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得先帝所指,以幼年而掌国家事,半途不幸,遭遇佞臣之灾。幸得皇叔璋秉忠义之心,冒身家之险,救驾于崩俎之境……………,今皇叔代朕以巡北地,遇险而避,不辞危厄。朕闻忠义不隔山川,贤愚不计远近,特传此诏于高句丽、扶余、乌桓诸王,幽、并、冀、兖诸州,并力唯物,通保皇叔归途,则朕之慰也…….昭宁九年帝诏喻。”
惊涛骇浪!绝对的惊涛骇浪!
昭宁!昔日少帝的年号!
便在雒阳汉献帝发出祭文的数日后,青州忽然公然宣布了曾经被董卓废去的汉少帝的明诏诏喻。
诏喻中称皇叔刘璋代天子而巡边塞之事,并明言责令边塞各族、汉境北地各州郡,当全力为皇叔一行提供各方面便给。
这一纸诏喻一出,登时将刘璋生死之事的争议淹没,从而转发为东西二帝之争。
昔日早有青州方面明言不奉雒阳之诏,道是少帝乃先王所指,董卓逆臣之废立,不被承认。而于少帝未明确身死前,雒阳诏喻,青州酌情配合,听调不听宣。
而今,在青州之主生死迷雾之中,雒阳明诏其死,青州随即便有少帝现身,明诏昭告天下,天下各地一时间大哗。对东西二帝,各有拥趸者,争论不休。雒阳献帝之权被分,曹操声望大落。
而由此引发的直接结果,便是各地对大汉中央集权的进一步分离,加剧了各地诸侯间的私相争伐,整个中原局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雒阳丞相府中,曹操怒摔玉盏,召集众谋士,欲要发布征讨伪帝的檄文,拟调集举国之兵,进讨青徐,以正雒阳帝位。
谋士郭嘉出面阻拦,劝慰道:“青州遽尔以推少帝出面,不论真假,先立大义。丞相此刻冒然兴兵,岂不正给天下人口实?而今之计,当藏锋敛刃,连接幽、冀之地,以兵临其上威慑,若得使此二地而伐青徐,方可正视听。”
曹操以为然,即令前将军夏侯惇、振威将军于禁、奋武将军乐进,起并州之军以临太行,令温侯吕布为前锋,荡寇将军李典为监军,聚兵三十万,布于颍川。同时,持献帝诏喻,使冀州牧、大将军袁绍,辽东太守刘备整军备武,以讨伪帝。
诏喻行至两地,两地皆维维而应,却并无实际动作。只袁绍使大将吕旷、吕翔,提兵十万,进驻冀、青边地。
青州随即调动兵马,以关羽、张合、张飞为将,各聚兵五万相应,两下里遥遥对住,河北之地风云突变,却由动如静,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成都府中,汉太常、领益州牧刘焉正双目发赤的盯着拦在身前的两人,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我儿季玉当日待你二人不薄,今他生死未卜,青徐势危,正该前往相助之时,你二人如何敢拦阻于我?”
老头打从当日入主西蜀,在刘璋的有意指点和帮助下,如今已将西蜀上下经营的铁桶一般,彻底站稳了脚跟。
对于自己的小儿子,如今老头可谓是依为至宝,真个不枉当日自己所赐的字——季玉。堪称刘家之美玉!
在心中,刘焉老头其实早已隐隐将小儿子放到了国君的位置,不但言听计从,更是埋头经营四川,发展民生。间或,还以结余暗暗接续雍凉。便算汉中初始几年,也多有靠蜀中之助,才渐渐恢复过来。
如今算来,三地都已进入较平稳的发展期,只要安安稳稳的给个三五年的时间,必能形成一个庞大的后勤基地,整个基地的产出,足以支撑两次以上的连续大规模战事。
只是,老头万万想不到,正自大局在握之余,忽然天降噩耗,自己最最珍爱的小儿子,据说丧命于北地塞外。而这其中始作俑者,正是北地双雄,曹操和袁绍。
老头儿怒了,且不论是儿子究竟生死,但确确实实的是被他们欺负了。尼玛的!打了小的,当然要老的出面讨回来了,老头儿又是担忧儿子安危,又是愤怒于儿子被欺,这才有了欲要兴兵北上的念头。
哪知刚刚起了个由头,旁人还没说话,当日老儿子临走之际,一再要自己善待、重用的法正和张松二人,却首先拦在了身前,这如何不让老头暴跳如雷?
白眼狼!简直就是白眼狼!
老头儿愤怒之余,就差直骂出口来了。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二人,如同一只护犊子的牛。
法正和张松相对苦笑,这会儿主公生死未卜,天下大局动荡。作为大后方的西蜀,更是肩负着稳定一切的关键作用。不但要注视着汉中和雍凉,更要监视好江东之地。
此时此刻,便算要动,也只能是青徐做些动作,或者由江东出面,迅速打通荆州之地才是上策。作为西蜀,越是稳住越是能给予几方无形的压迫。
而主公的安危,其实也必须要借助这种局势来确保。眼下的西蜀,看起来是强大的,但真要算一算账,只能勉强支撑局部战役。如果一旦开动,一路赢下去固然没事,但稍有疏忽,便有彻底暴露的危险。到时候,别说为主公分忧了,那简直就是等于在主公身后再插上一刀了。
两人苦口婆心的劝着,好在旁边还有吴懿、王累、黄权等人一起,总算是将将把老头儿劝住,众人这才抹了把冷汗。
等到老头儿愤而踢翻桌子,转身回了后房,这边法正不由皱眉道:“老大人年事已高,性子难免执拗了些。此时虽被咱们勉强劝住,只怕心中多半纠结,这个结不解开,我只怕早晚还会出事儿。如今大都督领兵在阆中,大公子二公子也均在巴中与绵竹,论亲近,这三人若能回来劝阻,多半更有把握,以我之意,不如速速作书,请他们回来一趟才好。”
王累、黄权都是深以为然。吴懿却皱眉道:“眼下最关键的是四公子的安危,以我对主公的了解,便算大公子和二公子,并大都督回来相劝,虽能彻底打消主公出兵的念头,但四公子的消息一日不得确切,主公便一日不得安稳。孝直,我看此事还要着落在甄公身上,让他利用通达天下的商号,尽速将四公子的确切消息传回才是。另一边,最好也派人往青徐走一趟,将这边的情况说说,若能请的青徐政事堂中的哪位先生过来一趟,则为上上之策。”
张松拍手道:“将军所言正解!某亦是这个意思。不若便分头齐下,同时进行。还有,汉中和雍凉那边,也当加派探马,江东和荆州方面,也要增加暗桩,总要先把局势稳住才是。主公消息一日不得落实,这几方面就会存在变数。以我所料,反倒是雍凉最安稳,咱们可酌情令张文远那边帮着盯一下汉中…….”
众人都是点头。当即,便由吴懿写了文书,成都城外松内紧,有心人陡然感到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却说刘焉被几人所阻,虽是一时放下了发兵的念头,但思及刘璋在北地外族,正不知是生是死,若是死了,可不是连骨头都不得回归中土?想及悲伤处,又想起三子刘瑁早死,老妻早丧,心中愈发哀痛。
心中淤积不得发散,只让人调理了几样小菜,当天便喝了个酩酊大醉。这酒入愁肠愁更愁,老头醉酒后,跌跌撞撞回了房,蒙头大睡之际,却不防受了风寒。
想他本就年事已高,这又酒后受寒,一时间,便彻底倒了下来。待到刘范、刘诞兄弟自外面赶回来时,刘焉已是昏昏沉沉的有三天了。
老头这一病,竟是怎么也好不起来。眼见数副汤药下肚,时好时坏,及至阆中的张任再赶回来后,却发现刘焉背后生了个大疽。
众人慌不迭请了郎中来看,郎中看过之后,只是摇头,道这是忧急悲郁郁积而成,非药石之力可达。而今老太常又年事已高,有些药属于虎狼之性,也不敢冒然去用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刘诞哭拜道:“那家父岂不无救了?今我四弟生死未卜,父亲要再出事,我等兄弟也无再存世上之心了。”
言语悲切之余,众人尽皆落泪。郎中又是惭愧又是无奈,忽而想起一事儿,劝道:“听闻江东之地有一良医,能将断肢再复,接头而活之术。公子何不遣人往江东去寻此人,若是快去快回,或可来得及。”
刘诞大喜,向郎中仔细问了,原来这人正是华佗华元化。刘范、刘诞二人都曾闻其人之名,知道是一个奇人。当即封了银钱拜谢过郎中的指点,待得郎中去后,这边连续分派处数路使者,直往江东去寻华佗。一边又作书给江东孙策,请其也帮忙寻找。
他们这边慌了手脚,只道是不过一个小忙,哪知道这封求助寻找华佗的书信,却成了孙策遭遇宿命的引子。由此引发的后果,实不是他们此时能想到的。
几路人马派出去后,刘范兄弟便将蜀中之事,尽数托付张任与吴懿二人。日常事务,自有二人带着法正、张松、王累、黄权一般人处理。
两人轮番守着刘焉,端水擦身,片刻不敢离身。这一日,刘焉进了药,待到晚间,忽然清醒过来,兄弟二人大喜。
刘焉仰躺榻上,示意将他扶起,看着眼前两个儿子,心中却愈发感叹,悲从中来。
他感叹的是,自己今日还能看到这俩儿子活生生的在身前,全都是当日小儿子刘璋一再提醒,道是董卓把持朝政不会太久,二兄若在朝中,早晚将牵扯进去,一旦落入董卓之手,只恐再有折手断足之危,几乎是硬逼着刘焉召回两人。期间,更是刘璋一力运作,吸引着董卓的注意力,这才使得两个儿子终于安然归来。
而今,这两个儿子好好的健在,可最让他疼爱的小儿子,偏偏生死未知,凶多吉少。这如何不让老头心中更悲?
他此时清醒,两个儿子不明所以,他自己却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眼下只是回光返照,转眼便要去与老伴儿汇合了。
老头儿两眼流泪,殷殷告诫两个儿子,若寻得兄弟回来,当以兄弟为主,不可起争夺之念。若是真个刘璋死了,也当想尽方法寻回其尸骨,葬在自己身侧。
言下悲切,刘范、刘诞大哭着应了。都道绝不敢违父亲之命,是夜二更,大汉太常、益州牧刘焉,在喃喃念叨着儿子刘璋的担忧中死去,比之历史上,老头多活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