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走了,颇有些灰溜溜的味道。
长安城城高墙厚,乃是西北以至中原极少有的雄城。故而,虽然各族人马众多,但想靠着骑兵就攻下内有积粟,精兵防御,后面还有强大支撑的长安,也不啻于痴人说梦。
而且,就高顺、张辽等人开始算计,也并未打算就此展开攻势,既起到了震慑曹军的作用也就行了。
闹了这一出大戏,也让曹操见识了高、张二人在西北的威势,心中已然把高、张二人视为极具威胁力的大敌。不过,因着两人的这番表现,倒也再不会将这边与刘璋联系上了。
毕竟,将心比心,换成曹操自己,那是绝不会容许有这么一股势力,游离于自己的掌控之外,独自搁置在千里之外的。
“丞相,高张二人势力如此之大,离我京都又这么近,可谓肘腋之患,还当早做定计才是。”
一路回返,曹操低头默默思索,旁边徐晃心头忧虑,不由的上前进言道。
曹操思路被打断,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看他,微笑道:“哦,公明有何高见?”
徐晃摇摇头,叹道:“晃哪有什么高见,只是怎么也没料到西凉竟能聚起这么大一股势力,又近在咫尺,此绝非国家之幸,还当早图才是。”
曹操哈哈一笑,摇头道:“公明勿忧。高张确实势大不假,但要胜之,也在反掌间。彼众虽多,但号令不一,种族繁多。方才我有留意,其各部进退,皆在自己。我若破之,可分而化之,或以交好,或以威吓,或以抚慰,间中挑动,安有百族如一,真个能一心对我者耶?是以,彼虽众,某却不惧。只要拿下高张二人,余者,不足论也!”
徐晃微微点头,只是想想怎么拿下高张,却是毫无半分头绪,不由仍是蹙紧眉头。曹操知道他心思,也不多说。这次虽未能如愿,但却等若逼出了西凉的底细。
至于说打败对方,却要靠人所谋了。军事之上,从未有什么一方铁定胜过另一方之说,自不可胜中寻可胜之机,因势利导,总能找到法子的。而知己知彼,更是制胜的基础。今番无意中得窥对方底细,于曹操而言,就已然是最大的收获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方如此强势,若要对付,总要腾出手来,耐心寻找破绽。但如今北方局势尚未掌控,后方不稳,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好在看得出来,高张二人并无什么扩张的野心,不然,手中掌握这么大的力量,何以这许多年来,竟不见他们出动?
曹操自信自己分析的明白,却怎么也猜不到,高张二人不动的原因,竟是跟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有着至为关键的牵连。
公明忠心耿耿,所忧所虑皆以国事为先,大善!他别的想法倒也罢了,最后那句才是关键!这西凉便在京都一侧,已成肘腋之患,看来,雒阳眼下作为京都,已然有些不适合了。
曹操心中暗暗盘算,没人知道,只怕便刘璋在这儿也是想不到,高张二人这么一搞,竟尔终于使得曹操如历史上所记那般,生出了迁都的心思。
世事轮回,一饮一啄,其中之诡谲变化,确不是人力可以揣测的。
不说西凉那边此次成功狙击了曹操的诡计,后面自有一番安排。单说曹操一行自长安返回,不过数日,已然归京。
但便在回到京城这一日,却忽然接到前方军报,令得曹操不由大吃一惊,随即,便心中大动,机会来了!
这军报的内容便是,青州巧施离间计,以五万破十万,大败袁绍,进占冀州。渤海一郡,除了最北端的渤海城外,已然全数落入青州军手中。
袁绍退至安平,在信都扎住,身染重病,已然不能理事。由大公子袁谭主持政事,谋士郭图、辛毗辅佐,以抗青州军。
两下里对峙于渤海城至河间一线,各有胜负。袁军胜在底子厚,仍是聚集起近二十万大军。青州方面却似乎有些后劲不足,却在零敲碎打的,积小胜为大胜,耐心的一点点蚕食着对方。
而在这个关键时刻,辽东太守刘备,忽然自海路出击,奇袭青州。至曹操接报之时,已然攻下蓬莱、黄县、牟平三县之地,正围攻东莱城。
青州整个兵力布置全在外围,一时间不及回救,几乎半壁沦陷,危在旦夕!
“丞相,此正其时也!若给某五万大军,定取青州以奉丞相!”相府议事厅上,大将曹洪满面兴奋之色,起身大声讨令道。
曹操手绰长髯,微笑不语,旁边荀彧皱眉道:“前时闹出少帝一事,天下纷纷。虽近来稍有平复,但情形不明,我方冒然而击,恐招非议。毕竟,少帝亦先帝骨血,若欲伐之,当先正帝位,迫其俯首才是王道。”
他此言一出,曹操捋须的手不由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道不满之色,却未多言。
曹洪却撇嘴道:“文若谬矣!什么狗屁的少帝,便算真的又如何?而今大汉之臣皆在雒阳,献帝主政已久,他青州半路搞出个少帝来混淆视听,不过掩耳盗铃罢了。再说了,咱们奉这皇帝不过是礼敬而已,又岂能真个事事为他去想?他刘家没咱们护着,早不知这天下姓甚名谁了,咱们自打咱的,管他们如何。”
他大咧咧的信口而言,满面都是不屑之色,厅上众人尽皆满面古怪之色。
曹氏挟天子以令诸侯,本就等若篡逆,这事儿却是做的说不得,天下人都心知肚明,却从无人宣之于口。如今曹洪言语毫无半分敬意,如同明白说出,怎不让众人尴尬。
荀彧满面通红,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却假作怒道:“子廉,你如何竟敢妄言!天命之机,岂是可随意言之?还不退下!”
曹洪受了曹操呵斥,不敢申辩,只得喏喏应着。曹操抬眼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又道:“青州以伪帝相抗王道,自是忤逆不尊之举,此,不必多议。然今日之事,非论帝位之争,乃是为北方局势之变。诸公皆当世名士,还当有以教我。除此之外,孤也有一事,欲要与诸位商议。”
众人听曹操开头两句,不由的都是心中一震,偷眼去看荀彧。曹操那两句话,明面上是平息争论,实则等若认同了曹洪所言,直接给东西二帝之争定下了调子。
荀文若跟随主公日久,却在这件事儿上不得主公心思,可不知日后将会如何。
众人心中暗暗猜疑,耳中却听曹操还有事儿商议,不由的又都抛开心思,竖起耳朵听去。
“此番孤西凉一行,方知边地诸侯坐大,高、张二人勾连外族,竟尔抗旨不尊,不服王命。此二贼地处京都一侧,实为肘腋之患,一旦发动,岂不置京都于万险之地?近闻许昌一地,祥瑞迭现,乃王气汇集所在。孤有意迁都于彼,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什么?!迁都?!
曹操此言一出,厅上顿时便炸了锅一般,这个消息,可比之要不要趁机攻打青州来的震撼太多了。
一国之都,关乎国运,其中牵扯到政治、经济、人口、军事等等各方面的因素。可不单单只是普通老百姓搬个家那么简单。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整个大厅之上,乱成一团。荀彧嘴巴张了张,却终是黯然一叹,不复再言。刚才曹操之语,别人不了解,他却深知主公脾性,只怕自己方才那番言语,已深深得罪了丞相,再不知进退的多话,杀身之祸不远矣。
“诸公何须再议?丞相此议,正大善也!”
便在众人吵成一团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在厅上响起,众人循声看去,正是当朝议郎,参司空军事华歆。
华歆一言喊出,眼见众人目光聚来,不由微微得意,一甩大袖,先是对着曹操一揖,待到曹操微笑点头后,这才昂然道:“昔日董卓篡逆,雒阳大乱,富户民众遭其荼毒者不计其数。京都建设、经济便有所衰退。其时,便有迁都之说。此中,不惟佞臣贼心,更多的,也是因雒阳气运衰竭之故。而后,李傕郭汜大乱,京都雒阳更遭破坏,我主崛起于兖州,奔千里而扶王驾,方有暂且偏安之局。
天下之道,气运轮回,非此即彼,岂有万年不变之理?而今日之安,非在今汉天子,实赖我主之气运镇之。
诸公皆当世之士,可观眼下之局,我主如今控四州之地,雒阳却偏于边地,实不利于控辖中原。今冀、青争锋,袁绍、刘璋皆弱,正我主一统北地之良机也。
许昌地处中州,四通八达,北顾中原,南俯荆襄,西依关中,东制徐、扬。又正屡现祥瑞,此天赐我主之地,迁都至彼,也更能掌握东海战事之机。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其时也!故而,以华歆之见,迁都许昌,大善也!”
这华歆口才便给,朗朗而言,一时间,众人皆不能语,曹操捋须含笑,点头不已,心中极是欢喜。
厅上众人都是人精,到了这时,哪还有不知道主公心思的?当下不再纠缠,只捡着如何兴建许昌,究竟是否攻打青州商议起来。
便在雒阳相府上,众人关注东海战局之际,身处风云中心的青州城主府内,一干留守之人也是焦灼惶惶,议论纷纷。
有建议暂避其锋,先自退往徐州或直接退往江东的;也有主张召集预备兵员,拼死一战的;还有出言派人去与刘备讲和的,众说纷纭,不一而同,只把个张昭、糜竺等人吵得头昏脑胀。
后院之中,已然挺着隆起的小腹的蔡琰,正自端然化妆,身边熏儿和甘媚面色焦灼,欲言又止。
蔡琰面含微笑,妙目微睇二人,淡然道:“你们何必多虑?我等即为夫君之妻,有些事便终是要做的,想来她也绝不会推辞的。”
她淡淡而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儿异色,望向东面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