好交代。”
说罢再瞄了瞄薛鳌面色,确比先前和缓些许,知道自己猜中其心意,不禁抬袖抹了抹冷汗。
老七闻言才惊觉自己过于鲁莽,忙补救说道,“那我带几个人,暗中盯着?只要是人,她总要出来的。我就不信她在里头躲一辈子。”
“过了一夜,人还在不在里头还两说。”
薛鳌终于开口道,众人心底多少松了口气。
“而且春风度皆是妇人,进进出出的,人少了又难免遗漏,再者其中还有地道,若真想送人出去,路山山出手,怕也不是件难事。”肥鸡趁热打铁,逐一分析。
“那就这么算了?”老七愕然道。
肥鸡狠狠白了老七一眼,暗骂他不识趣。果不其然,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薛鳌面色厉色又盛,一拍桌子,怒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春风度,一直以为她们是个聪明的。出了个路山山,就敢插手老子的事,真当自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了。我倒要看看,这山鸡有几根毛,禁得住我拔!”
这下气氛重新紧张起来,众人又不敢再言语,那磕头之声越发显得沉闷,清晰。地上一滩血迹,越来越大。
蓦的,磕头那人突然停了下来,直起身子。
薛鳌正要恼怒,却见那人抢先道,“主上恕罪,非是属下受不得罚。实是还有要事待禀,只怕稍待属下上了黄泉路,就说不得话了。”
薛鳌眨了眨眼,示意允准。
便听得那人报来,“属下着急回来,探得晏诗之事乃是其二,更重要是探到一个消息,觉得对主上有大用,于是便自作主张,先行回来禀告。”
薛鳌不耐的掸了掸身上溅到的茶水,“你最好确定这事的确有你说的这般紧要。”
“是,”那人咽了口唾沫,一滴冷汗流下额角,稳了稳气息道,“属下听闻,严天行被关起来了。”
薛鳌深棕色的眸子一转,“噢?谁这么大胆子,敢抓严天行?”
“他是鱼龙卫副指挥使,除了自己人,还能有谁敢动他。再说他那臭脾气,又怎会乖乖束手就擒。”
那人小意的抬眼,观察薛鳌的表情。
薛鳌眉头一挑,似来了兴趣,“你是说,严天行被鱼龙卫的人抓了?”
那人点点头,“鱼龙卫亲自带官府抓的,据说是严天行白日行凶杀人,被当场抓住,证据确凿,起初他怒叱军士,还想反抗,但看见鱼龙卫之人现身,便放下了刀。”
“白日杀人,杀的谁?”
“好像是个老头,据说以前做过刽子手。据说是他想勾搭人家女儿,那老头不肯,他一怒之下便杀了人。”
“哧,”不知堂上是谁忍不住笑出声来,心知气氛不对,又拼命压了回去。
只听薛鳌憋了半晌,也“嗤”的一声笑出声来,大家才敢纷纷放声大笑。
跪着那人此时才敢抬袖抹去流到脸颊上的血痕,嘿嘿嘿嘿的笑起来。
“想不到那严老头一把年纪了,还人老心不老,想去勾搭一个刽子手的女儿。号称一辈子不去春风度,看来也是憋坏了。”
薛鳌揶揄道。堂上一片附和。
“不过就算这样,堂堂一个副指挥使,王英不至于就这点事就自己打自己的脸吧,劳师动众的,还出动了官府。”
“可不是么,我也觉得奇怪,于是管不得许多,便先行回来了。望主上恕罪!”说罢又磕了下去。
堂上笑声顿歇,众人皆望着薛鳌。没得几声,薛鳌便开了口,“行了,起来吧。”
那人情知此劫算是过了,大喜过望,忙又磕了几个,“谢谢主上,谢谢主上饶命!我这就再去探。”
“这伤这么显眼,还怎么探,换个人去。”薛鳌看了眼老七。
老七忙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说着行礼后便退下。
经过那人身旁时停了一刹,“还不走,想在这碍主上的眼?”
那人忙不迭称是,起来行礼后跟着老七一块退下。
人刚走,便有小厮进来擦地。
肥鸡趁机道,“主上,这王英居然自断臂膀,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啊。”
几乎从不说话的阿雀冷不防道,“会不会有诈?”
薛鳌撑着头沉吟。
“派人去探探这消息是否属实,再去狱中看看严天行在不在,找他的说法,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一问便知,骗不了人。如果是真的……”
薛鳌浮上了一抹冷酷的笑,“那可真是打击鱼龙卫的绝好机会。”
“那晏诗姑娘这边……”
肥鸡试探着问起。
“人在我手里,不怕她不来。她那脾气,真是像极了……不能逼得太狠了。罢了,索性先撒撒手,不过春风度和路山山,给我盯紧了。我倒要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咱们今后,还去不去了?”
肥鸡闪着小眼睛,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薛鳌猛然一拍肥鸡肥厚的肩膀,肥鸡往前一哆嗦。薛鳌哈哈大笑,“去!怎么不去,反而还要去得更勤快才是。”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心愿得偿的肥鸡忍住畅快的情绪,笑眯眯道“主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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