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坑!
被人用挠钩搭上来,褚飞燕仍然有些七荤八素的。目光所及之处,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儿。
除了他之外,跟着他一起冲进来的三百人,大半都落在坑中,唉哟之声一片。剩下的百十人好歹收住了势子,正推推搡搡的转头往后跑。
褚飞燕咬牙切齿,被几个士卒推向后面走去。耳中忽然传来两声大响,随即喊杀声震天价响了起来。扭头看去时,不由的面色大变,半响,终是深深一叹。
原来,城门正中虽然被一个老大的坑隔着。但在城门两侧的城墙上,竟然早早预留了两个暗门。
刚才的轰然大响,就是城内士卒破开暗门的动静。此刻,无数的汉军从两侧暗门蜂拥而出,手中刀矛寒光闪烁,往城外乱成一锅粥的黄巾军杀去。
什么城里没多少兵,什么马上就能拿下束鹿城,这一刻,褚飞燕完全明白过来。这分明都是假象,就是为了引诱他们上当,令他们互相残杀然后再进而击破的诡计。
褚飞燕被推着踉跄而走,心中不由死灰一片。汉军领军之人如此多谋,更兼士卒犀利,此番常山黄巾只怕多半是覆灭殆尽了。
也不知牛角大哥和铁头他们能不能逃的出去,但愿吉人天相吧。褚飞燕心头茫然,也只能暗暗祷告了。
他这边念叨着张牛角和丈八,希望他们能逃的掉。却不知被念叨的这俩人,此刻便是有心要走也是走不脱了。
平日里还算开阔的束鹿城外,这会儿突然被万多人拥堵在一处,四下里除了人就是人,个个都是满面惊惶之色。
由于被汉军突然从后面冲击,前面的往后退,后面的往前挤,原本尚有些宽裕的空间,不多时便没了半分缝隙。甚至好多人一转身之际,都能被相互间的兵刃碰伤。相互践踏而死的,就更不知多少了。四下里都是一片的哀嚎惨叫之音。
张牛角和丈八两人处在大阵中间,空自心焦如焚,却是毫无办法。丈八两眼瞪得铃铛一般大小,眸子里一片血红。
拎着长刀定定的站在原地,四下不停的寻找。百余亲卫将他紧紧护在中间,免得被人潮冲走。
丈八找的不是汉军将领,找的是郭大贤。要不是这个无耻小人从后袭击自己,如何会导致眼前这般场面?
爷爷死在汉军手里那是命,打从举起反旗那一天开始,就早做好这种思想准备了。
可今个儿这局势,明明就是被自己人从后捅刀子所致。这要是稀里糊涂的死在乱军里了,只怕要被天下人笑死的。
丈八爷好歹也算条汉子,如今便是死,也要先斩了那无耻小人的狗头。不然,怕是到了底下也要闭不上眼的。
汉军突然从城里冲出来了,东西两边夹击。原本冲到了城前的黄巾,惶惶的往后溃逃。人潮涌动,丈八等百余人被裹挟在中间,迫不得已跟着往西北角移动。
前面有十余骑正纵马而走,不时挥舞着兵刃,将挡在身前的人砍倒。丈八眸子一凝,脸上现出一片狰狞之气。
那是罗市!这厮是郭大贤的亲军校尉,他既然在这儿,郭大贤多半就在不远了。
丈八大喝一声,撒开大步就往那边挤去。四周亲卫慌不迭的紧紧跟上,从旁卫护。
郭大贤狼狈的伏在马上,头发也散了,衣袍也破了。这会儿,满心里都是惊恐惶急的心思,甚至连后悔的空儿都没有。
张牛角褚飞燕一部和丈八有交情他隐约知道,但原本也只当他们,是因为先自己立足这儿才有交集的。哪成想,两家竟然会联手对他打击。
他偷袭丈八得手,正满心得意之时,冷不防被张牛角褚飞燕从后攻击,顿时慌了手脚。顾不上想别的,立即便下令罗市护着自己往外奔窜。
战局乱成那般模样,什么解释都没法去说,眼瞅着那两家合力的实力远远大于自己,还要硬碰硬的对抗下去那就是自讨苦吃了。先撤出去,等收拢兵马再寻机找回这场子就是。
他打算的是不错,却万万没料到,真正的杀着不在于张牛角和褚飞燕,而是来自于他早已不放在心上的汉军。
当张合的近千骑军,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轰然而至时,郭大贤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遭遇到汉军的攻击。
眼见着那骑队旋风般的杀来,所过之处,直如泼汤遇雪,势如破竹,郭大贤裤子腿儿一热,竟尔直接尿了。
打从起事以来,就从没遇到过这种级数的军伍。兵甲犀利,煞气盈天,挡在前面的黄巾众,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张牛角和丈八的,都是半分抵挡之力也无。
郭大贤在起事前,也算半个读书人,所以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之那些老农猎户的要多不少,这也决定了他在黄巾军中的位置。
在此之前,仗着那份多智,又是跟当地早已烂到了骨子里的郡兵交手,可以说无往不利,从未败过。那些汉军的战力根本就几乎等于零,往往是两边还不等真正交手,汉军便已四散溃逃。
一直以来,郭大贤也就从未将汉军放在心上过。但今天,方才只不过打眼一看,他便立时察觉到,这次所来的汉军,绝不是一般的寻常部队。很有可能的,就是朝廷派出了中央军了。
郭大贤慌了,当即不管不顾的便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好在他刚才便已快跑到了外围,这会儿虽然也被乱军挡住,却是比张牛角他们要强上许多。
要命的关头,哪还顾得上挡在身前的是哪家的人马了。只要挡住去路的,就算是自己的部曲,这会儿也是直接砍倒再说。罗市带着数百亲卫护在外围,翻翻滚滚的直往外杀去。
大军本就乱成一团,这种乱杀几乎处处都是,但如他们这般成团而走,却极是显眼,只不过没被汉军发觉,却先被一直寻找他们的丈八看到了。
罗市早将长槊扔下,长槊用于突阵单挑时好用,但在这种乱军中,却是劈砍类的武器才更合适。所以,这会儿,他手中擎着的,便是一把三尺青锋。
奋力挥动间,将一个冲到近前的士卒砍倒,罗市往日阴鹜的脸上,此刻也是挂满了汗水,多了些惊惶之色。
砍倒挡路的乱军,正欲牵马拽缰赶上前队,耳边却猛然响起一声爆喝。心中大震之余,方抬眼看去,便见一片刺目的寒光耀起。四尺长的大刀片子,被日光所映,宛如眼前升起一轮太阳,让他两眼不由的一眯。
就在这一眯之际,凌厉的杀气透体而入,下一刻,忽然眼前景物变幻,所有的景象,飞速的往下拉开视距,十余里方圆的战场尽入眼底。
丈八狰狞的面容仰头对着他冷酷的微笑,便成了最后的一幕定格,随即,黑暗如潮而至。
噗通,罗市无头的尸身从马上栽下。丈八狞笑一声,翻身而上,目光瞬间便锁定了前方不远的郭大贤。
罗市武艺是不错,但是遇上丈八,还是在粹不及防的情况下,胜败生死,就根本没有任何悬念了。
呼叱一声,纵马往郭大贤身后赶去,长刀左右翻飞,已是接连将两个郭大贤的亲卫斩落马下。身后百余亲卫紧接而上,将惊呼不断的郭大贤部全数挡在外面。
狠狠一拍坐下战马,那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往前猛窜。郭大贤抱头颤抖的身影,便近在了一马的距离。
“贼匹夫!给爷爷把命留下吧!”丈八目眦欲裂,大喝声中,手中四尺长刀已是举了起来,借着前冲的马势,呼呲一声,已是瞬间斩了下去。
郭大贤闻声大骇,堪堪扭头看时,丈八狞笑的脸映入眼底,刀光耀目,不由的面如死灰。
嘣!
眼见的那刀便要一举斩下郭大贤的脑袋,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弓弦振动之声。
随着羽箭破空之音的响起,随即便是锵的一声大震,丈八浑身颤动,手中长刀竟被这一箭生生震了出去,坐下马踏踏踏向后倒退数步,喺律律长嘶不已。
丈八满面震骇之色,抬头看时,但见一骑如飞而至,驰到近前,探手便将抖成一团的郭大贤一把抓起扔到马下,身后无数汉军涌上,将其绑住。
随即,目光如电,唰啦看了过来。将手上一把大弓插入弓囊,自鞍上摘下一把乌沉沉的玄铁大刀,就马上一领,沉声喝道:“你是哪个,报上名来。”
丈八眼见这人杀气凛凛,方才那一箭犹如神人一般,不由惊恐。目光转处,向后一带缰绳,退到一支斜插在地上的长矛处,一把捞起,心下稍安。这才凝声道:“某乃太平道无上将军丈八是也,你又是哪个?”
来人闻听他名字,目中一亮,嘿然道:“原来是你,好极好极,某乃汉轻车都尉刘公麾下,前部先锋,河间张合是也!今我主天威已至,何不早降?”原来这人正是接讯而至的张合。
他接到探马回报,道是束鹿城发出狼烟讯号,当下带领本部骑军奔出邬县。三十里地,马军行进极速,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赶到。
待见束鹿城前乱成一团的黄巾大军,立即挥军掩杀。他所带部众虽少,但都是骑兵。冷兵器时代,骑步相遇,骑兵本就占据绝对优势,又是趁对方大乱之际,这一冲,登时如虎入羊群一般。
等到见束鹿城暗门一开,颜良文丑两个杀神领军杀出,黄巾军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才带近卫往阵中来寻黄巾主将,欲要先立战功。
他冲突极快,刚杀入阵中,便老远看见丈八将罗市斩落。眼见丈八相貌不凡,极具武力,估计必是头目之类的,当下催马疾进。
等到再看丈八举刀向郭大贤杀去时,虽不明所以,但能让丈八惦记的,说不得必然也不是一般人物,这才摘弓搭箭,将丈八逼退,生擒了郭大贤。
此刻,闻听丈八之名,不由大喜。手中大刀一横,勒令丈八下马投降。
丈八大怒,骂道:“要爷爷投降,那是休想!你救我仇人,便等若爷爷的仇人,且拿命来吧。”说罢,挺矛跃马,直向张合杀来。
张合目光一闪,眼见他来势猛恶,也不多言,大刀一摆,催马迎上。
四下早被汉军围住,两人就场中空地处并力厮杀,来来往往之际,竟堪堪十余个会合不分胜败,张合暗暗惊奇。
他这儿惊奇,丈八那边却是心中惊骇。他向来以力大闻名,黄巾军中,也只褚飞燕能略胜他一筹,张牛角也不过堪堪跟他战个平手。
可刚刚跟张合这十余合比拼,此刻竟是让他双臂不由的暗暗抖颤,可见对方的力量如何骇人了。
感觉到自己只怕不是张合的对手,丈八眼光便开始留意四周。他虽莽撞,却实在不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更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的。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四周后,不由的一颗心不断下沉。四下里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奔窜溃逃的黄巾败兵。打从束鹿城中的兵马杀出,更是完全的一面倒了。
而他自己所处的四周,亲兵已然一个也没了,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周围一圈团团被汉军围住,竟是没半分空隙。
心中暗慌之余,耳中马褂銮铃之声又起,张合已是圈马而回,手中大刀平端,直冲他而来。
丈八打起精神,勉力相迎。只是他既然已萌退志,本就差着张合一筹,这会儿气势一泻,更是不济。两马盘旋,战不三合,被张合趁着二马交错之际,一刀背劈落马下。
待要挣扎着站起,张合大刀一顺,锋寒的刃尖便抵到了脖颈上。两边早有小卒上前,码肩头拢二臂将他绑了。
丈八胸中气怒,骂不绝口。张合也不理他,喝令将其带下,这才又带兵四下掩杀,继续寻找其余的头目。
他初投刘璋,一心便是建功晋身的念想。今天一下抓了两个贼酋,心中委实欢喜至极。对于褚飞燕早被刘璋擒获,他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还有一支黄巾军的头领叫青牛角的,却可去找找看,或许老天降福,再让张将军立上一功岂不是妙?
这一场大战,从早至午,又从午时杀至日头偏西。束鹿城下,血流成河,伏尸盈野。汉军虽占了绝对的上风,但毕竟黄巾贼众太多。一万多人,别说到处乱跑乱窜的,就算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让你去杀,也得破费些时候。
战到此时,黄巾伤亡不知其数,但是场上倒也开阔了许多。张牛角带着数十亲卫,浑身浴血,四下冲突。开始还想找褚飞燕和丈八汇合,等到最后,却早已熄了那份心思。
这般千军万马之中,想要找一个人,不啻于大海捞针。眼下身处汉军合围之中,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了。是以,到得最后,随着视野渐渐开阔,终是选择了先行突围的策略。带着亲卫,鼓起余勇,径直离了正道,纵马从河渠旷野上往西北角退去。
众黄巾杀到此时,能活下来的,多是悍勇之辈,眼见有人往西北而退,登时纷纷相随而去。这一来,却让在后掩杀的张合、颜良、文丑全都看到了。
张合固然大喜,颜良文丑两个杀神也是喜的眉花眼笑。话说这一通好杀,过瘾是过瘾至极,但却没逮到一条大鱼,委实让颜大爷文二爷极为不爽。
此番众黄巾奔逃,最前面的显然是个头目,且不管这头目多大,先给他逮来再说。
这一念兴起,两人便舍了那些小鱼小虾,在后一个劲的猛冲着最前去追。待到跑到一半,见了张合也在追,三人目光在空中一碰,刺喇喇的,似乎都能爆出火花来。
你娘的,原来还有抢食的啊,哼,那就大伙儿各凭手段,看谁手快了。
三人一个心思,当下你追我赶,身边除了骑兵亲卫外,大队人马尽数抛下。一路奔过身边的黄巾贼众,闷头猛窜之际,有忽然发现这帮汉军的,不由吓得肝胆俱裂。
只是那哆嗦还没过去,人家却是理也不理的直接擦身而过,这让众多黄巾先是愣怔,随即却是忍不住的感天谢地起来。
张合、颜良、文丑三人此刻一心都在前面贼酋身上,哪去管这些小杂鱼的想法,互相鼓着腮帮子较劲,就剩一个玩命的追了。
前面张牛角此刻也发现了身后的状况,心中又是惊恐又是郁闷之下,倒也不敢就此回头来战,只得加鞭催马,往前急窜。
眼见得前面地势渐渐开阔,已是将要奔出束鹿地界了,却忽然见一侧山中旌旗摇动,鼓号震天。随着一杆赤红的大旗竖起,无数满身煞气的骑兵,如奔雷迅电一般迎头而来。
当先几人,两男两女。两男中,一白马白袍小将跑在最前,手中一杆亮银枪耀目生寒。一人一骑,如浮光掠影一般,骇人的气势,铺天盖地而至。
“血旗军!”
张牛角目光看到那杆赤红的大旗,瞬间眼眸子似乎都被映成了血红。浑身大震之余,已是骇然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