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贼众中,眼见对方冲来,亦是分出两人迎上,却是原本巢湖水匪陈生、陈能兄弟。
这俩人向以渔猎为生,后因避税逃入巢湖,领着乡中一干少年,在巢湖水匪中名声不小。俩人擅使飞叉,皆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水性。
两边厢鼓声如雷,喊杀声、助威声震天价响起。凌操对上陈生、凌统对上陈能,各自提轻盾短刀。
四十条轻舟刚一交接,便迸出一片声的金铁交鸣之音,这些水匪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本就舍了性命做这水中劫道的勾当,个个悍勇,虽面对江东军,却并无半分畏惧。
凌操盯准了陈生,两边离着还半丈远,便大喝一声,已是合身纵了过去,手中轻盾在前,横着轮扫一圈儿,将舟上刺来的矛枪尽数挡在身外,便在众贼惊呼声中,抢步进身,手中短刀已是对着立于舟中的陈生刺到。
陈生大惊,仓促中不及抵挡,只得身子后仰躲开,脚下却对着凌操踢到。
凌操满面不屑,嘿然声中,抬脚相迎,一个侧蹬,正中陈生迎面骨上。陈生但觉小腿疼痛欲折,若不是有护腿板挡住,只怕这一下便真个要断了腿了。大叫声中,只能再次翻滚着往舟尾躲去。
旁边众贼眼见陈生危险,弃了枪矛,纷纷以短刃围上,凌操凛然不惧,左盾右刀,便在水面上打着转儿的舟上,纵跃如飞,不过片刻,便将众贼尽数斩落。
陈生得了缓冲,终是回过气来,眼见凌操霸道,不由恼怒,也不答话,挽起鱼叉圆盾,返身来战凌操。
两个人这一通杀,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你来我往之际,火花四溅,铿锵之声不绝。那小舟在二人脚下,左摇右晃,打着转儿的浮沉,却是稳稳的浮在水面,竟不曾翻转,可见两人水性之精了。
两边众军看的目驰神摇,喝彩声、助威声响遏之上。
正酣战中,冷不丁却听一边传来惊叫,凌操闻声心中大惊,他听的出,那一声乃是儿子凌统的声音。
原来凌统自幼随父征战,虽年幼却从不肯落后,今年不过刚十五岁。在两边开战后,他连连杀翻对方两船士卒,待到第三次迎上,却正迎上赶过来的陈能。
这陈能正值壮年,一身武艺不在乃兄之下,眼见对方犀利,将自己这边杀的痛快,大怒之下,忙摇橹接着。初时对上时,凌统毫不畏惧,刀来盾往,竟不落下风。
陈能边战边看,不由的大是惊讶,这般小人竟能有此武艺,堪称难得。只是此刻两方对垒,却容不得半分留手,怨只怨各为其主吧!陈能暗暗心道。
心中打定主意,纵跳之际,猛然向前连连进击,这几下势大力猛,凌统吃不住劲,只得往后暂避。
陈能逼开凌统,脚下却不进反退,一个回身已是往另一艘小舟跃去。身后凌统哪里肯舍,急急抢前一步,先一刀劈翻一个拦在身前的小贼,望定对方落身之处,也自跃了起来。
陈能面上浮起得意之色,他这般举动,便是要诱使对方来追,落在小舟上的身形转身之际,已然自怀中摸出飞叉,猛然回身对着尚在半空的凌统,大喝一声:“打”,抖手便扔了出去,直往凌统胸前袭去。
凌统此刻正自全身腾空,哪料到对方忽出这种手段。避无可避之际,这才不由的惊叫出声。
凌操被儿子叫声所扰,手中招数顿时乱了,陈生与兄弟配合许久,哪会不知怎么回事,这般好机会更是不会放过,手中鱼叉上下交击,纵横开阖,瞬间便将凌操压在下风。
凌操正自焦急之余,不知儿子生死如何,却忽听两边士卒齐齐大喝,空中微闻一声轻响,随即便听连着两声惨叫响起。
定神看去,却见自己身前的对手陈生,还有那边小舟上的陈能,都是额头钉着一支羽箭,此刻,露在脑门外的半截,仍自颤巍巍抖着,令人心悸中,却宛如带着一股生气一般。
自己儿子此刻也已平安站到了小舟上,傻傻的看着倒在舟上的对手,也是一副震骇莫名的神色。
身后阵中,孙策满面冷屑,将大弓往身旁弓鞘中一插,毫不理会对面众水贼的鼓噪,古锭刀猛然一挥,江东军中看的分明,战鼓声愈发密集了起来。
轰隆隆如同震雷中,孙策已是率先冲出,带着大军趁对方士气动摇之际,直插对方本阵。众水匪大骇,张英、樊能暗暗打个暗号,也不再去管落入水中的陈家兄弟的尸首,将旗令打出,已是转头就走。
他二人这一退,众水贼登时大溃,原本响遍湖上的鼓声,忽然熄了一半,代之而起的,却是仓惶的鸣锣之音。随着锣音乍起,众水匪轰然一声,已是四散逃开,纷纷掉转船头,直往湖深处遁去。
后面江东众人紧追不舍,孙策恨张英、樊能二人,竟敢趁老大人刘焉病危之举,存了对叔父基业不利的祸心,哪肯容他们走脱。一舟当先,已是紧辍其后追了下去。
众将纷乱之际,早见孙策去的远了,不由都是大惊,纷纷舍了各自追的目标,各自传令掉头,顺着孙策身后追来。
张英、樊能二人在前看的分明,心中大喜,一边分派众人往四下散开,阻挡追兵,一边打出暗号,通知葫芦荡中埋伏的邓龙。
孙策哪知前面机关,他打从得知刘璋出事儿后,心中就一直烦躁不安,待到又接了刘焉病危的消息,更是焦躁。在他心目中,刘璋虽非亲叔叔,但感觉却比之亲叔叔还要亲上几分。其中,固然是有父亲遗命的原因,但当日他陡然丧父,刘璋以真心相待的诚意,无形中填补了他失去父亲的那份空缺,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是以,当初时鲁肃、周瑜怂恿他独立时,他怎么都不肯,听闻刘璋出事后,心中才会真的焦急,而当听闻刘焉病危时,也才会更加焦躁。
这种种心绪,进而在听闻有人居然想趁火打劫,对蜀中不利时,终是导致了他怒杀于吉,亲身来剿灭张英、樊能的举动。他自己或许都不察觉,这其实是一种情绪发泄。
这种情绪,其实也不单单是对刘璋的亲情,而是囿于亲情、恩情,使得他内心深处的野望,不能施展而导致的一种发泄。毕竟,他骨子里仍是继承了孙氏一脉的英雄血,如今被生生压抑住,让他如何能静心平气?
是宿命,还是注定?轮回的脚步,竟也不能阻止。
湖面上,因着火箭的发威,整个数十里方圆都笼在一片烟气之中。前面张英等人的坐船,正仓惶的转过一片芦苇,消失在眼中。孙策猛顿手中大枪,一连声的喝着驾舟小校加速。
身边亲兵紧张的左右看着,满面忧色。这里地形复杂,水道纵横,而且,一旦冒然进入其中,对方如果以火攻,只怕实在不易脱身。而且,在后面众将未曾跟上来之前,主公这般冒进,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心上前拦阻,但看看孙策铁青的面孔和几乎喷火的双目,只得生生把把话头儿,又咽了回去。只给身边几人使个眼色,各自提高警惕,将孙策四下缝隙尽量填补。
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这片芦苇转过后,前方忽又敞亮起来,并未像亲卫担心的那样,走入什么狭窄的水道之中。反而在不远处,一片小小的沙洲显现,茂密的芦苇,正随风摇曳,带出阵阵哗哗之声。
张英等人的小舟此刻已然不见了踪迹,孙策心中恼怒,两眼左右梭视,半响,提枪戟指前方喝道:“沿着那小洲绕行,弓箭手,点火箭准备。”
整个湖面浩浩荡荡,那么大的舟楫会凭空不见了?孙策暗暗冷笑,这里除了这个小洲外,再无他处可以藏身。这帮家伙必然是躲在里面,此番不把你们烧成个烤全猪,当真枉费这一番追击之苦了。
小舟微微一晃,耳中似有轻声擦过,随即又再向前荡去。操舟的小校微微一迟疑,恭声禀告道:“启禀将军,前方水下,似有暗淤,若太贴近,只怕会困住舟船……”
“贴上去,令后续舟船做好接应!弓手准备,待会儿弃舟登岸,将火箭往最中间攥射,发完即回舟上。传令各将,将此处围住,不准走脱一个!”
孙策两眼中闪着森森寒光,毫不犹豫的沉声下令。这种小舟,便困住又能怎样,大不了下来推一把就是,怕个什么。到时候,大火一起,里面之人估计跑都来不及,便外面困住一会儿半会儿的,又有何妨。
他心中不以为意,传令官打出旗号、鼓号,不多时,自四面八方都传来回应,众将纷纷向这边靠来。
船身微微一震,忽然猛的似插入了什么一般,晃了几晃,终是再也动弹不得。
孙策微微皱眉,对着刚要张嘴说话的小校一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这儿果然有暗淤,船被困住了。但是要想将箭射到中间,这里却离得稍远了些。
孙策当先跳下船,喝令众士卒上岸,直往沙洲上走去。脚下一脚踩去,却觉得微微一软,随即一股子吸力传来,竟要费大力才能拔起,孙策不由又是皱眉。
大枪驻地,连续两个跨步,已是踩上一块实地。身后众士卒纷纷上岸,艰难的跋涉向前,刚刚走不出几步,忽听芦苇中一阵急遽的梆子声响起。
众人一惊,急抬头看去,却见芦苇丛中,忽然爆出一片声的嗡然之声,随着那片声响起,头顶的天空猛然一暗,接着,便是咻咻之音骤然响起。
这一下变生突兀,不但亲卫皆一众士卒面色大变,便孙策也是悚然大惊。这里面早有埋伏,不然单只张英、樊能二人那只小舟,不过十几人,哪来的这般密集的箭雨?这等箭雨的数量,里面若不有五百人以上,决不能发出!
上当了!
孙策霎时间心头掠过一丝不祥,思虑不及沉下去,密集的羽箭已是从天而落。
手中大枪霍然展开,拨、挑、扫、打之下,将一蓬蓬的箭雨挡在身外。“速速向外退,先退到舟上!”手中拨打着不绝而来的箭雨,孙策一边大喝着传令道。
身子不时摆动,尽量躲避着露下来的箭支,正自刚刚退出几步,脚下忽然一软,孙策暗道一声不好,第二脚却已然同时陷了进去,一时间竟不能脱。
随着双脚的陷落,身子不可自抑的猛然一歪,手中大枪霍然斜向插地,眼前已是飒飒之声不绝,猛然一片暗影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