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白:“……”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
什么叫再不许做一些纳妾嫖娼的事伤她的心?
这个再字是怎么回事?
陆飞白有些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娘,你说什么呢?我何时做过那种事了?”
顾宁霜横了他一眼,“总之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做丈夫的,万万不能欺负妻子。”
陆仲齐在一旁听着,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在落在陆飞白身上时,便有些沉肃,“你记着,男二家成了婚,必然要懂得什么是责任,莫要对着外人谦和有礼,却对着妻子横眉冷对。”
“这样的人,是傻子是蠢货。”
陆飞白听着爹娘的谆谆教诲,眼神清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红墙绿瓦,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内,皇后脱簪披发,跪在永安宫内冰凉的地砖上,神色平静,眼眶却红了。
她望着这个手里捧着奏章却没有提笔批阅的男人,皇后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只是膝盖都发疼麻木,也不见对方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明宣帝不说话,皇后也默默地跪着。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而平静地对峙着。
直到外面逐渐有雨声响起,明宣帝才从奏章中移开目光,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入宫这么久了,你应该知道分寸。”
“你一向是最安分随心,谨慎知礼的。”
皇后抬起一双眼角已经生了细纹的眼看他,“臣妾知道,可是娉婷不一样。”
她抚养了八皇子,所以她不能再生皇子,万幸娉婷是个公主,虽然中途有过波折,好歹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她一直有在好好地当一个皇后。
她此生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是希望娉婷平安。
希望娉婷能嫁给一个可靠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然而明宣帝眉眼冷冽,连一丝多余的波澜也无,就那么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后,“她是大宁的公主。”
身为公主,理应谨言慎行,做好表率。
沈娉婷却在中秋夜偷偷溜出宫,在闹市中被人认出来,身上还披着男子的披风。
若不是有江寒钰解围,沈娉婷的名声,怕是要废了。
皇后闭了闭眼。
这些她自然知道。
可知道归知道,犯了错的人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叫她如何袖手旁观?
明宣帝固然疼爱沈娉婷这个女儿。
可若是跟他器重的武将勋贵比起来,沈娉婷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后跪得膝盖发疼,外面的雨声,飘飘荡荡地飘进她的耳朵中。
外头雨打湘妃竹,皇后却觉得这雨似乎打在她身上,教她从头凉到了脚跟。
皇后看着明宣帝,才发现他的鬓角已经生了好多白发。
他也老了,不再年轻了。
当初那个隐忍蛰伏的帝王,后来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如今帝王不再年轻,骨子里的不近人情却还存在。
皇后看了他许久,最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
抬起眼的时候,她道:“先皇后当年,曾经拉着臣妾的手,让臣妾照顾好阿珩,这么多年,臣妾也确实做到了。”
“臣妾冒死说一句僭越的话,倘若娉婷是先皇后女儿,您对她,还会如今日这般吗?”
明宣帝那双素来冷淡沉敛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将奏章合上,眉眼冷肃的仿佛九重冰山上最冷的那层雪。
他直呼皇后的姓名,声线却寒冷,“许桢,你逾矩了,回去闭门思过吧。”
昔年隐忍蛰伏,还会被先帝旧臣轻视为黄口小儿的少年皇帝,如今两鬓微霜,短短一句话就能让人骨髓发冷,唇齿发寒。
皇后垂下头,再没说什么替沈娉婷求情的话,“臣妾知道了。”
她扶着膝盖站起身。
走出永安宫的大门的时候,夹杂着细雨吹过来的冷风,将她吹得视线模糊泪流满面。
在外头候着的两个大宫女,及时一左一右地搀着她,忧声问:“娘娘没事吧?”
许皇后摇了摇头。
她满目皆是疲惫,只道:“撑伞吧,回宫。”
她来的时候急匆匆的,连伞也没有拿。
如今宫女手里的伞,还是问永安宫伺候的宫人要的。
皇后带着一身寒气回了未央宫。
她的裙角,还沾染着外头的水气,似乎还沾染了草木花叶的腥气。
八皇子沈珩还在烛光下温书,见着皇后归来,忙让伺候的嬷嬷拿了个暖手的紫金炉给皇后。
他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脆,“母后放心,儿臣去看过皇姐了。”
他悄悄地说:“儿臣让人给皇姐送了吃食和厚厚的被子,还有炭盆和手炉,母后别担心,皇姐不会有事的。”
皇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沈珩的脑袋,“好孩子,难为你了。日后别再点着烛火看书了啊,入秋之后昼长日短,夜里烛火又晃,仔细伤着眼睛。”
明宣帝大约是想让沈珩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的。
许皇后却总觉得,孩子的天性不能被抹杀。
纵然是先皇后在,只怕也会赞同她的想法。
沈珩乖乖地点头,“母后放心,皇姐不会有事的,我明儿就去求父皇放皇姐出来。”
他走到皇后身边,拉了一下对方的衣角。
皇后便低下头,沈珩在她耳边悄悄地道:“陆小将军也不会让皇姐有事的,我见过陆小将军,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不会躲在背后装聋作哑的,母后别怕,陆小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哩,他会给皇姐一个交代的。”
皇后的表情有片刻的怔忪。
她是不了解陆飞白的品行如何。
这些年她有在为沈娉婷物色夫婿,却从来不敢把驸马的候选人里加上一个陆飞白。
原因无他,就是怕明宣帝怀疑她存了别的心思。
许皇后是听说过陆家公子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但没相处过,也不知其本性究竟如何。
她也只当沈珩是在安慰她罢了。
皇后微叹一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面前粉雕玉琢的八皇子,“为什么要明日再去同你父皇向皇姐求情呢?”
她并没有真的想八皇子替沈娉婷求情的意思。
毕竟明宣帝一旦铁了心,谁求情也无用。
别求情不成,反倒让他觉得她利用一个孩子来为自己谋求。
沈珩笑了起来。
小仙童一样的人一笑,简直让人觉得心里的阴霾都散了几分,“父皇此刻在气头上,谁求情都没用的。明日他气消了,就不会这样了。”
皇后苦笑了一声,摸了摸八皇子的头。
她摇摇头只道:“阿珩别去,你说的对,等明日你父皇气消了,就不会这样了。”
她这么说,却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也许明日娉婷将前去玉龙寺为皇室祈福的圣旨就会下来。
可怜她作为一个母亲,却什么都做不了。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