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吐艳,细雪如絮。
小亭中,戏志才提壶酹酒,一副安逸祥和的美景中,张口一句话中,却带出无数金戈之气。
刘璋眉头微微一挑,眼神在两人面上一扫,疑惑道:“怎么?你们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戏志才和田丰对望一眼,这才又笑道:“主公还要瞒我?可当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刘璋眼珠儿转转,坚决的摇头,很大义凛然的道:“不知!我这些日子,每天都在修生养性,便有些时间,也都在思考如何维持世界和平。那个啥的生灵涂炭,怎么可能跟我扯上关系?志才,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熟归熟,我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眼见自家这位主公一副打死也不认那壶酒钱的架势,戏志才不由的哭笑不得。转脸看看田丰,苦笑道:“元皓,果然被你猜中了。”
田丰莞尔,举杯轻啜一口,这才捋须微笑道:“主公,丰听闻您在北地之时,在三韩搞了个什么联合商会,将塞北诸族几乎尽数囊括其中,可有此事?”
刘璋连连摇头,眨着眼认真的道:“元皓,联合商会这事儿有,但我要再次郑重的声明,那是甄逸先生的商业行为,我只是适逢其会,只做个协助而已。你这个什么我搞的,嗯嗯,很不确切的说。”
田丰点点头,“哦,原来是甄逸先生搞的。那不知孔明如今在云南那边,还有公与在江东那边的,什么什么江南联合商会的,可也是甄逸先生所为?也与主公无关吗?”
刘璋耸耸肩,嘿嘿道:“哦,那确实是我安排的。咱这不是学习吗,看到人家有好的办法,总是要学上一学的。怎么,这又跟北边有什么关联了?”
田丰微微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刘璋问话,两眼只盯着手中的酒盏,话锋一转道:“丰还听说,昔日辽东公孙伯圭之子公孙续,前些时候,在那边很是兴起了些风浪,让辽东刘玄德大为头疼。而今,却不知为何,忽然偃旗息鼓,据闻,是在中部鲜卑单于轲比能的斡旋下,已然投入刘玄德麾下,辽东因此声势大振,隐然有窥伺冀州之态。不知主公对此有何看法?”
“哦?竟有这事儿?嗯嗯,刘备那厮原本就是伯圭兄的麾下,如今伯圭兄去了,刘备接了权,公孙续能放弃父业,转而投入其下,咳咳,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倒也算个人物。只是那大耳朵因之势力膨胀了嘛,却不是个什么好消息。怎么他想打袁谭吗?嗯,袁家如今式微,人才凋敝,虽与曹操结盟,但终是貌合神离。大耳朵一向目光犀利,进窥冀州也是题中之义啊。不过咱们也要提高警惕,上次志才跟袁绍一战,占了渤海郡几个地方,总要防着那大耳朵再来使坏。嗯,这事儿,你们看着调配下就是。”
刘璋眼珠儿转着,端着杯煞有介事的分析着。听他最后随口的吩咐着,戏志才和田丰对望一眼,却并不怠慢,齐齐躬身应是。
领完刘璋的吩咐,田丰直起身,嘴角挂着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道:“丰听闻主公在幽州期间,曾与公孙续多有接触,而幽州之变后,说那公孙续也一直随在主公身边,直到主公回返青州后,才又忽然出现在辽东,并且麾下很是集聚了一些外族部众,颇有规模。这事儿,不知是真是假啊?”
刘璋啊了一声,随即摇头道:“谁?谁说的?造谣!这是造谣!元皓,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这次回来,你可曾看到哪怕一个公孙家的人吗?至于说当时在幽州,咳咳,身在其地,我又与伯圭兄交好,这接触下他的家人,那也是自然之事嘛对不对?暧暧嗳,我说,元皓,你问这个干啥?还有,志才,你们俩今日过来,这云里雾里的,到底要说啥?”
田丰眼见刘璋一口否认,岔开话题,便只是一笑,不再多言。旁边戏志才却呵呵一笑,拱手对刘璋道:“主公莫急。我刚接到信报,道是雁门关外,鲜卑西部单于步度根,聚集大军十万,寇掠甚急。曹操原本派有大将于禁、乐进、李典在那边,后来迁都许昌后,才将三人调回。此次鲜卑作乱,并州告急,但因这三人都已回了许昌,故而,这份救急的差事,便落到了离得最近的幽州吕布头上。”
说到这儿,戏志才微微一顿,眼神儿在刘璋面上扫过,见他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暗暗咬牙。
“主公当知,那吕布其人,先随丁原,后投董卓,再降公孙瓒,而后又跟曹操媾和,终是得了幽州这个基业。而其人四易其主,每次都可算是弑前主而背,这种德性,曹操多谋,岂有尽信之理?而这次救援并州,竟能让他前去,殆因步度根寇边之机极为巧合而致。而这巧合之机,为何出现的这么合适?恐怕其中大有商榷之处。此其可疑之一也。”
戏志才侃侃而言,目光却始终关注在刘璋面上,却见刘璋端着酒盏,两眼就是不看他,只是盯着手中酒盏,好像里面忽然生出花来。
戏志才无奈,吸了口气,又接着道:“至于可疑之处其二,辽东刘备枭雄也,当日曹操纳吕布而使其驻于幽州,便有牵扯掣肘刘备之意。若说待到时机成熟,欲使吕布这只猛虎以攻刘备,他自坐收渔利,怕也不是没有此心。
而今,辽东后方稳固,势力大增,偏冀州疲弱,正是辽东外侵的大好时机。曹操也好,吕布也好,值此时机,竟尔都不约而同的借着并州之事,坦然置幽州不顾。吕布且不说,难道如曹操及其麾下郭嘉、程昱、荀攸之辈,也便都那么放心刘备?
还有,要知幽州刨去辽东,固然只剩一半,但天下人皆知,幽州之基,却尽在幽西各郡。此时逢刘备外扩之机,冀州固然是块肥肉,没了大将驻守的幽西各郡,对辽东来说,又何尝不是个好机会?
既如此,吕布此时离开,以某料之,不外乎有两种可能。第一,便是或曹操,或吕布,必然已与刘备私下达成某种协议。所以,才敢放心大胆的暂离其地。
第二,则是吕布有心趁机染指并州。幽西虽好,但终是与刘备划而治之。不但有刘备在侧掣肘,更有袁家和曹操伺伏在旁,亦有紧邻外族之边患,可谓四面受敌。其地地狭而险,与和中原有着横亘太行之险为阻的并州,战略上可让吕布彻底放开手脚,其军事意义,绝不可同日而语。
吕布放空幽西,全军移往并州,届时只要借口边地不靖,而又甘愿将幽西尽数让与曹操,恐怕曹操多半会同意。殆因曹操虽多谋,却性子自大,虽知吕布勇猛,却知其有勇无谋,单凭其人,即便据有并州,亦难成气候。一旦其人有变,反掌可擒也。
况并州地贫民脊,边患不断,吕布去了,只边患消耗,一时半会儿也绝无发展之机。而值此辽东虎视眈眈,如果冀州一旦有变,曹操借联盟之名出兵,必能占下不少便宜,只要打通幽西,则幽西之地与中原连成一气,相对曹操而言,便比并州又要重上几分了。
故,鉴于以上所虑,这也是吕布果有弃幽西而入并州之心,曹操也肯默认的原因了。”
戏志才一口气说到这儿才停了下来,端起酒盏饮了,润了下略感干渴的喉咙。
刘璋眼中幽光闪闪,沉默片刻,这才点点头道:“嗯,志才分析的很有道理。然则局势如此,我等又当如何?可是也要盯着冀州,分上一杯羹吗?”
戏志才目光一闪,轻轻放下手中杯子,淡淡的道:“这杯羹分不分的,才认为倒也不急。”
刘璋双眉一轩,诧异的道:“哦?此言何意?”
戏志才面上似笑非笑,看着刘璋不语,半响才笑道:“才认为,这杯羹怕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现在去分,大有被噎到的可能。
盖因所有表象的起因,都与辽东一地的变化有关。便是那此次寇掠雁门的步度根,据某所知,嘿嘿,其人不但与中部鲜卑单于轲比能有盟约,而且,这两人似乎也是那个什么联合商会中的一员呢。
此次辽东由乱入治,轲比能在其中的作用至关重要,他不但说的公孙续平复下来,甚而整个北塞异族,都因着有了那个商会而臣伏下来。
虽说自秦以来,边地外族多因物资缺乏而行袭掠之事,但说因这个商会而平复,对不知情的外人嘛,倒也说的上顺理成章,无懈可击。
只是呢,嘿嘿,偏偏咱们听到一个消息,在知道这个消息后,才猛然发现,这次事件的种种,每个环节都有着出奇的巧合。由此,所有合理的,便全然有着隐约的人为痕迹。主公,你可知我们听到的消息是什么吗?”
说到这儿,戏志才和田丰都是满面笑容,眼中光芒却是越来越亮,紧紧的盯在刘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