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启弯曲指节,轻轻敲了敲桌案,也不说话,就盯着趴着的人脑袋。
敲击声低沉的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
瞌睡的浑浑噩噩的人,从一开始的无视,到不耐烦,最后慢慢起身,两手捂着脸,看不见下面的神情,总之从摇摇欲坠的身形看来,似乎还在同周公对峙。
李明启觉得好笑。
李明薇何时在人前这般瞌睡兮兮的,也有困顿的时候,不过就是静静的坐着,垂眸不动,看着再听,细细看他放在膝头的手,慢慢就无意识卷缩起来了。
以前他小,在御书房随意溜达的时候,还能去推推李明薇,把人给推起来,后面他再大一点了,恐是忌惮他出去和人翻嘴,李玕璋就不许他在随意进出议事的地方。
李明薇也不知怎么醒的。
大约是都知道他在犯困打盹,维护他的自尊心罢了。
李明启倒是觉得李明薇如今架子放下了很少,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桀骜,到底有了两份人情味,会愿意好好听人说话了,对着人也有两份笑意得了。
还愿意去陪着太皇太后礼佛吃饭了。
本以为,他是为了能够好好活下去,做出了让步,还让他又气又难受。
后面李明薇才说,是因为李玕璋,李玕璋本来就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儿子,自己的亲儿子为了保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了。
若是李明薇他不做出几分礼让,岂不是让太皇太后一辈子都寒心。
反正太皇太后看着李明薇就是笑眯眯,见着李锦依旧是那副嫌弃的翻白眼,分明这母子二人就很相似。
这个李明薇,哪里是帮他,是放不下李玕璋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没有了。
将心比心,以心换心,李玕璋的确是赌对了。
大宜只有这人,会为了不是他做主的大宜耗尽心血,只有这个人不会让大宜有任何的内忧外患。
李明薇不会走的,即便动了心思,也不会走的,只要朝臣们不针对他,他会在京城过得很好。
想着这里,李明启又想起被软禁起来的另外三个皇子。
这三个才是最大的后患啊,放出去,对他不利,不放,各个都盯着他看。
李明薇到是渐渐的回神了。“做什么?”
李明薇嗓音沉沉,脑子都还有些昏沉沉,一群人讲的都是些什么,一句都听不懂,都说了不懂,还来气,还觉得他闹事,他听不懂是他的原因吗,一个个都不知道反思一下。
素日各个巧舌如簧,真的要说的正事,每一个能靠得住,他的好父皇,是怎么觉得有这些人,大宜就没后顾之忧了。
还好不是他登基,否则他陛下是大宜开国第一个跳水死的皇帝。
还好,李明启更能闹,正好和这些人打个平手了。
屋子出奇的安静,一个还在醒瞌睡,一个目光审视。
李明启不动声色拿起他手里的书案翻了翻,都是些写着军务的东西,看着字迹都是谢修翰的,还有沈简的。
沈简瞧着一副什么都不能的德行,实际上你让他去做龙庭,他都能料理的好,没有他不会的,只有他不知道的。
也是,重病那么多年,唯一消遣就是看书了。
好不容易能动了,就是为了安阳侯府鞍前马后,没有过一日自己的安稳现在。
现在去了北地,那十个郡州的人,怕是能把他弄的丢盔弃甲。
且阮今朝还没有空管他,那头的人,怕是惹急了都是要动手的。
也不知道沈简能如何收场。
还有京城这头有些不满出战的人,谢宏言让他看戏,他去处理,都快要在金銮殿撞龙爪了。
再看李明薇手边铺着的宣纸上,李明启简直头晕。
居然还有闲情雅致的还画了幅工笔
画,就算装也得装装样子不是。
似觉眼熟,侧眸过去,是连着后面小池的景色,里面还有两尾锦鲤活灵活现。
哎……
这样能不把那几个人气成那跳脚德行吗?
旁边都恨不得跪下来给他念了,他还在这里画画,他在沈简跟前都不敢如此狂的。
对,这几个没病,气着了,都是自己问题,和他襄王一点干系都没有的。
李明薇眼神渐渐泛起光亮,是在回神了。
他最近太累了,司南带兵就是冲,手一摊一开口就是钱,多的都不说,只说钱到位什么都到位了。
“襄王。”李明启叫他,拿着手里的书册轻轻摇晃了下,好笑问:“你是不想学,还是想换个人教呢?”
这不排除有李明薇故意都不学的意外,毕竟,他就是学不会的东西,又开始重头学,对他来说,真的不如去喂鱼。
且,他手里有钱,他就什么都不怕,早知道就应该挺沈简的,把国库财政权
李明薇算是清醒了,被李明启带着挑衅的声调刺的眉宇一皱,侧眸看他。
李明启被他看得眼底都带笑,手里的书册随意朝着桌案上一丢,说:“你看着我作甚,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你想什么,难道我看你眼睛就能知道了?不如襄王我别乱揣度人吗?这是要我自己猜了?”
他只会猜了在按照自己的意思来,阮今朝已经因着这个缘由揍了她几次了,他不觉得有什么,这后面李明薇将他这样搞,直接把玉玺给他收了,吓得他有什么都要问清楚了。
罢了,有些话明着说也对。
反正沈简说了,要唱反调,都等着他回京城了再说。
他是惹不过李明薇,沈简真的要惹谁,谁能独善其中的。
打打打,最好打起来,一个欠打,一个欠骂,这两个闹起来,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李明启手指敲了敲书案,单手撑着桌案,微微俯下身去看李明薇,瞳眸倒映出李明薇的侧脸,这几年李明薇几乎都在守孝,好不容易漂亮衣服做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穿上,一直都是素服加身。
李明薇疑惑:“说话。”
李明启盯着他看,他就发毛,生怕下一句就是塌天大祸,要他去补天。
沈简这狗东西,自己把这不受控制的学生留下来,自己倒是去逍遥快活了,把他留下来历劫。
李明启低头看他,笑了一下,说:“襄王,你到底给个准话,是想学呢,还是想去玩你的锦鲤呢?”
李明薇肉眼可见的彻底蹙眉,偏过身,单手撑着脑袋,一手拍了拍耷拉在膝头的衣摆。
他同李明启目光交错,眼底也带着两份笑意。
李明启知道他要怒了,只是有些话,现在就只有他能来,以前朝堂年长的人,还能大着胆子去,现在这个人的身份,谁敢去说,那就是拿着九族去玩的。
李明启望着他,沉声说,“学就好好学,玩就好好玩,这个学了,对你只有利没有错,有钱哪里够,有兵权你才是最厉害的亲王。”
不学,李明薇掌握军权的底气就不足,他是真没想过动李玕璋留给李明薇的东西。
反正李明薇在他这里,什么都是他的,只是外面的人久而久之就不会这样想了,到底李明薇的权势太多了。
且等着这次回来,沈简必要争的就是户部和军权,钱这东西,这两个人是神仙打架,他八成是看着都刺激。
只是军权,沈简这次回来,怎么都是要给出去一部分的,至少,要把安阳侯府原本的都还回去,毕竟都是收揽李明薇给出去的。
本就是人家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抢的。
但是,李明薇肯定不愿意,那么,他就要要能够掌控的本事和能耐去掌握兵权。
他谁都不帮,都各凭本事罢了,至少
内阁的老东西吗,还是更喜欢李明薇,只是方便都给了,李明薇自己不愿意去学,也是白搭。
李明薇见着低头看他的人,笑了一声,叫他:“李明启。”
李明启昂了一声。
“这些话。”李明薇眉眼陡然生出笑意,“你是站在我弟弟的角度来说呢,还是……”、
李明启躬身过去两份,他有点没听清楚后面的话,“还是什么?”
李明薇声音陡然一大,“还是站在一个将死之人角度来说的呢?”
李明薇言语之间,锋利之光在二人之间闪过,李明启吓得一个哆嗦,就见指腹之间摸出一把伯仁,一丝血迹落到在锋利上。
空气彻底凝固,李明启彻底不敢动了,惊魂未定的盯着指缝的刀刃。
这是李玕璋最喜欢的一把薄刃匕首,生病不起就先把这个最大的遗产给分了。
李明薇居然用来对付他?
对付他!
他对亲娘都不敢说言听计从,可是玕指天发誓对着这个人忠心耿耿的!
就这样对待他的?
李明薇眼神骤然冷厉,手握住刀柄,扬起下巴盯着他看,一字一顿,甚至还带着讥讽的调笑,“李明启,教训我?是觉得我提不动刀了,还是觉得你做了皇帝,就是你为上,我为下了?”
李明启咽了咽喉咙。
李明薇落到李明启指缝的刀朝下一个用力,“李明启,我现在因着你是皇帝,给足了你面子,你最好也给我点面子,知道吗?”
“李、李星弦!”
一声低吼起来,李明薇扭过头,就见着贺瑾一群人不知何时进来了,此刻都瞪直了眼睛瞪着他看。
贺瑾不可思议指着李明薇。
沈简走的时候,专门来吩咐了他,千万要看着这两兄弟打起来,李明启不敢真的打李明薇,李明薇那是直接朝死弄的。
李明启回神,李明薇却是比他反应更好,“小贺大人是预备说什么,来,说给本王听听的?本王教训自己的弟弟,还不许了?”
贺瑾指着刀刃,这是教训吗?这是,这是——
“李星弦,你弑君!”贺瑾惊声,指着李明薇声音一大,“你怎么敢的,现在李明启是你的君,不是你弟弟,你怎么唔唔唔——”
背后谢宏言一把捂住贺瑾的嘴,“疯了?”
这两兄弟不打那才是要出事,李明启反正是不会让自己的小命有任何的危险的,真的要被打死了,跑的比谁都快。
谢宏言自然知道贺瑾心中,那就是沈简说什么都是好的。
“兄弟,你是要害死谁吗?”谢宏言扯着贺瑾出去。
贺博发说:“贺瑾最近脑子被装了,有点不清醒,陛下,襄王不要计较,我这就回去给他看看脑子。”
贺博发背脊都是汗珠,这一嗓子真的传出去了,把外面的侍卫都彻底惊动了进来,那就是大事。
现在就靠着这两兄弟这哪是稳住朝纲呢。
谢修翰沉默了下,“那什么,别见血,你打,他是该打,你朝着看不见的地方打。”
说着,谢修翰深深的看了眼李明启,扭头就走了。
李明启彻底回神,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你怎么敢的。”
李明薇没想伤李明启,应该是李明启乱动变成这样的,他气定神闲的说:“所以,对我客气些,否则这把刀下次会在你身上什么地方,我就说不准了。”
李明启盯着自己的手指,“你这脾性,倒是越发张了,什么都学不好,就在之类嚣张。”
李明薇看他,李明启说:“你告诉我实话,当初征战你都怎么搞的?”
李明薇说:“我就个皇子,我能做什么,怎么弄战局,是五成兵马司的人来,运粮辎重有兵部,怎么定夺事情有内阁,其余的父皇收拾,我就负责做
一做,在算个钱,看看给多少,前后都满意,路上拿的人,也满意。”
李明启:……
外面有传来急报的声音,对峙的二人顿时一个做好一个战好。
“报!前线军情!阮少帅乘胜追击,世子夫人下落不明!”
李明启眸子一顿,“表姐怎么不见了?”
“继续说。”李明薇说。
“阮少帅说,还要至少五万兵力!”
李明薇起身,李明启却是说:“阮今朝是和谁对着的?阮今南对上的盛淬,怎么会乘胜追击?”
“不是!”
“阮少帅对上的是穆厉!”
李明启哽住,“所以,是盛淬带着人去伏击了表姐,不是表姐……”
不是阮今朝去活捉穆厉。
天啊,盛淬,阮今朝就带了一对人马过去,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