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乱神之说,自古以来便是深信不疑且长盛不衰的神秘信仰。
这种信仰无关于宗教,只是人心对自然和未知之事,不由自主的升起的一种敬畏之心。
哪怕是到文明极度发达的后世,这种“怪力乱神”之说还是会有市场的。
因为,总会有那么一群愚昧的人把自己理解不了或改变的不了的事情归结到“命运”或“风水”、“运气”等等之上。
而这就是怪力乱神之说的温床,只要人们还存在阶级,还存在不公,还存在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对自身遭遇的不理解时,人们总会以为自己的不幸或无能,都是因为这些神秘且不能理解的原因造成的。
现在,朱常洛又一次站在新的高度上重申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重要性。
但是,朱常洛也明白他并改变不了现状,最多也就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改变一点现状而已。
不过,即便是如此,朱常洛也认为这是一种进步!
遥想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都一针见血的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可是,两千多年过去了,这句话的威力到底如何呢?
明眼人都明白,其实收效并不是特别理想,因为主流的思想还是比较偏向于神秘和保守的。
但是,这句话的威力也是不容置疑的!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的存在,证明了两千多年的古人已经意识到了神权问题,古人不能让神权复辟压制住世俗的权力。
所以,这句话自然而然的也就应运而生了。
即便后来的统治者们依然强调自己的权力来自的上天,自己是上天之子。但是,这些统治者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到底是人还是神。
所以,当这些统治者发现有人打着“上天”或者“神明”的旗号搞事情时,他们都会不遗余力的进行打击消灭。
因为他们清楚这是无稽之谈,若不强行的镇压,到时候愚民的百姓被这股歪风邪气裹挟蛊惑的时候,问题就会更加严重了。
所以,在统治者眼里除了自己是真正的上天代表之外,任何敢自称是上天使者的人都异端。
而这也就造就了完全不同于世界文明的东方文明!
在世界其他各大文明之中,他们的神权或多或少都能压制世俗之权。
但是,在东方大地,神权只能属于天子,天子之外的人敢言神权者,无一例外都是要被毁灭和打击的。
虽然,在这个过程之中统治者也没有完成对宗教神权的彻底铲除,但是,这些已经被压制到了极致的宗教,也早就失去了和朝廷抗衡的力量。
而且,他们想要自诩正统,还必须得到朝廷的敕封认可才行。
于是,在历朝历代之中,大凡有奇人出现,朝廷也都会给予相应的封号,在安抚人心的同时也宣告了朝廷的威严。
因为,这些所谓的奇人和神仙都必须有朝廷的认可才是“真神”“真仙”,否则就是野路子不入流的邪魔外道而已。
所以,在东方大地上不管是什么样的神仙都得老老实实的听从朝廷调遣,做好本职工作,好好的劝人向善,安分守己便是好神仙好宗教。
但凡教义不是劝人向善,安分守己的,一律都要被毁灭打击。
不过即便如此,千百年来依然还是有不少人喜欢打着神仙的旗号造反,比如白莲教之类的。
但是,这些被打击的上不了台面的反动教派,也撼动不了任何一代朝廷的根基,除非遇到了数百年一遇的改朝换代的乱世,但即便是这样的乱世,这样的反动教派也顶多算是个挑头的,最后的胜利果实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大凡能有雄心逐鹿天下之人,其心其志都不是神仙能够控制的,他们都会自认自己是天命加身的真龙天子,岂会安安分分的听从所谓的“神仙”指示?
所以,不管时代如何变换,朝廷如何更替,打击邪教永远都是朝廷的头等大事!
像朱常洛这样重申“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旨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为了维护朝廷和天子的权威,深究到底,他并不是真的要灭神屠佛的。
朱常洛要干的就是要打击一下那些喜欢拿神仙志怪说事的人或事。
因为,一旦有人把问题推到了神仙志怪上面,这引起的后果绝对是不能别小视的。
所以,朱常洛也就跟王锡爵和沈思孝表了这个态度,而这两位作为朝廷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他们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权力被所谓的“神佛”之流分化,所以,对于朱常洛强调“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旨意,两人也都是双手赞成的。
而且,这道旨意不仅是他们赞成,朝野上下的官员们也都会赞成的。
因为这些朝廷官员都是世俗权力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没理由反对这道旨意的,除非是他们的思想出了问题,认为他们权力是虚幻的。
但是,这可能吗?
和王锡爵和沈思孝强调完了此事之后,两人就再也不提什么妖道了,权当是自己听到了一个谣言,然后自己大惊小怪了一番。
朱常洛看着已经正常的两个人,朱常洛把自己案上收到了密折拿了起来。
朱常洛说道:“二卿也看看吧,这是钟化民给孤写的奏章,说了他到兰州的事情,你们两个也看一看,然后说一说你们的看法。”
等到朱常洛的话音刚落,魏忠贤便立刻把小步过来,恭敬的从朱常洛手中接过折子,然后转递给了王锡爵和沈思孝二人。
两人仔细的浏览了一遍钟化民折子里的内容,然后,两人便露出了沉思之色。
朱常洛也并未直接发问,他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一吹,小心的喝了一口茶水,慢慢的等着王锡爵和沈思孝的回应。
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沈思孝先说话了。
沈思孝说道:“殿下,臣以为应该先派人去查实一下钟化民的说法之后再下结论。兰州是要大建,但是重点应该先有次序。朝廷之前议定的次序是先修路,而后再扩建兰州。”
“但是,钟化民这份奏折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要先行扩建兰州,并且要朝廷支援水泥技术到兰州去,臣以为此事不妥。”
“兰州虽然是我大明之地,但兰州的位置太多敏感了,那里汉胡杂居,蒙古部落和洮河地区的羌族部落以及青海高原上的藏人都在此处聚集。”
“若是把水泥这等利器放在了兰州,臣恐水泥秘方会泄露给那些居心叵测的异族,造成我大明的损失。”
沈思孝针对了这一点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他并不是认可钟化民在密折中的提议,他认为水泥是朝廷利器,应该安稳的把控在朝廷的手中,不能轻易的泄露出来。
若是在兰州这么偏远的地方建立的水泥工坊,极有可能会造成水泥秘方的泄露,导致大明的利益受损。
朱常洛听完这话之后,并未第一时间表态,他又把目光放在王锡爵身上。
王锡爵感受着朱常洛看过来的目光,他开始表态了。
王锡爵说道:“臣认为钟化民之请可以准许。水泥固然是朝廷利器,但是,开拓西域也是朝廷拟定的大政国策,现在兰州作为开拓西域的桥头堡,有一些关键的支撑,也是非常必要的。”
“若是兰州可以就近生存水泥,不仅可以满足兰州之地需求,更可以直接从兰州向宁夏双向修筑水泥硬化道路。这不仅可以缩短兰州的建设时间,也可以最大程度的使兰州成为西北的重镇,为接下来的开拓西域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
朱常洛听着王锡爵的话微微点头,王锡爵这话说的没毛病。只不过,在格局上可能还有点时代的限制。
但是,他能说到这一步,依然是很了不起了。
沈思孝听完王锡爵的话,顿时就有点炸毛了!
谁不知道水泥是工部的命根子!
若是兰州真的也筹建的水泥工坊,那里山高皇帝远的,不像京师这样可控,万一造成了水泥配方泄露,导致了工部利益受损,沈思孝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沈思孝立刻驳斥道:“殿下,王首辅之言看似老成谋国,实则百无一用!水泥是何等的重要之物,不论是治河,还是加固九边防线,都有着不可取代的作用。若是水泥秘方因为要开拓兰州,就造成了泄露。”
“到时候受损失的不仅是朝廷的利益,更是天下人的利益。水泥的功效是众所周知的。万一,那些异族之人也掌握了这个技术,他们也用水泥打造出一个又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寨来,这不仅会影响到朝廷的西域大计,更会为朝廷制造出无穷后患!”
沈思孝站的角度和王锡爵是不一样的,先不说沈思孝是不是为了工部利益,单纯的只说他这就话,就足以看出古人的保守性格。
对于,这么保守的行为,朱常洛也明白这不过就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体现。
但是,这个时候,朱常洛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保守。
一开始的时候,朱常洛的权力没有稳固,九边的兵权还没攥在手中之时,朱常洛是很谨慎,很保守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大局几乎都已经被朱常洛给把握住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朱常洛需要的是大刀阔斧的改革,而不是保守的固守利益。
朱常洛伸手压了一下沈思孝的话,然后说道:“二卿的意思孤明白。水泥是国之利器,这是毋容置疑的。开拓西域也是朝廷的既定国策,更是关乎到大明中兴!”
“所以在对待这件事上,孤也是很慎重的。沈卿的意思是担心水泥秘方泄露,导致朝廷利益受损。王卿的意思是利用水泥的威力早日完成对兰州的营建,把开拓西域的日程尽早的提上。”
“这些孤都知道,而且,孤也非常紧迫。但是,任何事情都是要一步一步来,都是要遵循着实际情况来推演,才能得到相应的计划和预期结果。”
“如果想要提快速度,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创造条件,创造出可以提快速度的条件。孤认为在兰州开设水泥工坊也无不可...”
沈思孝听到这句后,顿时急了,“殿下...”
朱常洛又把手一压,“等孤把话说完。”
沈思孝被朱常洛这么一压,他顿时也收住了急切心情,焦急的等着朱常洛的话。
而王锡爵则心情舒爽了起来,因为他能看出来殿下是偏重于他的建议的。
而他身为内阁之首,若是他的建议时常都被殿下采纳,那这岂不是再说内阁要比军机处更好使,更好用?
朱常洛这会也没心思去思考此刻王锡爵和沈思孝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朱常洛继续说道:“在兰州设立水泥工坊也无不可,但是,在设立之前,必须要明确一下规则和规矩。朝廷以往在对待这些问题时,都没有任何切实可行的计划,都是按照当时的朝廷意志推行的。”
“这样的方式对于孤而言是万万不行的,孤要立规矩!像水泥工坊这样的产业也并不是不能让京师以外的地方参与。但是,如何让京师以外的地方参与进来,这个课题必须要研究明白。”
“否则的话,真的放开了水泥工坊的限制,让大明各地都可以兴建水泥工坊时,那么作为管理天下运行的朝廷机构该如何处置这个问题。孤不知你们想过没有?”
“朝廷之所以是朝廷,那么自然是需要天下人的供养才能体现出朝廷的超然地位。水泥作为朝廷手中的利器,自然也不能轻易的释放给地方。孤以为地方若想兴建水泥工坊,那么就必须尊从朝廷拟出的章程。”
“比如水泥的定价,比如水泥的销售渠道,比如水泥工坊的利益分配,比如水泥的税制,比如私开水泥工坊的惩罚等等措施,都要具化出成一条条细则,并且要求大明上下所有的水泥工坊都遵照这个规则才能运行,这才是长久的解决之道。”
“说到这里孤也想到工部和西山皇庄及水泥产业园之间的合作,孤记得你们也曾为了此事拟定了一份比较详尽的细则规范。”
“孤以为这份细则规范可以好好的再审定一遍,在这份细则之上整理出一份可以适行于天下的规则来并由朝廷认定颁布实行。”
“这样不仅可以解决水泥工坊的建设问题,也可以提高朝廷对整个水泥市场的控制,从而从中获得更加庞大的收益,支撑着朝廷的税赋和其他财政问题。”
朱常洛话音刚落,王锡爵的眼睛都放光了,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么原本属于工部的水泥利益,岂不就变成了朝廷的利益,变成了朝廷的利益,那么不就有内阁的利益?
所以,王锡爵是一百个的同意,一百个支持的。
沈思孝听完朱常洛这段话后,他也沉默了起来,听着皇太子的意思好像水泥工坊放开了之后,不仅不会利益受损,而且还会更加大的时候,沈思孝也不由得心神摇曳了。
毕竟,作为工部的话事人,沈思孝要考虑的问题不仅仅只是所谓的大政方针,他更要多为工部考虑,因为,工部越强,他就越强,所以,在水泥的问题上,沈思孝是不想给内阁捡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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