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看着一问一答的群臣二人，眉头越皱越深，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明明已经握在掌中的杨政道，为什么会突然反水？

    难道他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要重振朝纲？

    还是他觉得王钟阳的答案才是正确的？

    这位权倾朝野的云州杨氏门阀之主百思不得其解，内心的失望越来越重。

    时间不多了，再这样耗下去，后隋才是真的完了！

    杨素眼神越发寒冷，他提高音量打断两人，喝问道：

    “王上，我后隋不能再等，必须要先下手为强，这一战必须打！”

    这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满殿寂静，唯有王钟阳冷冷回道：

    “杨素，你在跟谁说话？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杨素对他的呵斥置若罔闻，死死盯着高台之上的杨政道。

    却见他两唇死死抿住，一言不发。

    杨素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终于发下了心中包袱，喊道：

    “张须陀！”

    听到这个名字，殿内所有文官武将心中咯噔一声，齐齐浮现一个念头：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一直游离在文臣之外，毫无存在感的武将队列之中，排在首位的张须陀宁狞声一笑：

    “臣在！”

    “送王上回寝宫休息。”

    “遵令。”

    高台之上，杨政道凄惨一笑，年幼继位的自己，熬过了那么多权柄滔天的摄政之人，却终究还是没逃过今天。

    他没有呵斥杨素，也没有命令殿外护卫进殿斩杀这犯上的两人。

    他知道没用。

    这里是后隋国都，但也是云州大兴城。

    手里没有兵权的他，甚至连身边的宦官也不过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自己这个国君，当的真是憋屈啊。

    杨政道一句话也未说，只是抱着一线希望看着王钟阳。

    现在唯有这名和自己想法一致的吏部尚书，才是自己唯一翻盘的机会。

    张须陀刚刚步出队列，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张须陀，你在往前一步，就是谋逆之罪，你想被诛连九族吗？”

    张须陀低头看着王钟阳，多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自己明明是镇守栖霞的统军大将，位高权重的二品武将，放在任何一国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上门求亲却被这老儿说是嫁女给自己，如同嫁给牲畜。

    这般折辱，也就罢了。还被他逼得放弃家底，差一点就丢了兵权，只能远走云州。

    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敢呵斥自己。

    这脾气，可比自己砍过的脖子可硬太多了。

    这身材魁梧的后隋将军发出桀桀怪笑，伸出手按向那颗满色白发的头颅。

    问出了那句憋在心底多年的话：

    “王钟阳，你当年将我逐出栖霞州之时，想过今天会死在我手上吗？”

    大手如山，想要压垮这位吏部尚书的膝盖，让他跪在这朝堂之上。

    张须陀已经迫不及待享受那快感，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挡在了王钟阳身前。

    张须陀看着这白衣似仙的男人，微微侧头说道：

    “魏屠苏，你还真敢出现啊。不愧是一枪杀我三百士卒的金刚境武夫，胆子够大！”

    他抬起左手指了指殿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这殿外有五千禁军，你能杀的了多少？”

    魏屠苏笑着回道：

    “难道不是杀了你和杨素就够了吗？”

    张须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声：“你真当天下就你一个山巅武夫？”

    他右手五指紧握，于方寸之间如惊雷砸落。

    魏屠苏同样以拳相对。

    洪钟般的闷响在大殿中滚动，一众文官如割麦子般齐刷刷倒下，哀嚎着朝殿外爬去。

    那些武将倒还能支撑，但也只是能够自保。

    他们中有的本就是杨党之人，另外一些出身栖霞、定攘两州的将领则是有心无力。

    这一拳的余波都快把他们掀翻了，怎么还敢参与进去。

    他们纷纷在王钟阳身边聚拢，将他护在中间。

    另一边的杨素同样没事，他身侧不知何时出现数十名劲装死士守在左右。

    勤政殿中一片大乱。

    魏屠苏为了护住王钟阳，硬接了张须陀这一拳。

    脚下白玉石板块块碎裂，炸成齑粉。

    他甩了甩微微发麻的右手，脚下一动便从原地消失。

    在出现时已经到了张须陀身后，一拳打向他的后心。

    张须陀身躯一震，身上武将袍子爆裂，衣服下面的贴身甲胄赫然露出。

    这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云州统领抽出腰藏短刀，以和身形极为不符的灵巧转身。

    一刀劈向魏屠苏拳头。

    千钧一发之际，魏屠苏散拳为掌，夺目金光覆盖其上，一把抓在刀身之上。

    拖着张须陀便撞出殿外。

    勤政殿太小，他放不开手脚。

    两个大杀器消失在殿内，殿中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杨素看着须发皆张怒视自己的王钟阳，眼中只剩下冷冷杀意。

    到了这一步，无论成败他云州杨阀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

    在门阀名誉堪比生命的春秋之中，他这也算是断了自己家族的根基。

    你王钟阳能够自毁门阀赢得天下士子尊敬，我杨素也能釜底抽薪和你一决高下。

    暗红色的官服大袖之下，一根手指指向前方。

    杨素声如九幽之风，寒意刺骨，“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