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婧溪似笑非笑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还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庄云衍。
她俨然瞧见对方的背脊在某一瞬间僵直了几分。
也瞧见了庄玉瑶骤然往后紧缩了二分的手指。
赵惠兰的神情,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再早个两日……
那不就是庄云衍同她第一次提起这位白衣圣手说要拿天香楼来换庄玉瑶的脸的日子吗?
她能记得起两日前发生了什么,庄玉瑶和庄云衍自然也记得。
庄云衍脸上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
只是唇角却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苦笑。
他心中到底是有了一条无法修补的裂缝,到底是因为赵惠兰前几日的话而心寒了好几分。
再看妹妹今日的遭遇,这一瞬间,庄云衍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觉得慌唐又疲惫。
庄玉瑶低下头,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是恨自己的母亲的。
恨赵惠兰当日为何要犹豫,以至于让她今日要承受这样的苦楚。
说来可笑,她的母亲竟是因为她用寻死的方式以退为进,才终于舍得交出天香楼给她治伤。
倘若她不寻死呢?
母亲是不是就会任由她顶着这样狰狞丑陋的脸过一辈子?
庄玉瑶愈发觉得赵惠兰曾经对自己的疼爱,以及那些什么她是对方心中最重要的宝贝这诸如此类的话都是假的!
都不过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说出这些哄她开心罢了!
真到了有事发生的时候,才发现从前那些好听的话都是在放狗屁!
母亲若真的心疼自己,就不会犹豫这么久!
自己也就不会平白受这样的苦楚了!
赵惠兰并不知庄玉瑶心中所想。
她此刻却是万分自责。
好好的,她当初怎么就要怀疑阿衍呢?
倘若她不是疑心病作祟,瑶瑶脸上的伤是不会被耽搁这么久!
庄婧溪将这屋内三人的情绪尽收眼底,唇角泛起淡淡的讥讽的笑。
尤其是在察觉出庄玉瑶的那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敢被人发现的怨气时,她心中的嘲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这么不走心的挑拨,都还有人能上当,啧,看来她胡扯的本事有见长了。
庄玉瑶犹豫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问:“敢问白衣圣手,可有什么止痒止疼的药能让我在这几天服下的?”
她可以为了这张脸不顾一切,但若是能有法子让自己不那么痛苦的话,庄玉瑶也是愿意一试的。
庄婧溪却回答得很无情,也很残忍,“没有。”
“舒服和美貌,你只能选一个。”
“庄六姑娘,做人不能太贪心,你若是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庄玉瑶身子一抖。
明明这位白衣圣手是在说,她只能在自己的美貌和舒适的治疗过程中选择其中之一。
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为什么她听着总觉得对方是话里有话?
像是在故意提醒她什么警告她什么似的!
庄玉瑶低下头,心中有些纳闷,也不敢细问,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庄婧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庄玉瑶,“庄六姑娘,你想好要选什么了吗?”
指甲被庄玉瑶掐得泛起了白痕,她抬起头,撞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事物的眼睛里,咬了咬唇,而后道:“痛就痛吧,不能吃别的药也罢了,我再也不想顶着这样的脸过活。”
庄婧溪并不意外,只挑了下眉,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为庄玉瑶配好了药,将那用青瓷小罐装的药膏搁在桌上,“这个药,早中晚各涂一次,五日之后,我会再来一次为庄六姑娘换新的药。”
她弯起唇,十分好心的给庄玉瑶吃了一记定心丸,“只要庄六姑娘不抓它挠它,五日后你就能瞧见明显的效果了。”
庄玉瑶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神情,“真的吗?”
庄婧溪瞧着对方的眼睛,而后微微颔首,“嗯,是真的。”
庄玉瑶便立刻笑了起来,“多谢神医!您放心,我定然不会抓它,也不会挠它的!”
“不论有多难受,我都熬得住!”
赵惠兰和庄云衍也是松了一口气,齐齐为庄玉瑶感到高兴。
庄婧溪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抬脚往外头走,眼中却闪过看好细的光芒。
少年人还是太年轻啊。
这药膏可是她特意为庄玉瑶调制的。
就是为了让对方尝尝痛苦无比的滋味。
这可不是一般的痒,也不是一般的疼。
现在就开始高兴庆祝,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
太天真还真是要不得。
罢了罢了,反正庄玉瑶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人将脸看的比命还重要,再怎么痛苦,庄婧溪都相信对方不会去抓也不会去挠的。
毕竟庄玉瑶心里,怕是还打算着想要用美貌笼络住沈从安。
在没有如愿嫁给她心中那个从安哥哥之前,娇娇怯怯的庄六姑娘,又怎么会甘心让自己变成一个狰狞丑陋的人呢?
庄婧溪摇摇头,脚踩过下人来不及清扫的枯枝,鞋底发出细碎的声响。
庄玉瑶原以为,那白衣单手口中的奇痒无比,疼痛难忍,不过是夸大其词。
毕竟做大夫的,总是喜欢先把最严重的后果说出来。
于是庄玉瑶也以为,所谓的煎熬,并没有对方说的那么严重。
可是一到了晚上,当涂抹后的药膏开始发挥作用时,她就知道这其中的可怕了。
“啊!”
院子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庄玉瑶只觉得身上脸上心上都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又像是有千万只虱子在攀爬。
她衣衫不整,头发像是被汗水浸湿着,眼睛更像是如充了血一般狰狞,让人瞧着就觉得害怕心悸。
庄玉瑶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就像是有冤无处诉的鬼魅的啼哭声,似乎要将整个庄府,都淹没在痛苦之中。
庄云衍原本已经睡下了,只是听到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到底是有些不放心,重新将外衫穿好,披了件斗篷去瞧庄玉瑶。
一踏入屋子,庄云衍就听到了庄玉瑶那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