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细节决定成败,刘璋当日一个破绽被人抓住,险险没全盘尽输,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当晚两边散席后,众人都往刘璋所住客栈聚齐,屏退闲杂人等,刘璋躬身作揖道:“此番多亏先生与文和救场,否则只怕可真是麻烦不断了。却不知二位如何知晓这个消息的?”
甄逸还礼微笑道:“不敢当明公之谢,这本是逸份内之事。倒是方才为了应付任岐那帮人,对公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恕罪则个。”
刘璋自是摆手,目光却望定老神在在的贾诩。
贾诩面色木然,拱手道:“诩也非神仙,此番过来,乃是有大事禀告。走至半路,正碰上拔都派人回报,一问之下才知其中纠缠,主公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致有此失。诩身为属下,岂有不拾遗补阙之理?这才紧急联系甄公,终是赶到,解了此中危机。然,此次之事,若主公不心存轻视,以主公之智,焉能有此疏漏?主公身系天下兴衰,还望日后行事,务要深思熟虑,再莫轻忽而动才是。”
刘璋大惭,起身恭恭敬敬行礼受教。贾诩面上虽无表情,眼底却有欣慰闪过。
待到重新落座,刘璋想起贾诩方才说起大事,心中一沉,连忙问起。
贾诩眉头微蹙,这才说出一番话来。刘璋听了,起身站立窗前,久久未发一语。
原来,当日雒阳斩了董卓,王允虽听了刘璋所劝,在李傕郭汜投降之事上保持了缄默,原本历史上的长安之乱倒是避过了。
但是,正因如此,孙坚强势而入雒阳之事,终还是引起了旁人的妒忌。这个嫉妒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造反大元帅,号称盟主的袁绍袁本初。
打从当日众诸侯联合讨伐董卓,结果彻底变成一出闹剧后,各方势力便开始了正式的相互倾轧。
在得知自家兄弟袁术麾下的孙坚竟然大败董卓,攻入了雒阳,袁绍唯恐兄弟势大,一边自己吞并了冀州后,加紧了与公孙瓒的争斗,另一边,则以盟主兼大将军的名头,假诏令九江太守周昂,进击阳城,夺取豫州,并公然上表封为豫州刺史。
孙坚闻听大惊,只得紧急撤兵,赶回迎战。但在其赶回之前,袁术已经与公孙瓒勾连,公孙瓒派遣其弟公孙越与袁术合兵,共同攻打豫州,结果,公孙越被周昂射死,两家联兵大败。
孙坚赶回,已然回天无力,只得跟着袁术而回。然而,因为孙坚的撤走,雒阳之地再没了强有力的忠于汉室的势力坐镇,李傕郭汜二人又与吕布等功臣不睦,最终演变成两人联手,要求迁都长安。
究其其中理由,竟是当日贾诩为算计董卓传出的畿语。朝中众臣不肯,两人恼将起来,不闻不问的便仗着兵多反了。
王允终是忍不住,挺身而出,大骂二贼,道是若不是当初皇叔刘璋一再说情,定不容其降云云。吕布也在旁傲然叱喝,说是不看在刘璋面上,早已准备拿下他们这些当日的反贼。
这下子,众西凉军终于明白,原来朝中之人,根本早存了相谋自己的心思。若真还傻乎乎的呆在这儿,不定哪日人家腾出手来,自家脖子上的瓢儿可就不太安稳了。
思来想去,貌似天下只有皇叔刘璋肯为自家说话,如今皇叔却不知所踪,如今之计,不如依仗现在手中有兵,劫了皇帝,往汉中去寻当日同济张济,待到寻到皇叔刘璋,再做打算才是。
一念至此,终是引发大乱。二贼夜袭皇城,逼杀王允、吕布。结果王允还是臭脾气发作,终于仍如历史记载一般,死于阵前。而吕布也只得仓惶逃出京都,往边地而去,不知所踪。两都之地,战乱又起,虽未如历史上那般凄惨,却也被祸害的够呛。
多亏皇甫嵩在长安坐镇,又紧急向西凉高顺、张辽求援,两人早得刘璋嘱咐,一旦关中大乱,务要注意外族动向,不可使异族趁机而入。
当下,借着皇甫嵩之召,兵进长安,一战先斩董卓原手下大将徐荣,扼住三辅咽喉,将混乱控制在关中、河内之地。
李傕、郭汜被逼在中间却因此发生了分歧。李傕要东进,索性占了河内,图谋并州之地。
郭汜却认为还当按照原计划,往西去投张济才是。结果两下越说越僵,终是翻脸,各自挟持了一些大臣,李傕却挟持了献帝,两下里对峙不让,每日里杀伐不断,搞得关中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关外匈奴部,果然蠢蠢欲动,但因高顺、张辽早有准备。不待其动,便派出附庸军,径直出边塞,直插匈奴王庭,连战连捷,杀的匈奴心胆皆裂,直直退出漠南之地,从此不复兴盛。中原北地始安。
此中各路消息,待到送至贾诩手上,已是大乱早成。贾诩得报,算计到其中变数,当即起身,匆匆赶往犍为,欲要和刘璋好好商议一番,这才有了半路遇上信使,急回头安排了今晚一幕之事。
刘璋听着贾诩报来的信息,心头浪潮翻涌,自己已然努力去改变一些东西了,却也终不过是改变了局部。整个大局,却仍是按照历史轨迹,势不可挡的运行开来。
不过,好在便只那些局部改变,已然挽救无数生灵,保全了华夏百姓元气。也让自己所布下的制霸之局,略略有了些收获,可算意外之喜了。
长长吁出口气,刘璋转头望向贾诩,平静的问道:“以文和之见,我等当前该当如何?”
贾诩眸子一凝,抬头看向他,半响不语。以他对刘璋的了解,现在该怎么做,刘璋绝对应该心知肚明才是。但如此反问自己,显然先前自己所想有误。
对于刘璋,别看这次犍为之事出了些小插曲,但其人大局方面的智慧,和敏锐把握,贾诩自衬也不敢轻视。刘璋现在一副听听你的见解的态度,反而让贾诩不由的踌躇起来。
想了想,贾诩还是咬咬牙,将自己原先设想说了出来。抬头道:“当此之时,天下纷乱,掌大义而行令天下,王道也。主公身为汉室宗亲,出面收服乱军,扶保汉帝,然后传檄天下,或令其斗,或令其分,待其疲弱,挥军而出,天下可定。此,万世难逢之机,主公岂有意乎?”
贾诩这番话一出,旁边甄逸听的两眼放光,不由的眉飞色舞起来,两眼间满是热切的看向刘璋。
刘璋面色平淡,看着贾诩,半响微微一笑,淡然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贾诩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刘璋不置可否,转身立于窗前,望着苍然的夜空不语。良久,忽然道:“若此,天子有令我尊是不尊?若尊,则何来挟天子之利?若不尊,我以皇叔之身份,岂不成为又一个何进、董卓之流?真到那时,皇亲变国贼,大义之名已失,反成他人诟病之因,利耶?不利耶?”
他并不转身,淡淡而言,甄逸闻言,目光渐渐黯淡下来。贾诩嘴角动了动,微微蹙眉,却终归是没说什么。
在贾诩认为,天下事但可做的,却不能说的。只要掌握住势,便可应势而动。最终功过善恶,皆有胜利者书写,其间是非,何必多虑?是以,对于刘璋所言,颇有些不以为然。
刘璋听身后两人不作声,嘴角微微勾起,对于后面的变局,早在他意料之中,也早有应对之法。不过,这其中谋划,却也不必事事都让下面人知道。有时候,君王之道,便是让下面人摸不透心思,才是最高境界。
“这天子,天下人皆可挟得,唯我挟不得。此事不必再议,我自有计较。”
缓缓回过身来,刘璋扫了两人一眼,张口淡淡的说道。顿了顿,又道:“传令本部所辖,俱各守好边界,战略转为防守发展,屯粮演兵,以待天时。至于外面之乱,但若没有外兵以临,全不理会就是。”
贾诩两眼微眯,若有所思,和甄逸对望一眼,默默点头。刘璋摆摆手,忽然又道:“孙文台此刻在什么地方?我令云长潜伏在侧,如今可有消息?”
贾诩眼中闪过迷茫,他虽智谋高绝,但终归囿于局势,并无刘璋这种先知先觉的妖孽,对于刘璋特别派关羽关注孙坚一人,隐隐竟有扶持暗报之举,委实想不透其中缘由。
此刻听刘璋问起,微一沉思,才回答道:“据闻现在仍在袁术麾下。前些时候,袁术曾偷袭兖州,结果败于曹操手下,此刻正盘踞寿春,自请扬州牧一职。”
“曹操……”
刘璋听到这个名字,眼眸微微一缩,看了贾诩一眼。贾诩心头一跳,觉得刘璋这一眼的眼光有些怪异,不由奇怪的看了看他。
想了想,却微微皱眉,道:“天下诸侯,曹操此人,主公当多多关注。其人如今羽翼已丰,麾下文臣猛士皆世之才俊,其人更是胸怀大志,多谋善断,他日必为大敌!主公既然志在天下,当早做筹谋才是。”
刘璋微微点头,回身在案几前坐下,取灯钳挑了挑灯芯,待到那晕黄明亮起来,放下灯钳,一手在桌面轻扣起来。
“拔都!”
半响,刘璋忽然沉声低喝道。
门外轻应一声,拔都闪身而进。刘璋目中闪过精光,低声道:“传令师兄那儿,令火部盯住一人,此人复姓司马,单字一个懿,乃司马世家中人,若有一日发现曹操与其接触,火速报我知晓。”
拔都躬身应是。刘璋想了想又道:“刘备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拔都面现愧色,摇头道:“此人奸狡至极,只知道当日绕往北地而去,再无所查。不过我已传下赤字令,所属三部之下,但有所获,必然第一时间可知。”
刘璋眉头紧蹙,手指敲击桌面愈急。半响,忽的一停,又道:“你速速派人告知云长,令其传话给孙文台,若袁术有令其攻打刘表的命令,切不可接!如果实在推脱不过,小胜即可,万万不可追击!切记切记!哦,对了,令云长移军岘山附近,小心掩藏行踪。”
拔都面无表情,只是再次躬身应是,刘璋微微闭目,想了想,这才挥挥手,拔都躬身行礼,转身悄没声息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