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刘璋给文举公见礼了。昔日信都一别,忽忽七载,文举公风采依然,真可喜可贺。”
在家人的引领下,刘璋跟那个黑汉武将军一起进了孔府。一路穿堂过房的,直有半刻钟,才在一处院中见到了孔融。
院子里或站或坐的竟有八九个人,有对弈的,有饮酒的,有吟喔赋诗的,看见刘璋几人进来,却是并无任何惊奇之色。目光只一扫,便再不理会。
这些人中,最大的三十来岁,小的二十五六,俱各一身文士打扮。零散摆放的几张案几上杯盘狼藉,酒气四溢。
“哦,呵呵,果然是季玉来了。啊,武将军竟也得了空闲,好好,且请入座说话。”孔融身着轻袍,看见刘璋在亭外施礼,笑着起身迎出来,一边说着一边又和那个武将军打着招呼。
“前些时日,融便接到君朗公的信笺。道是你太行学艺已回,近日便要来青州。某刚才听闻人报,说什么冀州故人,猜想便是你了,哈哈哈。”
脸上红扑扑的,眸子里有着酒气激荡,孔融显然是有些微醺了。
“末将见过文举公。”武将军叉手施礼,“敢问文举公,此子当真是公之故人?”
满面怒气的瞪着刘璋,武将军见过礼,随即指着刘璋向孔融问道。刘璋看也不看他一眼,施施然的谢过孔融,含笑站在一边。
孔融被武将军问的一愣,目光转动之际,这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微微蹙眉,点头道:“正是。这位乃是汉室宗亲,当今太常,总领冀、幽二州的刘焉刘公的四公子。武将军这是………”
“呃”武将军听完孔融介绍,黑脸上微微一变,不料这可恶的小子竟有这般来头。
只是他心中虽是有了忌惮,但刚才府外被刘璋骂的恶毒,心中大是不忿,当下将事情说了一遍。
孔融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跟没事儿人一般的刘璋,这才对武将军笑道:“不过一时误会,将军也是身有职衔的,可谓与老太常同朝为官,便不看孔融面上,也当看老太常之面,这事儿便一笑揭过如何?”
看着武将军仍是忿忿,又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来来来,季玉,我且给你引见一下。这位乃是本郡都尉武安国将军。武将军弓马娴熟,有万夫不当之勇,实乃本郡上将也。”
武安国重重哼了一声,曳斜着眼瞅了刘璋一眼,面现倨傲之色。
武安国?刘璋一听这名字,直接就是一撇嘴。靠,这不是被吕布一戟砍断了手的那个软蛋吗?奶奶的,连只虾米都算不上,死跑龙套的一个,得瑟个啥啊?
他心中不屑,只是不好驳了孔融的脸面。当即懒洋洋的拱了拱手算完,连句问候都懒的说。
武安国虽是粗鄙,却也不傻,眼见他嘴角都快撇到耳朵根子后面去了,不由气的面皮发紫。想要发作,却又碍于孔融颜面,只能暗暗咬牙,怒目而视。
孔融见二人模样,不由摇头苦笑。这个刘季玉,打从十岁就刁钻古怪,如今七年过去了,得,这性子不但没收敛,反倒更强大了。
武安国招惹了他…….唉。孔融心里开始为武安国默哀了。
心中暗叹,一时却也不好再说。当下打个哈哈,一手拉着刘璋,一手拉起武安国,边往里走边笑道:“来来来,季玉、安国,我且给你引荐些好朋友。”
口中说着,已是将二人都拉进了亭中,引到那些文士面前,一一介绍起来。
“这位是广陵陈琳陈孔璋,一手文章刚劲有力,世之闻名……”
“这位是山阳王桀王仲宣,最擅诗赋,号称兼善……..”
“这位乃是东平刘桢刘公干,专擅于诗,所作气势高峻,实为吾辈翘楚………..”
“这位是北海徐干徐伟长…………”
“这个是陈留阮瑀阮元瑜………….”
“这个是汝南应玚应德琏…….哦,这几位是射阳臧洪臧子源、寿张张超张孟高、下邳陈登陈元龙。皆当世之名士也………..”
好大一群虾米!老子这是进了养虾场了吗?
听着孔融一一说出了这些人的名字,刘璋激动了!眼花了!一边有些机械的见礼还礼,一边满脑子开始畅游了………….
这群虾米,前六只加上孔融,便是后来号称建安七子的。而臧洪和张超,又是与东郡的陈容、无终的田畴合称北四友。
至于陈登,不但是很给力的治政人才,更是一手导演了吕布之死的谋略高手。和老爹陈珪配合着,几下散手,竟连陈宫都给算计了进去。
好多虾米,好多虾米啊!这要是一网撒下去,给他全兜上来岂不是发达了?
有那么一霎那,刘璋恍惚看到自己独驾一叶扁舟,蓑衣斗笠,扬手一网下去,满满的捞上丰硕的收获——全是虾米………
“………..季玉,季玉!”耳边有轻轻的呼唤声,好像还有人在拽自己渔网,啊,不是,是袖子。刘渔夫有些回了神,茫然转头。
四周朱亭花树,清风徐徐,嗯?没小船,没渔网。有的是……..刘璋有些失神的目光一扫,又变成了星星状。好大一群虾米哟……..
花园中,小亭边,孔融等一般文士有些错愕的看着刘璋。这厮面上这是一副神马表情呢?热泪盈眶,嘴唇颤抖,满脸的欢喜、激动、渴望、……..呃,还有些贪婪与猥琐!
“……..文举,这位便是你曾提起的那个幼时奇才?”陈琳首先发问。目光在刘璋身上打量着,满是惊疑之色。
“咳咳,这个,正是!”孔融有些尴尬的点头承认,心里这个郁闷啊。
刘季玉,刘小爷,你能给俺长点脸不?好歹这儿都是一群爷们,还都是名士啊!咋看起来你那神情,跟进了妓馆里,看到了歌姬似的?那架势,恨不得直接一把扯过来搂怀里去……….
“他….他便是十岁时,就一个问题将你难住的太常家四公子?”王桀愣愣的,也在一边跟着发问道。
“这就是文举准备推荐给康成公的弟子?”不待孔融回答,阮瑀又紧跟着问道。
“他就是……”
“他….”
刘桢、应玚、张超都接着惊问着差不多相同的问题。
“……..是!”孔融咬牙。
看着四周众人俱皆一脸的惊奇之色,当年坐在刘府大厅,想要找鞋带、面条的心思又一次回来了。
“季玉!”可怜的孔融实在受不了了。抓着刘璋手臂的手暗暗用力一握,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啊?哦!”刘渔夫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先是微微一愣,目光在四下众人面上一转,顿时反应了过来。
“唉!小子何其有幸?竟至一日之间,便能得见这么多的大贤!刚刚震惊欢喜的失态了,委实失礼。还请诸位先生,万勿见责。”退后一步,深深一揖。
哦,原来是这样啊,众人听了这番话,方才满面恍然之色。唉,多好的少年啊,有眼光,有深度,有见识,有性格!
马屁的气场很强大!将整个孔府花园完全笼罩了!众名士心情舒坦,满面红光,个个捻须微笑。至于方才心中所想,这厮会不会是某种癔症患者,立即升格成为一个优秀的“四有青年”。
众名士纷纷谦逊,园子里一片融洽。孔融抬手擦擦额头细汗,暗暗大吁出一口长气。修炼不够啊!跟这小子在一起,神经方面实是亟待进一步加强才好。
“哼!小……刘公子方才面目可憎,神情恍惚,该不是身有隐疾吧,又岂只是失态二字便可一带而过的?”园子里很和谐,偏偏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武安国满面不屑的站在一边,看着一帮人跟那小子笑语晏晏的,自个儿孤零零站在一旁,如同完全被无视掉,再想起前事,心中的恼怒,已是难以控制的升腾起来。
呃,众人一愣,互相看看,园子里有些静了。好歹这武安国身有官职,又确实是这北海郡有数的大将。他这一出声,众人便不好多说了。人群中,唯有陈登冷冷的横了他一眼,面上不屑之色,一闪而过。
“武将军神目如电,果然犀利,佩服啊佩服。”刘璋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众人都是不由的一呆。
“方才在门外,一不小心招惹到一只蠢驴,被那牲口又是吼又是尥蹶子的,委实好吓了一通。唉,至今心有余悸,怕是就此落下了隐疾,也是有的。”
口中说的沉痛,嘴角却微微翘起,刘璋扑闪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武安国,慢条斯理的说道。
武安国张大了嘴,实在记不起,门外何时有过那么强大的一只驴子。面色先是迷茫着,猛然一道灵光闪过,不由的顿时一张黑脸涨红,双拳握紧。
众人不知方才门外纠葛,犹自懵懂。但这些人都是人精,瞅着武安国瞪着刘璋的眼神儿,又了解这莽夫平日的性子,不由的都是心下隐隐明白,面上便露出一副憋笑的神色。
孔融面色痛苦,又是一头的白毛汗涌了出来。
“某听文举公言道,说你学艺七载,拜了一个极高明的师父。嘿,男儿家,功名富贵当从战阵厮杀中取,只口舌逞利算哪门子本领?你既学武七年,可敢与某在武艺上比个高低?”
总是想及这里是孔府,武安国倒也没傻到家,瞅着刘璋的小身板儿,憋了良久,总算让他憋出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