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什么联合商会,竟然是倭国所办吗?”对着谦恭的藤田一郎,夫余昆并未下马,面上挂着冷笑,只是斜眼瞅着他问道。
“这位大王为何这么说?难道竟不知此次大会,乃是河北大商甄逸先生所提议的吗?更因得了大汉使者,皇叔刘公允诺协助,实为大汉天朝亲办之事。何以竟说是倭国举办?”藤田一郎面不改色,并不因夫余昆的傲慢而出现什么情绪,仍恭恭敬敬的回道。
“嘿!那为何本王来此,不见举办人来接,却要一个倭奴来迎?咱们三韩虽名为大汉藩属国,但也只是需对汉天子礼敬。其他朝臣吗,也不见得比吾等高上几分。更遑论此地并非大汉,乃是三韩!来使也不过只一宗室,并非汉天子大驾。如此简慢,可是不知某是何人吗?须知三韩之事,终须我三韩之人来定,或有无知之辈前来附庸,嘿,却不知水自无根,山却巍然。孰短孰长,总是有计算的一日。”
夫余昆满面冷厉,目光如刀子般向四周扫射着。他本就暗暗怀疑这次事件,与那汉使刘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话里言外的,便特意往汉使身上引,目的就是刺激眼前这个倭国人,期望能暴露出些什么来。
此刻酒楼外,多有三韩众堡主进出,早见这边异常,远远的停下脚步观看。这会儿被夫余昆阴冷的眸子一看过来,登时都是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去。有那胆小的,已是暗暗后悔,不该在这瞧这热闹,肚中打着算盘,是不是快快溜了才是。
夫余昆眼见四周众人面现惧色,面上骄矜之色更浓,目光再看向藤田一郎时,则更是冷厉了三分。
藤田一郎果然中计,日本人虽然很狡猾,但也有很多时候属于一根筋类型的。比如当他们感觉受到侮辱时。这一刻的藤田,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了。
眼前这个家伙咄咄逼人不说,只几句话,不但隐隐有威胁前来众人的意思,更是言语中对自己主上颇多无礼,这是决不能容忍的。
他从商日久,各色人等见过不少。其中,路经一些地方,自也经常遇上一些当地的贵族大家,总能有些难说话的。但一般礼数到了,那些人也多半不会太过分,他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出来从商不是挣气的,而是挣钱的。
所以,在刚才金至善拦住他,提醒他小心时,他并未在意。但如今看来,这个夫余昆显然是想仗着势力,前来搅局的,而且,很有些旗帜鲜明的,是冲着自家主上而来的。
不说刚刚经了刘璋一番武士道忠主不怕死的思想教育,就算从本国传统认定的奴仆角度,这般当面直辱其上的举动,也是决不能容忍的。
于是,藤田怒了!
锵!肋下青铜剑出鞘。
“你滴,不是客人!胆敢侮辱我主,速速下马,与我一战!”说罢,大步向后退了三步,双手持剑,怒目而视。
锵锵锵!
随着藤田的举动,夫余昆身边众侍卫不待夫余昆发话,已是同时拔刀而出,呼啦一下,将夫余昆护在中间。
夫余昆端坐马上,冷冷的看他一眼,冷笑道:“好胆!竟敢对我拔剑,好好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将某如何?”说罢,翻身下马,大步而出,挥手将众侍卫拨开。
藤田这会儿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主上教导的武士道了,两手握剑慢慢举起,眼睛已是渐渐红了起来。
“藤田公!休要无礼!”
“不要打!不要打!有话好说!”
便在藤田将要暴走的一刻,身后酒楼中忽然出来数人,两个声音同时传了过来。
藤田气息一窒,扭头看去,却见甄逸大袖飘飘,已是当先而来。在他身后,两个山部铁卫面无表情的跟着。旁边走着两人,却是当地人打扮,正是刚刚迎进去的客人。藤田认得,一个叫王昌,另一个是叫金日禅的。
刚才两声喝止,叫他藤田公的,自然是甄逸,另一个声音,却是那位王昌君所发。
“啊哈哈,这可不是天大的误会吗。甄先生,我来介绍,这位乃是我百济夫余昆大王,旁边这位乃是高明大王。此次创办联合商会,实是对大伙儿都有好处之事,更也离不开二位大王的支持。哈哈,可莫要为了些许口角之争误了大事啊。来来来,昆兄,高明兄,小弟身边这位便是此次联合商会主办之人,也是咱们老朋友,河北甄逸甄先生。亦是此次汉使刘皇叔的故交,呵呵,大家都是熟人,二位也休争义气,便进去共饮一杯如何?”
王昌抢前一步,笑呵呵的给甄逸引见了夫余昆和高明二人,眼光在二人面上一转,话里却是大有含义,旁边金日禅也是跟上相劝。
甄逸这边也令藤田一郎收了剑,对王昌之语,只颔首微笑点头。抱拳与夫余昆、高明二人见礼,举止温文之际,尽显汉家儒商之风。
那边高明先见了王昌与金日禅出现,又见甄逸风度,眼中微微一缩,只把目光看向夫余昆。
夫余昆面色阴沉,他哪里听不出王昌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说了一大通,中心句子不过就是那句“对大伙儿都有好处”罢了。
这两个小人,只顾着盯着蝇头小利,全不知自己胸中之志。这会儿竟还拉着“大伙儿”的名号加杠,夫余昆若不是顾忌总还要利用二人,真恨不得当场踹死两人。
“哼!”
勉强在鼻子中哼了一声,夫余昆终是不好抹了二人面子,脸上挤出几分笑来,迈步上前,对着甄逸微一抱拳,淡然道:“早闻甄大家之名,今日有幸相见,快慰平生啊。本王来的鲁莽,可要甄大家多多海涵了。”
他这会儿口口声声只说甄逸,却对刘璋半个字也不提起了,自是以表不把刘璋放在眼里之意。
在他想来,刘璋不过一个宗室,虽听说也占据一州,但如今中原之地,势力最大的,却要属曹丞相。便不说曹丞相,只原本的河北霸主袁绍、幽州大豪公孙瓒,都要比之刘璋在北地名号响亮许多。
如今,这个名声不显的家伙,却忽然跑出来搞风搞雨的,真以为那大汉皇叔的名头,在这塞北之地也能唬住人吗?
他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哪还会对刘璋有什么敬畏之心。几句话一出,跟着一同出来的山部众侍卫齐齐变色,金至善和藤田一郎更是怒目而视。便连甄逸也是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只是他终究养气多年,淡淡一笑,谦逊几句,侧身礼让二人入内。
夫余昆面色傲然,也不矜持,点点头大步而行,竟是走在了最前。甄逸眼中又再划过一丝怒色,微微吸口气,这才迈步跟上。王昌、金日禅面上尴尬,偷眼看了甄逸一眼,心中都是暗暗一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头快步随着走进。
一路往上,夫余昆经过之处,众三韩各部落堡主、头人,纷纷起身问好,神态恭敬,更有谄媚献好的,夫余昆则只是淡然点头,嘴角处,却挂着一丝得意的浅笑。
待到上到了楼上,却见整个二楼已然全部清空,摆着的十余张大桌,却不是按照标准的燕翅席,而是犹如随意而放,几张案几对起来变成一张大桌,所有人都是围桌而坐,大为新颖。
这种从未见过的格局,倒让夫余昆等人微微愣了下,随即却觉得这种坐法,似乎更让人舒服一些,也便于相识之人交流,不由暗暗称奇。
临近几处席上,这会儿也已然坐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势力相对比较大的城主、堡主的。见了夫余昆上来,纷纷起身问好。
夫余昆面对这些人,显然也比对下面那些人客气些,微微露出些笑意,颔首点头。只是目光却望向最前面几桌,那里,正有一个白衣青年端然而坐,眉花眼笑的和旁人低声说笑着,而在他周围落座的,却都是些身着乌桓、沃沮各族服饰的人。
他不认识这些人,但心中却也料到,只怕这些多是乌桓各部大王。如今乌桓一族,跟汉人来往颇多密切。势力范围,不但横亘在三韩与自己母族扶余和另一大族高句丽王国之间,甚而有些都已经深入了汉境之中。对他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威胁。
而今,忽然发现这楼上竟然坐了这么多乌桓部族的人,令他先前骄矜之心,顿时不由的一沉。实未曾想到,只一个联合商会,竟尔能让这么多乌桓部动心。若真成了势,于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此时心思,已是有些小郁闷了,只盘算着眼前的局势,将会对今后三韩可能引发的变化。对于那个白衣青年,倒是并未在意,只当他是乌桓的某部所属。
随便选了张桌坐下,高明、王昌、金日禅等,自也是跟他一起,几个人正好占了单独的一桌。
这会儿整个二楼还空着些桌子,显然是还有人没到。甄逸将他们安置下,只说还要迎接些贵客,告罪一番便自去了。夫余昆正自想着心事,也未理会。
只是过不多久,忽听下面一片哗声,隐隐间,似乎那位甄逸的声音也在,却是笑语不断,伴着纷纷杂杂的脚步,似是许多人正往楼上来。
夫余昆微微皱眉,面上已是阴沉起来。刚才自己来时,只一个倭奴迎着,这却是什么人,竟能让身为主人的甄逸亲自去迎?相比之下,岂不是如同打自己脸吗?
心中恼着,楼梯上脚步声愈发近了,随着说话之声越发清晰,便见甄逸和另一个青衫老者,一左一右的引着一个人走了上来。二人神色之间,都是欢喜中带着几分亲近,比之方才对自己,何止天差地别。
夫余昆面色铁青,待要发作,却忽听身边高明猛然一声惊呼,愕然之际,扭头去看,却见一向沉稳冷静的高明,此刻竟是面现激动之色,霍然起身,大步便向楼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