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集这几天忽然热闹起来。原本一个极偏僻的小村,往来车马人流不绝。白天晚上的,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打造铁器之声。不但如此,村内更是比往常多出了无数劲装彪悍之士。
数日前,当颜川将不为人知的那段秘辛全部告诉了刘璋后,便毅然举族投附。
他深信自己大姑姑的眼力,虽然,那份墨氏精义据说是童渊代为传授与刘璋的。但对于童渊,颜川心底其实也是极服气的。更何况,童渊不也是大姑姑相中的人吗。
刘璋喜从天降,初时几乎不敢相信。他原本也就想从颜家挖几个人才用用而已,当然,颜良文丑是必须的。但没想到,颜川的举族依附,其潜力却是大的让他咋舌。
颜家本族现在不但自有敢战之士近两百人,这个白沙集更是他们家族经营许久的辎重大本营。
做为最终的据点,这里藏有近千石米粮,银钱无数。除了马匹实在不容易搞到,竟是连铠甲刀具等也有不少,而打造兵器的镔铁储备更是极多。
颜氏一族本是前朝武将出身,虽侥幸逃脱了屠戮的命运后没了再反之心,但潜意识中,对兵事方面自是比之世人看重很多。几代的积累,能有这般家底,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璋喜出望外。既然知道了颜氏的根底,自也不怕暴露他的真实想法了。当下与颜川一番长谈,将自己的想法打算,能说的全都说了。
颜川搞明白了刘璋的身份,不由呆了半响。完全没想到,这丫竟玩了一手自己反自己的大戏。身为宗室,却毫无半分忠君之心。
颜川大汗之际,却也大喜。他自是早知道大仇人曹腾已死了很久,但父债子还,曹家后人仍是官居高位,活的滋滋润润的。若不将曹家斩尽杀绝,又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更何况,颜家祖上本就跟汉室是对立的。所以,刘璋要趁乱谋事,颜川自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一旦刘璋功成,既能报了家仇,也能再复家族往日荣光。有着这些原因,颜川可谓是鞍前马后,不余余力了。
而刘璋原本紧赶慢赶,就是为了去汇合赵云,领兵建功。如今忽然有了颜家一族如此深厚的实力,当即决定,就地招兵买马,组建一支军伍再去汇合赵云的血旗军。
颜家本是绿林出身,当年汝南灭族后,有些联系却也不会尽数断掉。既然刘璋决定组建人马,颜川当即命人持父亲当年令牌,往各处山头招揽。
几日里,应者如潮。各地从属绿林一脉的头领,或数十人,或几百人,络绎不绝而来。
让刘璋极为惊喜的是,最先而来的几波人中,泰山臧霸臧宣高也在其中。这人实是一员上将,乃是后来吕布麾下八健将中,与张辽高顺同等级的人物。其他五人,比他们仨,那是远远不如的。
刘璋当即全部用为校尉,令颜川尽出储备,打造兵器铠甲,将众兵将武装起来。
这边来人仍是不断,村内匠作坊日以继夜的赶工。刘璋又派出两拨人,一拨往冀州去联系赵云,并寻访徐盛。另一拨,却是派往青州北海联系孔融。
他当日去南山前,便将山部十八铁卫全部留在孔融处。等遇到太史慈,再次返回北海时,又将十八铁卫分成两拨。一半在北海协助孔融应对即将来临的大变。另一半,却派去东莱黄县,暗暗保护太史慈的老母。
他自后世而来,自然不会允许手下将领中,最终出现如“程昱假书赚徐庶”那样的事儿。所以,对下属的家人,从来就没有疏忽过。这也无形中,让他的部下,都极是感激,更加忠诚。
这次在白沙集一呼啦的有了大批人手,自然是要分派出去,将十八铁卫换回来。
如今大乱已起,整个北地狼籍一片,他这阵子又总是飘忽不定,风部便极难将情报及时送达他这边。将山部人手调回来,便可令其去主动寻找风部人员,争取早一步掌握信息。
刘璋虽吸纳了白沙集众人,却也没打算将自己最隐秘的力量,告知他们任何人。
一来,这些人大半都是刚刚投奔,忠心二字实在是谈不上。二来,刘璋认为,各人各负其责,做好自己所在位置上的事儿,才是最好的结果。知道多了,有时候反而不是好事。
颜川对刘璋所言深以为然,对外宣称,也是打着扶保汉室,剿灭叛乱的旗号。
众人虽不知究里,但绿林本就是盛世为山贼,乱世为军阀的性质。如今靠上刘璋这杆大旗,又有颜氏的旧义,大伙儿也不多问。便一门心思,趁乱博一个不世功业就是。
如此,等到拔都等十八铁卫回来时,白沙集已然聚起近三千人。除去其中妇孺家属,只选精壮勇健士卒,共得大军一千七百人。其中,骑军八十人,余者皆为步卒。
刘璋将骑军单列一旅,皆做斥候,专司哨探传递消息之用。剩下一千六百人,分成三营。
颜川、臧霸,再加上也已接应到回转的徐盛,各领一营。臧霸为前军,徐盛为中军,颜川为合后,并领辎重营。
余下一百二十人,统统列入侍卫营,归属山部拔都带领,护卫中军大帐。颜良文丑二人,却做了刘璋贴身左右护卫。
军事方面安顿好,又令颜川派族人带领千多妇孺家眷,俱往山中深处躲去,以免万一被人发觉此处,遭了屠戮。后方稳则军心固!众人皆心感不已。
这年九月初,秋风乍起。
甘十日,长风万里,旌旗漫卷。刘璋带着颜川、徐盛、颜良、文丑、臧霸众将登台誓师祭旗。
拔都率山部十八铁卫环绕于后,各持厚背开山刀,盔甲鲜明,杀气凛然。台下三军整肃,戈矛生辉。一排排一行行,皆挺身直视,士气如虹。
长角齐鸣、三通鼓响后,众人说誓曰:“逆贼侵扰,宇内涂炭。今将不惜此身,平乱杀贼,保国安民,死而后已!”
誓毕,各按营旅扎住,杀牛宰羊以犒。定于晚饭后拔营,甘一日将先拔南皮,打响平乱第一枪。
是夜,山坳中篝火映红半边夜空,刘璋一身黄金甲,血红战袍。亲执倒满了酒的大碗,立于台上为众军送行。
众卒旅以上将佐,自他身前一一行过,躬身接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碗掷地,头也不回的带队出谷。
刘璋目含热泪,眼望着甲叶铿锵,豪气冲天的军伍一队队走出,不由的心中激荡,热血贲张。
想及自今日起,如许多大好男儿,却不知有多少从此后,将埋骨青山,血沃中原,不由的双眼模糊,泪洒前襟。
南皮城中,林雄高踞案头,两眼恶狠狠的盯着旁边两列士官将佐。
林家本是南皮大族,他爹林老爷子经营有道,攥下了万贯家财。林雄自小生在富裕之家,衣食无忧,整日里就好舞刀弄棒。等到接触到太平教,一来二去的,便被吸引了进去,成为颇有势力的一众小方。
林家诸多平日闲的蛋疼的妇人,也是多有入教瞎凑热闹的。本来要是没有谋反之事,林家自也跟后世众多佛教信徒之家一样,除了每月多浪费些米面银钱的,也就一生那么过去了。
但是,此番张角传檄天下,大乱一起,太平道便再无太平二字可言了。
像林家这样家中子弟妇人俱为教中之人的,这会儿家里可就热闹大了。不但要奉上无数的银钱等物,还要将其家作为众黄巾的聚集之地。
林老爷子年事已高,哪里经得起这般惊吓,不过三天,便呜呼哀哉了。
老头儿一死,林雄接管了家主之位,眼见没了退路,干脆一咬牙,将家中财产尽数奉献了出来,捐了一个顺天将军的名号。
家中仆妇女人,也都尽数卖的卖,散的散,进奉的进奉,林雄一身干净,除了求神拜佛的,寄希望于黄巾军能坐了天下外,再无别念了。
刚开始,他心里其实怕的要命。生怕朝廷大军一拥而上,就此将这位顺天将军给变成断头将军。但是,当县郡官吏见他们冲来,便抱头鼠窜,府衙郡兵一触即溃后,林雄终是一颗心落了实处。
汉军如此不济,这天下果如那畿语所言,真个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于是,他率着六七百人,只半天就控制了南皮城。随即,遣兵四下劫掠裹从,不过旬日,所得钱粮无数外,手中兵力也从最初六七百人,一跃发展到三千多人。
兵马多了,这胆儿也就肥了。后面他纵兵四面出击,不几日,整个南皮一县,便尽入手中。林雄不由乐翻了心。
黄巾军内,相互并无统属,大家各行其事。谁有本事谁使,打下的地盘也是自己的。这么一来,林雄岂有不乐之理?
前阵子,北地渠帅于毒带大军而来,他开始担心自己会被吞并,但是没过一天,却听说于毒被人整了,碰上一个愣头青,单枪匹马的杀进中军,就盯着主帅于毒杀。
结果,于毒大骇逃跑,导致万多大军溃败,丢失辎重无数,手下兵员也是散去近一半。如今,一直撤到西边的平原县去了,正在就地休整。林雄终是放心了。
但是,今天,林雄的心又拎了起来。
早上一觉醒来,就被人告知,城外来了大批的官军,足有上千人。林雄听罢,顿时脖子后直冒冷气。昨晚在那两个抢来的小丫头身上发泄后的满足,也全然没了半分。
打从起兵以来,这还是首次遇到成建制,并有千人规模的官军。难道,是朝廷派出了中央军了吗?林雄心慌意乱的嘀咕着。严令众军拉起吊桥,死守城门,打死也不肯出去。
好在那些围过来的官军,倒也没直接就上来开打,不知在搞什么。林雄将众士官小校寻来,商量了半天也是没个结果,只能惊慌不定的,等待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