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史蒂夫来的挺晚。几乎是过了十点钟才匆匆赶到出版社的他面对同事们好自为之的眼神,自然是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
不过他有恃无恐,在稍微对着同事们比划了一下之后,他就自顾自的敲开了总编办公室的大门。
“早上好,BoSS!”
“啊,是你啊。欧文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庆幸,我还能在上午这段时间看到你,而不是在确定你已经旷工了之后?”
出版社的总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他性格古板,脾气暴躁。总是穿着一身过时的仿佛只在上个世纪才流行的老式西装,头发稀松,却也总是以发蜡牢牢的竖在脑门后面。
出版社的很多同事都会抱怨他的不近人情。不仅仅是在工作上,在日常生活上他也总是这样一副一丝不苟,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严苛模样。这总是让大家在不经意间吃透了苦头。但不得否认的是,他极高的学术造诣和水平。
曾经先后在哈佛以及普林斯顿任教的他直至今日也依旧保留着客座教授的荣誉。出版社的许多编辑也都或多或少有过被这位总编卡过学分的经历。
他博闻强记,学识渊博。在数学的诸多领域都有着匪浅的造诣。然而,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这位先生总是缺少了那么一点创造性。
用一位和他同时代的同僚的话就是,如果把我们的数学工作比作搭建一座房子,斯普林德先生或许会是一个极好的建筑师。但是,他却绝不会是一个优秀的设计师。他太缺少那份灵感了,以至于或许他掌握了很多基础性的知识,却总是没法将这些知识汇聚乃至于质变在黑板和稿纸上。
这话要是普通人说的,肯定会被人喷上一脸唾沫。毕竟,谁给你的资格来嘲讽一位普林斯顿的数学教授。但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菲尔兹奖得主,哈佛的数学系主任。那么这话怎么也会有些分量。
当然,史蒂夫是没胆子嘲讽这位老先生的创造性。因为和这位老先生相比,他们这些水平一般的数学工作者恐怕大脑只会更加的贫瘠。嘲讽他无异于嘲讽自己,他可没那个心情给自己找不痛快。况且,老先生的温彻斯顿也不是吃素的。
“先生,我保证。我是有着充足的理由的!”
“欧文先生总是有充足的理由,只是这些理由不是每一次都能生效就是了。说吧,欧文先生,让我看看你这次打算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我。”
总编先生双臂拄着桌子,支撑着下巴,摆出了一副聆听兼审视的模样。这幅模样史蒂夫早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每一次看到这他都是忍不住的心生紧张。
没事的,史蒂夫。你这一次可是有着堂堂正正的理由,你不用对这个老家伙害怕的才对。
心里面这样给自己打着气,史蒂夫到底还是保持着镇定,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文件袋。
“是这样的,先生。这是我昨天收到的一份论文,关于NS方程的又一次推演。尽管说作者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但是他在这一次推演中使用了一种非常别致且神奇的办法,甚至说他还总结出了一套特殊的公式——湍流公式。我研究了一整天,几乎是一夜没睡。虽然说至今为止,我还没法判定,这一套公式是否真正意义上的成立。但是以我浅薄的学识来看,我认为它是非常有价值的。”
说到这,他也是忍不住的补充了一句。
“哪怕说这个公式被证伪了。我也依然这么觉得,先生。这个作者的想法非常奇妙,并且他的数学功底也非常的扎实。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天才,而对于这样的天才,我们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往自己的鼻梁上架上一副眼镜,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主编也不客气的挑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嘲弄的表情。“瞧瞧你说的话,欧文先生。就好像是我们出版社出版的是太阳报那种三流读物一样。”
“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家学术刊物,而不是那种八卦杂志?我们刊物上的每一个版块都是留给那些最优先、最严谨的学术观点,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什么东西给粘贴上去!你看好?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吗?如果每个人看好的论文我都要往我们的刊物上放,你告诉我,我们的刊物要增加多少页?这个钱你来出吗?欧文先生!”
“我觉得这不是钱的事情,boss。”
“这当然不是钱的事情。这是比钱更重要的事情。这事关数学年刊的声誉和荣耀!你...”
本来试图更多的说教,但也是刚低头一瞟的,他就被论文上的公式给吸引住了。这让他当即就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
“算了,等我看完这篇论文再跟你说。总之,这里不是你家。你想要为所欲为,最好就跳槽到NBC去!”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下次一定注意...”
嘴上说着低声下气的话,史蒂夫脸上却是摆出了一副搞怪的模样。他不担心这位主编先生会发现他的冒犯,因为他对主编手里的那份论文有着十足的信心。
作为数学从业者,他太清楚一篇优秀的论文到底有多么的抓人眼球。像是他这种水平有限的都能一埋头好几个小时,他不相信这个对数学极端热爱,并且水准也更加拔尖的总编先生能是什么例外。
而果不其然,总编到他出门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而看着他就这么面色如常的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的那些个同事们反而是有些没法淡定了。
“该死,我一定是见鬼了。我居然没有听到总编先生的咆哮!”
“当然不会有咆哮,先生们。一个正当的理由,足以保护从总编先生的魔爪中安然的撤退出来。”
一点也不客气的从同事们的手里抽过十美刀。作为今天幸运儿的史蒂夫一边亲吻着绿色的钞票,一边就对那些同事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
“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我估计最少明天之前,我们的总编先生是不会有功夫关照我们这些可怜的打工者了。所以,如果你们没有什么任务要做的话,有人要来打桥牌吗?”
“在刀尖上跳舞,还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有些畏惧的看了主编办公室一眼,乔治缩了缩脖子的,到底还是拒绝了这个诱人的建议。而见此,史蒂夫则是极力的撺掇起来。
“别这样,伙计。你知道那篇论文的分量。快两百页的复杂公式,哪怕是我们的主编先生也需要投注以巨大的精力才行。在他看完那篇论文之前,我可不认为他会有闲心来关注我们。所以,为什么不来上一把呢。”
“还是说,勇猛的德州牛仔已经失去了他们的勇气。在冷酷暴君的压迫之下,他们也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缩起脖子去当一只可怜的鹌鹑?”
“嘿,伙计。这样人身攻击可不好!”
“那就战胜我,用你的技术。别让我瞧不起你,牛仔!”
“见鬼的,那就来一把!~”
激将法一出,乔治立刻就坐不住了。几个胆大的人也跟着一起凑了热闹,一行人往茶水间一钻,就开始了愉快的摸鱼之旅。
而就和史蒂夫预料的一样,一整个上午连同午休时间,总编先生都没有出过他的办公室一步。哪怕说是午餐,也是他打电话让助理小姐给他送进去的。
这让史蒂夫多少有些兴奋。因为他了解这种时间上的漫长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总编也发现了那篇论文的价值。而一旦这篇论文得到了他的认同,那么它就有了出现在数学年刊上的资格。
这是一份殊荣,他与有荣焉。当然他也知道,这事不会那么简单就是了。
史蒂夫在静静的等待。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他在桥牌上大杀四方。而也是又一次的拿下了对手的筹码,他不顾对手脸色上的难看,就开启了自己的群嘲模式。
“先生们,恭喜我,又一次取得了桥牌比赛的胜利。我说过什么来着。打牌从来不是靠运气,作为数学工作者,我们应该要学着用自己的数学知识来赢得最终的胜利。而很显然,要么你们是没有把我的话听在耳朵里,要么就是你们的水平有问题。不然,我不会胜得这么轻松的,对吗!”
“史蒂夫,闭嘴吧!”
乔治刚刚对史蒂夫施以眼色,史蒂夫的身后就已经是传来了总编先生阴沉恼怒的声音。
“说得好,欧文先生。或许下一次普林斯顿举行桥牌比赛的时候我应该把你也带着。让那些老家伙们见识一下,数学年刊的编辑,出色的哈佛毕业生是怎么用他学到的数学知识来赢得一场比赛的胜利的!”
“斯普林德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史蒂夫匆忙的站起了身。这种被现场抓包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大学逃课被当堂抓到的尴尬。手足无措,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个大洞的他刚想要做出一番辩解。主编先生就已经是冷冷的抛出了一句话来。
“我现在没工夫听你辩解,欧文先生。拿上你的外套,我们现在要赶时间,有什么问题或许以后我们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是的,先生。当然,先生!”
虽然是死缓,但到底也是让史蒂夫松了一口气。而他刚吐出这口担忧的,好奇心却是又涌了上来。
“我们要去哪,先生?”
“去普林斯顿高等学院。我约了一些老朋友审稿!所以,你可别让他们久等了,欧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