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妙菱抬起头看了杨氏一眼。
她笑容有些羞涩,抬手摸了摸那精致的梅花侧梳,“这是我夫君昨日叫人买了送我的,我瞧它也觉着好看,故而今日就戴上了。”
杨氏看着庄妙菱的神情,心中微叹一声。
她面上却不显,只道这东西很衬庄妙菱的气质。
到西院后,杨氏给庄妙菱使了个眼色。
庄妙菱也知道杨氏定然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故将屋子内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
她招呼着杨氏坐下,有些不解地问:“二嫂子要同我说什么?”
杨氏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悲悯中夹杂着几分叹息的眼神看着她。
庄妙菱被她这样看着,原先还能镇定自若,久了便觉心头此事被什么堵着似的。
她笑得有些勉强,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桌子的一角,“二嫂子,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当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杨氏叹息一声,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有些悲哀地道:“错的人不是你,是——”
她始终说不出那句错的是孙鹤轩和孙良枫这对狗男人。
并非她心软。
也不是她事到如今,还对孙良枫有着可笑的幻想。
只因真相说出来太过残忍,于庄妙菱而言,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庄妙菱瞧杨氏是什么都不说倒是眼泪先落了下来,心下便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怕这不是什么小事。
她手心微抖,用帕子替杨氏拭干眼泪,“二嫂子,有什么话,你且好好同我说,莫要哭了。”
杨氏伸手握住庄妙菱的手腕,盯着庄妙菱的眼睛看了许久。
就在庄妙菱以为她什么也不会说的时候,就瞧见杨氏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睛时,她那双素来死寂的眸子,莫名就染上了几份悲伤怜悯,“弟妹,你可瞧出来了孙鹤轩和孙良枫之间的关系?”
庄妙菱眉头一蹙,“什么?”
杨氏这话她有些听不明白,只是心却猛地一沉,脑海中一直笼罩着的云雾,也有被拨开之势。
杨氏抓着庄妙菱的手,那双死寂了的眸子透着满满的疲惫和厌倦,她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要你知道罢了。”
“弥子瑕与卫君的故事,三弟妹可听过?”
卫灵公有一男宠名为弥子瑕,这男宠生的颇有几分姿色,一日二人游园,弥子瑕摘了一颗桃子,尝了一口,觉得味道颇为甘美,遂将桃子给了卫灵公。
卫灵公当时十分高兴,只说弥子瑕是因为十分爱他,才忘了那是咬了一口的桃子。
这个故事庄妙菱自然也是听过的,她下意识地说出口,“二嫂子说的是‘分桃’这个故事我听过,只是——”
话说到这里,她猝然住口,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杨氏。
庄妙菱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二嫂子是说我夫君和二哥……”
后面那句有分桃之谊,庄妙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是像傻了一样,一双眼睛就这么怔怔地盯着杨氏不放。
杨氏闭了闭眼,明知道这话残忍,却还是说出了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呕!”庄妙菱捂着小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开始止不住的干呕。
她胃里直翻腾,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杨氏赶紧扶住她,“妙菱你怎么了?”
她将庄妙菱拉到了床沿边,扶着对方慢慢坐下,眉头紧紧地蹙着。
见庄妙菱逐渐缓过来之后,她忙为其倒了一杯热茶。
杨氏将茶递到庄妙菱手里,嘴角的笑意有些发苦,“很恶心是不是?我当时也是如你这般想的。”
甚至她当时的反应比庄妙菱还大。
杨氏以为自己很想哭,然而却发现,她的眼泪早在那么些年就已经流干净了。
杨氏摇了摇头,眸中带了几份淡淡的讥嘲。
也不知道这份讥嘲是冲着孙鹤轩孙良枫,还是冲着她自己。
庄妙菱的脸色还是苍白的。
她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缓缓下肚,才将她胃里那股方翻腾感觉冲淡了几分。
她当然觉得恶心。
只觉得恶心透了。
可是恶心之余,又生出了无限的惶恐。
庄妙菱抓着杨氏的手,神情有些无助,“二……杨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也不再叫杨氏二嫂子,实在是这个称呼十分的恶心人。
杨氏是她哪门子的二嫂子?
她又是杨氏哪门子的三弟妹?
她们两个都是孙良枫和孙鹤轩的挡箭牌罢了!
杨氏心中微叹,抬手摸了摸庄妙菱的脸,“我也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你同我当年一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陷进去。”
“等到什么都知道了再发现,那才是最痛苦的。”
她这么说,目光却是落在庄妙菱头上那漂亮精致的梅花梳上。
庄妙菱察觉到她的目光,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想到昨日孙鹤轩自同她消完食回来以后,就抱着她耳鬓厮磨。
她那时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孙鹤轩。
以为自己的夫君终于喜欢上了自己。
可谁知道,这不过就是孙鹤轩为着能刺激到孙良枫而感到沾沾自喜!
难怪!
难怪她总觉得她和孙鹤轩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雾。
难怪之前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打动孙鹤轩。
难怪孙鹤轩一直借口忙碌,一直躲在书房!
原来是孙鹤轩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原来是孙鹤轩和自己的亲哥哥有了苟且!
这未免也太过可笑,太过恶心了!
庄妙菱这样想着,愤怒的拔下了头上的发梳,就要往地上掷去。
杨氏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庄妙菱有些不解,她侧头看着杨氏,“你拦着我做什么?我如今瞧着这东西就觉得恶心!”
她固然是喜欢孙鹤轩的。
可那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夫君。
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孙鹤轩温柔可靠,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她对孙鹤轩确实有心动,只是这份心动很朦胧。
像是刚刚燃起的火焰。
然而杨氏告知的真相,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浇的庄妙菱认清了现实。
浇的令庄妙菱心中对孙鹤轩的喜欢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只剩下了恶心与被欺骗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