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凭一己之力,打败江湖所有年轻一代高手,她并非她没有自信,而是不想太过盲目。
一旦出手,赢了便罢,可要中途战败,不仅凤鸣楼不会接纳她,就连薛家也会上赶着来咬一口。届时就真是孤立无援了。
然如朱宵所言,此次若成,便能风风光光回苍梧山,重归凤鸣楼。到时执掌凤鸣年轻一代,凭着这年轻一辈武林魁首之声明,薛鳌再想对她动手只怕也要掂量几分。更不消说她有此声望,在山上查探当年花觉旧事,也大大方便得多。这等好机会,错过了,着实可惜。
如今距离武林大会还有月余时间,未尝一试便放弃这大好机会,不是她的行事风格。倘没有别的办法,好歹总要一试。假若能在武林大会之前,将天怒练至第九式,焚野一出,胜算会更大一筹。
可天天窝在这里不是个办法……
晏诗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身下的木头椅子只支了两个脚随着她摇摇晃晃。
要迅速提升战力,最快的办法便是——战斗!
再次挑衅薛鳌?
她紧抿着唇,摆了摆头。
情势太不可控。
何况要战斗,此时不是有处地方,最为合适?
她目光蓦然看向屋子西北角处的墙壁上,似乎要透过厚厚墙壁和茫茫山岭,落在血红厮杀的战场……
何况说不定,还能给薛鳌还一次惊喜。
晏诗眼光越来越亮,这般想着,便一跃而起,椅子终于正了回来,发出啪嗒一声。
既然下了决定,就宜早不宜迟。得出门一趟,购置些衣衫伤药易容用具等做些准备,顺带打听些情况。
借着偷师来的易容技术,往脸上匆匆抹了几把,出门时,已变成了个脸上微黄的小厮。
她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出来,白日里的春风度大门紧闭,安静得不像话,同旁边热闹吆喝的商铺截然相异。因而即便她状若小厮,身后依然多了两条尾巴。
她嘴角微勾,脚下大步流星,从街角一转,拐入几个巷道,再蓦然的停在某处墙壁后面。
听闻身后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急步靠近,她笑容放大,转身一拳轰出!
脚尖踩上来人胯骨,一个鹞子翻身越过其肩头再一拳砸向第二人面门。
那人神色惊变,眼见她拳头方至,顿时面若死灰。
岂料晏诗拳头擦过他脸颊,击在他锁骨处。喀嚓声自手下传来。他五官骤缩,却面露感激。
晏诗回头再看先头那人,那人面色惊疑不定。
“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晏诗转了转手腕。
那人看了看自己同伴,面色变得坚定,摹的一发狠,硬生生将右臂拧脱臼,嘴里却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强忍着疼痛,过去扶起同伙,向来处退去。
晏诗看了他俩一眼,兀自转头走出巷口。
半个时辰后,她便采买好了东西,又在茶楼坐了半晌。听得闲人话西北战事。
如今双方对峙在乐水一线,边军在杨吉治下悍勇无畏,连夺京城西北方向数座城池。更是趁着平叛联军立足未稳,迎头痛击。现下两军对峙乐水江畔,与其说是联军将之阻于乐水北岸,不如说西北军已一军之力,强势逼停了联军的脚步。甚至有着趁联军各将心怀异志,将其分化攻击之意图。
那人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可如何能避过晏诗的耳朵。
只听他道“你莫看朝廷奏报,平叛联军如何勇猛,西北边军如何不堪一击。家兄捎信回来,让我们准备好,该出手的田产庄子就赶紧出手,去乡下避一避。可见前方战事不甚乐观。京城,恐有危……”
他侧边那白袍公子面色紧张,“有这么严重了?会不会是,你家兄太小心了。我听说双方打了三场大战,都是联军赢了。”
“我家兄长在军中做文书的,还会骗你不成?联军真如此威猛,为何连赢了数场都没乘胜追击,打过乐水去?”
“这……”白袍公子迟疑了,“许是阵前有考量,想兵不血刃令其归降?又或许是时机未到。”
有兄长在阵前的公子着深栗色绸衫,只见他微微不耐的皱起鼻子,“反正我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信不信在你,这几日我家有事要忙,走时就不专门同你作别了。”
“这么快?”
那人点点头,“就这半个月的事了。等我回来了再找你。”
“那今日就备宴同你践行!还把胡哥儿几个叫上……”
“不必了,今日我都是才抽空同你说一声。”后来又闲话了几句,全是对京都奢靡日子的不舍,晏诗便知肉戏已毕,便拎了大小包裹起身离开。
经过一个院门时,隐隐听见里面传来的嘲笑辱骂声。
这放在何时何地都不新鲜,然而晏诗好似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由得脚步顿了顿。驻足在墙外。凝神再听。
果然,她再一次确认,自己没听错。
于是她饶有兴致的倒退着走回院门口,眼光朝上一瞥,原来是驿馆。
斜眼往里望去,马厩旁那个熟悉的人影,不正是她咬牙切齿午夜梦回都忘不掉的“熟人”严天行么?
只是他如今沉默着,对着唾沫辱骂,依旧低头一下又一下的刷着马屁股,远不复她印象中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模样。
只见他身着粗使下人的衣衫,比那几个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的下人还不如。
“他已经从诏狱里出来了?”晏诗暗忖。
仿佛听见她的疑问,门外看守见她踌躇观望,便冲她道,“怎么,你也新鲜?”
“认识吧,里头那个,天下第一神捕。”
晏诗低眉顺眼的问道,“听说,不是关诏狱里了?还要……”她做了个杀头的姿势。“怎的怎么快就出来了?”
“还不是鱼龙卫王公公念旧情,替这贼子担保,才放了他出来,以戴罪之身给过路商贩客人洗马,赎罪!否则他骨头都不知在哪地里发霉臭烂了。”
里头人听见门口守卫刻意张扬的语调,见怪不怪的看了过来,笑得更大声了。
“喂,”有人用刷马桶的刷子捅了捅严天行,“又有人来看你,你面子可真大啊,啊?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天下第一神捕怎么刷起马槽来了,谁不稀奇啊。”
“毕竟当初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好笑不是嘛,哈哈哈……”
“哎哎哎,想看清楚是不是?别客气,进来看嘛,”其中有人一指晏诗,热情的招呼道。
晏诗友好的笑笑,没有惊动那个始终沉默的背影,迈步离开。
见晏诗没有进去,那人嗤笑了一声,转头就将手里的粪桶全倒进了严天行刚刷干净的马槽里。
“哎呀,不小心手抖了,神捕见谅啊。”
“说什么呢,严神捕功夫天下第一,刷马桶也定然是天下第一快,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大笑起来。
严天行握紧了拳头,终于抬头,朝他们望来。
“干什么,想动手?”先前那个倒粪桶的男人止了笑意问道。
其余人笑声皆弱,戾气顿生。
“来啊,”那个男人上前一步,距离严天行面对面站着,“动手啊,”说着当胸推了严天行一把。
“我好怕哦……”
旁边人的面色似笑非笑,目光紧紧盯着严天行。
“来,动手,往这,”那人嚣张的指了指自己胸口。
严天行握着刷子的手越来越紧,眉毛也开始了轻微的弹动。若有习武之人在场,定能判断出,此时严天行内家真气鼓荡充盈,已到了喷薄欲出之边缘。
那人又朝其余人道“你们都看好了啊,可是他先动的手,赶紧去报官,我若死了,你们记得带他的人头来看我。能拉上天下第一神捕陪葬,我刘老大算赚了。”
严天行铁青着脸,腮帮咬得鼓鼓的,可终究没有动。
“到底出不出手啊?严,指,挥,使……”
那人凑近了挑衅道。见他转头去清理污秽的粪便,便冷笑道
“还真当自己还是什么鱼龙卫指挥使呐,时移世易啦,不过就是一个下人,还摆什么臭架子,我呸!”
那人吐了口浓痰,严天行侧脸相避,依旧有稍许落在了他唇边。
“哎呀,刘老大,你怎么能这样对待神捕呢,来来来,我给您擦擦,”旁边一人说着,取下替客人擦鞋的毛巾,竟要往严天行脸边抹去。
“那个,谁是严天行?”
忽听一声问话在门口方向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原是一个商贾模样的人,牵着一匹马正走进驿馆来。
“听说原来的天下第一神捕在这洗马,我特意来此投宿,你们谁是,我就要他洗!”
众人一听,大乐,纷纷笑了,推了推严天行,“喂,叫你呢,神捕,还不快去!”
又有人冲那商贩道,“客官见谅,还神捕头一回洗马,有些害羞,”还没说完便忍不住讥笑起来,哄笑声再起。
“还不快过来牵马,怎么,还要我签过去给你不成?”那商人有些不悦。
严天行放下刷子,便即走过去,顺从地牵过马缰,往专门洗马的棚子里走去。
众人见状,便也径自散去。反正来日方长,每日时不时调侃戏谑一番,机会总有的是。
待人群散去,院子又显出安静来。此时有一人从墙角现身,走到严天行三步外站定。
严天行竟似丝毫不知来人靠近,目光一刻不离的停在身前的马匹上,手上动作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原来是你。”
他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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