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容我再出神,酒窝少年就一把抓住我腕子,向前方奔去。
地上雪厚,我们脚自然抬得高,落下去时便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即便如此,我还是被他拽得踉跄,眼睛老得看着地上。
未几,他兴奋喊道:“朝朝,你看!”
喊出来时,他突然驻足。我猝不及防,上身前扑——虽被他拽住,但鼻子仍贴着雪面擦过,鞠了个大躬,才勉强没有摔倒。
然后抬头,瞬间惊了。
我的院子、房子,还有哼哈二将和猪头旺财们,都在那里!
我兴奋跳起,甩开少年的手扑到我的院门前,抱起猪头旺财一顿亲。哼哈二将们围着我转圈,“嘎嘎”地叫,很热闹。之后我又见到害羞的老咪,和粉嫩嫩的三羊,所幸都安然无恙。
“三师兄!”我跳起来挥手,对着远处那堆人里青衫的喊道:“谢谢你!”
三师兄魏松风背着手,一眨眼就来到我家门前,足尖点地,立在雪上面,斜睨着眼睛看我的鹅,说:“这就是哼哈二将?”
被点了名的两位鹅将军立马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奔向魏松风。嘴里依旧嘎嘎地叫着。我挥着手说:“对啊,就是它们!我保证它们不……哎哎!”
话还没说完就被哼哈二将打了脸。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现放着酒窝少年不攻击,二鹅直奔魏松风,头低伏,喙前伸,离弦的箭一样,上去就是一顿猛啄。
魏松风洒落青衫,顿成丝丝破缕。
最绝的是,明明大师兄带着妩媚男们过来了,近前了,哼哈二将却视若无睹,谁都不理,一心一意、齐心协力地围攻魏松风。
最后逼得这位丹凤眼的孤傲男子平地起风,飞到半空,质问我:“不是说叨谁都不叨我吗?”
我挠着头,既不解,又尴尬。
这时,六人中唯一没说过话的方巾书生开口了:“三师兄,人家说的是,倘若你能送她回去,她便让哼哈二将叨谁都不叨你。但你做的,却不是将她送回,而是将她的家搬来出云山。行事既然相反,诺言自然也只能反过来应验,也就是,谁都不叨就叨你。”
书生声音不响,且一开口便脸红——虽坚持把话说完,但脸越来越红,最后直如八月石榴花一般,鲜红欲滴,是位害羞之人。
兴许就是因此,他说话时,众人一不打断,二不插嘴,静静听他说完,退回到后面——书生脸上的红润也跟着消退,重又恢复那种置身事外、闲庭信步的自在。
魏松风也才开口反驳:“她说的是让我送她回家,如今我家都给她搬来了,她想回不就一抬脚的功夫?还不算守诺?”
然后摇头道:“像这样字字计较,除了漱石六弟你,也就这两只呆头鹅了。”
话音未落,众人便开怀大笑。
书生才恢复的脸,瞬间又红了。
小酒窝告诉我,书生是他六师哥柳漱石,遇到师父前是读书人,修仙后最爱干的事也还是读书人那套,咬文嚼字,舞文弄墨。人品很好,就是容易害羞脸红。
我夸他们,说三师兄叫魏松风,六师哥名柳漱石,连名字都这么应景,一看就是修仙的料。
小酒窝顿时高兴,说名字都是师父取的,然后指着众人一一给我介绍。
先是大师兄,画师叶闲云。
三师兄我知道了,乐师魏松风。
四师兄是那位妩媚男,戏师杜水月。
唯一女子排行第五,修仙前是个女将军,枪法一流,跟我同姓,名仙珠。
六师兄就是书生柳漱石,一手文章写得是妙笔生花,字也极好,就是容易脸红。
至于他,排行第七谢枕流,别无所长,跟我一样,喜欢动物。
我摇头否认:“我不喜欢动物。”
他指着我那些鹅啊狗啊,惊奇道:“不喜欢你哭着求着让三师兄搬?”
魏松风还在半空中躲鹅,闻言立即道:“正是。”
我赶紧解释:“他们不是动物,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生活的。”
“朋友?”小酒窝颔首一笑,会意道:“明白,我也是拿动物当朋友的。”
我只好再次解释:“不是的,我们真是为了更好生活才聚到一起的。像哼哈二将,原本它们在河里自在觅食,可冬天河水结冰,它们没的吃,就只好到我家来,一起生活……”
“你不说养它们防野狼和熊瞎子的吗?”
“是没错,但那是别的季节,冬天熊瞎子都冬眠了……要不昨天我不放它们出来?”
谢枕流撇撇嘴:“有点道理。”
女将军沈仙珠却不买账,主动站出来,指着猪头问:“这狗叫什么?”
我道:“猪头。”
他们便笑。
沈仙珠故意不笑,继续问我:“既然是狗,为何叫猪头?”
我抱起被嘲笑的猪头,扇着它两只大耳反问:“这肥头大耳朵,不叫猪头叫什么?”
沈仙珠这才忍俊不禁,却又指黑猫问:“它叫什么?”
“旺财。”
“这又为何?”
我有些难为情,勉为其难承认:“遇到旺财时,我正穷得厉害,几乎没米下锅。不都说黑猫旺嘛,就想借它旺点财来花。”
沈仙珠捧腹大笑,再问不下去。
魏松风接上道:“是了,猫唤狗名,狗只好叫猪名。”
谢枕流被提醒,赶紧指着我那头粉皮黑花的小猪道:“它叫什么?”
“三羊,”我答,在他们的笑声中坚强解释:“因为三阳开泰。”
“那羊呢?”衣着华丽的戏师杜水月捧着妆镜上前,还没等我答已经难忍笑意。
我抱过老山羊咪咪,还没开口,就被书生柳漱石抢先道:“只剩下猫的名字还没用,我斗胆猜,是咪咪!”
说完脸就红了,但仍兴致勃勃看着我。
其他人也都满怀期待地等我开口。
我说:“嗯,原来是咪咪,但现在咪咪老了,我都叫它老咪。”
众人再次捧腹,笑声在雪上滑出老远。
好不容易笑完,杜水月一边对镜补妆,一边指我说:“沈朝朝,你真是个人物。”
沈仙珠接他话道:“可不,要不师父怎么会找她?大师兄,你说怎么办吧?”
大师兄叶闲云虽也和大家一道笑,但始终不夸张,显得气度修养极佳。
我想他不愧是大师兄,跟在仙人师父身边最久,熏陶自然最多。否则像沈仙珠和谢枕流,就差没在雪上打滚了,哪还有半点仙人样子?
如此说来,他们师父蔡风华之后,下一个能成神的,该是叶闲云吧。
不过,说了半天,好像没听到二师兄?
我想起昨天破屋而出的黑衣人,马上问道:“那个黑衣服的,是你们二师兄吗?他叫什么?”
闻此,众人脸色骤变,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