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之下,洞开的大门幽暗仿佛野兽噬人的大口。一股风莫名其妙地灌进来,吹得人心发凉。
对于阿尔杰来说,风不是敌人,而是朋友。除非面对同途径的神话生物,否则没人能用风伤害到他。
但这一刻,他的灵性直觉疯狂尖叫。
阿尔杰没有丝毫犹豫,在瞬间爆发了他从未在西大陆展示过的,最强力的力量。由海神权杖释放的风暴顿时席卷了小小的房屋。无论是房梁、窗棂还是桌椅,都在这一刻碰撞着被卷上了天空。
但它们的移动并不连贯。
作为风的掌控者,阿尔杰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风流在某个轨迹上有明显的停滞,仿佛被凝固在了那里。他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及时扭转身体,避开了那道轨迹的方向。
那真是一滴水,一滴幽暗无光的水。那滴水落在地上,周围的泥土顿时跟着风化消逝。有吹起的房屋板材落在附近,只是一个瞬间就化作粉末,分散在了风中。
怪不得“正义”小姐说,连“愚者”先生都未必能够庇佑我;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封印外的“愚者”先生确实很难反应及时。
阿尔杰丝毫不敢大意,疾速飞向了高空。与此同时,借着高度带来的优势,他看清了夜幕下的攻击者。
那是一道身穿银白盔甲、手持一柄细剑的身影。此人腰间悬着一面小铜镜,在空闲的那只手中,一只能被两指捏起的小小茶盏,正散发着令阿尔杰难以忽视的危险气息。
而通过盔甲暴露出的部位,阿尔杰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二品师,木槿兰。
阿尔杰没有犹豫,掉头就跑。
……
当那乌压压一片的弟子被押上来的时候,新的情绪开始在玄冥观的弟子们之间蔓延。
看这人数,这些,是其余所有的渎神弟子了吧?
那流言中,由清池仙君庇佑的叛逃之人,竟没有一个得以逃过法师们的追捕么?
或者,还有更糟糕的心理活动——
他她怎么也在?我来集会之前,明明将他她藏得好好的!
是法师们趁大家集会之时,彻底搜查了整个玄冥观?
怪不得授箓弟子们不曾旁观这场刑罚!我还当是冥君对授箓弟子格外信任,不需要他们观刑受诫。原来,他们是去抓人了!
那,接下来呢?法师们是要献祭了他们,还是,要连带着审问出同谋者,一并杀了去?
我也要死在那样的痛苦狰狞之下吗?
一时之间,已经有不少弟子腿脚发软,冷汗涔涔,如果不是强行支撑,几乎要瘫倒在了地上。
而在这些弟子之中,于淼淼心中的惊异,和普通弟子并不相同。
怎么会?老张怎么会在里面?还有绵绵……
我是料到了上头借着这集会的时候,定要巡查一番这观中空旷无人的屋舍;可我分明将他俩藏进了后山里,藏在那寻常人难以接近的料峭山石之下。
这怎么能找得到?那些授箓弟子们,还能把山也搜得那样干净不成?
难道是卜算出来的?
这短短观刑的时间,能叫法师们把人找得这样全,倒也确实像是卜算出来的……可那位护着开念的仙灵,是承诺了为我们做反占卜的。
除非,除非师请了冥君之力,破了那位仙灵的庇护……
由冥君亲自针对我们……谁能抗衡一位神灵呢?
于淼淼感受到了源自骨髓的寒意,感受到了从头顶笼罩下的绝望。她怀着惊恐去看丈夫和女儿,看到绵绵怯然惊慌,看到丈夫眉头紧锁。她紧紧握着拳,深呼吸,再深呼吸。
大不了便是一起死!一家人在一起,死了也不怕!
她咬着牙关,带着破罐子破摔的一腔孤勇,强行保持住镇定。她看着刘师伏跪在祭坛之上,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
“此罪者余众,非弟子不尽其心也,乃有行罪庇凶之助耳。愿擒所放所蠹者,共祭魂灵于上神。”
真的来了!他真的要抓出犯下包庇之罪的弟子了!
这道话音落下之后,立刻就有涉事的弟子,再也受不了地瘫倒在了地上。
值守的授箓弟子怎么会放过?当那名弟子被拖着经过于淼淼的面前时,她立刻认出了,那是藏书阁中一名负责洒扫的女弟子。
她本能地看向那群被捆缚的渎神弟子。她认得出那名女弟子的儿子。
都是母亲啊……
女弟子看到儿子近在眼前,也不用人押送了,直接冲上去抱住了他;母子二人团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那哭嚎声仿佛要把所有人心中的恐惧浇灌着发芽。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谁又做错了什么呀?
可押送的法师们没有产生丝毫动摇。负责缉拿追捕的白法师掏出一张长长的单子,捋了几眼之后,对一旁的四品弟子说
“将她一旁那名男弟子也押过来。”
被叫出位置的男弟子心一提脚一软,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他砰砰磕头
“法师在上,弟子不曾行包庇之事啊!”
“弟子虽知晓儿子犯了渎神之罪,却半点不敢纵容,也不知我那婆娘所为,弟子——”
他求饶的话还没说完,白法师已经厉声喝道
“师卜算所得,岂能有假?你再狡辩,罪加一等!”
卜算所得?!这百余名弟子,难道还有师挨个为其卜算么?
那些包庇过渎神弟子的,已经彻底慌了。
这其中并不都是和渎神弟子关系亲近,愿意同生共死的人;不少只是被要挟,或者被清池仙君的名号震慑,此刻格外委屈,站在弟子队列里,七嘴八舌地为自己申辩着,跪在地上咣咣求饶起来。
他们真不是不敬冥君呀!他们被清池仙君的名号所迷惑,这才一时糊涂!
这样嘈杂混乱的场景,是庄重的祭祀所从未有过的。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声音,吵得本就精神紧绷的弟子们,更加烦闷慌乱,只想本能地逃离这里,却又清晰地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
玄冥观,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在这片吵嚷之中,萦绕着悲戚绝望的渎神弟子们反倒显得安静许多。置身于这样嘈杂中的净土内,总有人有机会作出旁观的审视,总有人不会轻易认命——
魏平听着这样纷纷攘攘的申辩声,突然心里一亮。
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么清池仙君救了他们,又将他们放走了!
这位当初在牢房中,第一个倒向清池仙君的弟子一步踏出,向着祭坛高声喝道
“尔等无故残害弟子,行此邪祟祭祀,清池仙君岂会放过你们?道祖又岂会放过你们?”
对呀!还有清池仙君!我们可以投靠那位清池仙君!坛场上密密麻麻的嘈杂,全部都顿住了。
下一刻,连魏平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是,一道水桶粗的电光,直直劈在了法坛上。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