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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先生,吴千户,还有你们几位,都要辛苦了。”
张希孟面对着罗贯中,吴大头,还有几个军中主要的戏班子负责人,认真说道“咱们要在战场上打赢对手,更要在戏台上打败他们。你们手中的笔,戏台上塑造的人物,一颦一簇,一笑一骂,就是刀枪棍棒,就是灰瓶炮子。”
“到了今天,我想你们也该清楚了,战争不只是将士们的事情,不是说在疆场上好勇斗狠,而是从上到下,每一个人的事情。看得见的粮饷、武器、车马、民夫,看不见的人心士气,凝聚程度……这些都左右着战争的结果。当我们都联合起来,就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挠我们……所以,我要求你们,以上战场,杀敌之心,来完成这个任务!”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尤其是罗贯中,他此时心潮澎湃,十分激动。还记得当初投靠过来,张希孟让他帮忙撰稿,老罗还觉得是侮辱了他,坚决不愿意接受。
可随后跟随张希孟处理俘虏苗兵的事情,他真正领教了戏曲的威力,一场白毛女唱下来,就打开了无数苗兵的心扉。。
大家伙彼此了解,&bsp&bsp心灵相通,没有了隔阂,&bsp&bsp才能进行真正的沟通,&bsp&bsp也才能真正走到一起……
罗贯中第一次意识到了戏曲文艺,&bsp&bsp或许不只是文人茶余饭后的消遣,而是一种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在朱家军中,&bsp&bsp唱戏的可不是什么下九流。
恰恰相反,会唱戏,能演出,&bsp&bsp代表你有才华,有想法,善于表达,能够和陌生人沟通,&bsp&bsp这在朱家军当中,绝对是了不起的能力。
就拿吴大头来说,走到哪里,&bsp&bsp都比那些名将受欢迎。
罗贯中对之前的想法,&bsp&bsp也感到了一丝丝羞愧。
仿佛是为了帮助他完成龙场悟道。
苗兵返回家乡之后,老罗被调去了战俘营。
在这个朱家军指定龙场,他见识了铜陵之战,&bsp&bsp见识了俘虏和倪文俊的大战……他也去了供奉张文贵的英烈祠堂。
罗贯中面对着石碑上的一个个名字,&bsp&bsp思考了良久。
他跟朱家军打交道其实是很早的,&bsp&bsp彼时朱元璋刚进滁州不久,短短几年下来,朱家军横跨大江,&bsp&bsp兵势强盛,百姓归心。
最最重要,朱家军展现出了的格局气度,&bsp&bsp已经让诸如刘伯温、宋濂等人,五体投地。
试问你罗贯中,&bsp&bsp又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那些自己看不懂的事情,不是朱家军特立独行,而是这个世道错了,需要改变!
在某个不知名的下午,&bsp&bsp罗贯中在这个指定龙场,&bsp&bsp完成了悟道。
不得不说,&bsp&bsp老罗是幸运的,&bsp&bsp如果再晚一点,龙场就要交给胡惟庸了,彼时能悟到什么,就只有天知道……
完成了蜕变的罗贯中爆发出百倍的工作热情,风波遗恨,红梅阁,这两出戏,都是他润色过的。
随后他又奋笔疾书,每天都要写几千字。
如今又得到了张希孟的要求,罗贯中更是熬了两个通宵,不眠不休,完成了新戏的剧本。
“张相,要是哪里不妥当,我现在就修改?”
老罗眼珠子充血,眼屎大颗,很是憔悴,却还是倔强的撑着。
张希孟看完之后,微微一笑,“去睡吧!好好休息,咱们可少不了你这一支大笔!”
听到这话,罗贯中长长出口气,脸上竟然洋溢起欣慰的笑容,连忙告辞,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去,据说睡觉的时候,都是戴着笑容的。
有了剧本,张希孟立刻交给施伯仁。
而此时已经早有朱家军这边的人,偷偷前往苏州,帮着组织戏班子了。
吴大头最初要亲自去的,不过考虑到他名声太响亮,演戏太多,万一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因此吴大头没去,但是他也没闲着,准备服装,道具,告诉过去的人,一定要谨慎小心,又要大胆果断。
你们不是登台表演,而是组织苏州本地的戏班子演出。
这些戏班子良莠不齐,心思活络。
里面有咱们可以依靠的人,可也有见利忘义,贪财好色的坏蛋,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不过就算被抓了,也不用怕,我们这边会想办法营救。
另外卢秋云还跑来了,这位拉着要去苏州的几个人,面授机宜,直接把溜门撬锁的绝学都告诉了他们。
“你们可听好了,一定要仔细练,戏唱不好没事,这个学不会,人就有事了!”
几个人连忙答应,吴大头气得翻白眼。
“信卢的,我们这行,戏比天大!”
卢秋云连看他都不看,只是说道“我们这行,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我们演戏的也能!”
卢秋云呵呵道“没错,在戏里面你们能,可是到了戏外,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吴大头被怼得没脾气,他低下了硕大的脑袋,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也好好学学,没准以后还能用得着。
毕竟不能一直靠着人格魅力逃出大牢啊!
万一碰上没良心的,不还要看手艺吗!
朱家军这边,奇才云集,奇葩朵朵……可也正是靠着这帮人,才把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弄得七七八八。
当然了,在苏州这边,不只是高启,还有徐贲、张羽、杨基等等人,甚至是施伯仁也不顾风险,潜回了苏州城,去找昔日的故交好友。
而且施伯仁还抽空去了妻子郑允端的坟前,坐了片刻。
或许这位著名的才女也想不到,自己文弱的丈夫,竟然有胆子深入敌方城池,大肆联络,放手施为……就连施伯仁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个胆气!
其实也不要把敌人想得太强大了。
以朱家军对地方的掌控能力,尚且不能说疏而不漏,更不要提张士诚了。
只要胆大心细,运用聪明的头脑,就能从容应对,来去无忧。
施伯仁甚至抽空学会了易容术。
终于到了唱对台戏的日子了。
张士诚这边就不用说了,他不光自己来了,还把老娘也带来了,另外许多名士,悉数捧场。
大家伙凑在一起,先是夸奖了高明一顿,盛赞老爷子别具匠心,心思机巧,戏剧大有教化人心之功。
像女人就该如赵五娘似的,孝顺老人,奉养公婆,无怨无悔,任劳任怨,朱家军讲什么女人入学,女人做事,女人为官,简直是大逆不道,该天打雷劈。
谷<spa> 很快,大戏上演。
众人都耐心看着……首先演员选得就好,衣着扮相也好,唱腔优美,衣袖挥舞,恍然若神仙妃子。
惹得张士诚连连拍手,忍不住道“青丘子,你说这样的戏,能不能胜过朱家军万倍?”
高启含笑点头,“何止万倍,云泥之别!”
张士诚连连点头,“高见!”
只是张士诚不知道,高启所说的云泥,正好和他理解相反。
其实戏曲当中演得悲剧,放在朱家军,几乎不会发生。
因为众所周知的一点,朱家军是给女人授田的,也是准许女人顶门立户的,光是这一点,蔡书生进京赶考,妻子在家里,耕种田地,照顾公婆,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像什么榜下捉婿啊,停妻再娶啊,遭逢灾年,父母饿死……这一类的事情,都是朱家军极力整顿的。
不是说不会有,而是说朱家军一直在解决问题。
最讽刺的一件事发生了,高明老先生要拿这出戏跟朱家军唱对台戏,但是他的这出戏,反而证明了朱家军主张的必要性。
只有尊重了女人,才能解放男人,才能改变这个死气沉沉的世道。
高启想通了这一点,在场的也不乏聪明人,甚至就连台上唱戏的都在闲暇念叨,不管怎么糟蹋,就只能依来顺受,等着主子良心发现。
牛丞相父女回心转意,蔡书生和赵五娘,就要立刻感激涕零。
皇帝下旨褒奖,就忘了父母的死,忘了大缺大德。
这戏文写得再好,演得再惟妙惟肖,怎么都有点不顺心!
……
几乎与此同时,隔着一条街,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一个简陋的戏班子开始了演出。
这出戏也是演一个书生,他姓留,进京赶考,考上了状元,入朝为官,官至宰相……然后他也有三不从。
元军杀来,朝廷让他出战,他不从。
太后登门,请他出山,这才勉为其难。
随后元兵逼近杭州,城中军民要他留下来抗击敌人,他不从。
不待挽留,竟然直接逃回了家乡衢州。
元兵尾随杀来,家乡父老要他不要投降元廷,要保住气节。他抵死不从。
果然归顺了元廷,换了身官服,再做新官,成了大元的忠臣。
随后有一个人被俘虏,押送到了大都,正是大忠臣文天祥。
这位“三不从”拿着元廷赏赐,丞相的拜帖过来,只要投降,立刻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取丞相之女,洞房花烛,娇妻美妾,应有尽有。
而此刻文天祥站起来,厉声痛骂,“蒙古人灭我朝廷,夺我家园,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你忘了自己的父母吗?”
这位昂然道“我已然带着妻子,去父母墓前哭拜祭祀,大元圣主褒奖我留氏一门,死后能得此等恩典,虽死无憾……你又何必一心求死,咱们沐浴皇恩,安享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唱到了这里,围绕在戏台下面的百姓,已经恍然大悟!
乖乖,这个戏唱的是大奸贼留梦炎和文丞相啊!
这个事情倒是听说过,毕竟苏州是文脉昌隆之地,就是贩夫走卒,也是认几个字的。
但是这出戏究竟好在哪里呢?
只是寻常讽刺奸贼吗?
很快就有人点破了,想知道吗?
去那边瞧瞧,瞧瞧琵琶记演的是什么?
人们将信将疑,连忙过来,等看过之后,大家伙都恍然大悟!
好家伙,姓蔡的三不从,就是留梦炎啊!
那个贤良淑德的赵五娘,不就是文丞相吗?
只不过文丞相是怒斥奸贼,宁死不降,以身殉国。
而赵五娘则是忍辱含羞,接纳了牛小姐,还给她一起陪伴丈夫守灵……父母之仇,国仇家恨,就这么因为一道旨意,全都揭过去了。
还能跟贼人相亲相爱,愉快过日子。
真是好不要脸!
原来高明高大人,还想着劝说大家伙当大元朝的忠臣,要让大家伙放下兵器,逆来顺受,陪着你们,一起当大元朝的好官!
很快,更深入的解读就出来了,文丞相坚贞不屈,象征着天下百姓,牛丞相父女蛮横无理,就是蒙古大军。
他高明就犹如留梦炎,希望天下百姓归附元廷,做大元的奴才,依旧供奉高高在上的士大夫。
而元廷重用他这个奸贼,娇妻美妾,升官发财。
真是好算计,两头通吃,都赢麻了。
可现实是文丞相宁死不从,天下百姓已经揭竿而起……高明和留梦炎,一丘之貉……果然如同张丞相文章所言,士人乃是天下大害!
人们明白过来,怒火中烧,都到了今天,大元朝已经摇摇欲坠了,还有人给元廷粉饰太平,果然是用心歹毒。
如此老贼,岂能放过!
愤怒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趁着夜色,找到了高明的住处,大家伙二话不说,将找来的鱼油倒在了房门上,随后点燃,火焰直冲天际。
“高明老贼,文丞相在看着你呢!”
“老贼,你死到临头了!别做美梦了!”
高明在大戏结束之后,收获了士林的赞美,又得到了张士诚的重赏,在住处正美滋滋盘算着……哪知道外面突然火气,又喊声震天,吓得他从床榻上掉了下来。
咔嚓,老腰一痛,几乎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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