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诸位，想好了吗？！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此时，董承左右看了看这些人的面色，神情无比的郑重。
而且，他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谋杀曹操，此事乃是他们进入许都之后不久，就定下的方略，只因亲眼见到了曹操迎奉天子之后，同样与其他诸侯一样。
和董卓，李傕郭汜二将无二，都是将天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实际掌控了整个朝堂的权势。
如何擢升，贬谪，任免官员，都是曹操说了算，甚至校事府都归他麾下谋士戏志才在管辖。
若是如此，久而久之，整个朝堂将会出现两个皇帝，名面上刘协为帝，实际上百官听命的却是曹操。
这样一来，他们将无处可去，至于杨彪，司马防两人。
则是根本不愿看到如此情况发生。
因为他们是士族，而且是士族之首，东汉西汉，四百年王朝。
士族一直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正因为有他们存在，才会有士族门生遍天下之称。
得到了士族的地位与权力，就不想再放下了，哪怕是几次党锢，他们都不曾有任何退却。
回到乡里，士族之中的老师，士族之女的身份，还有各地孝廉的选举等等，一样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诸位，想好了吗？”
“嗯，老夫，别无他法，如今官员之中，有不少人已经与袁绍通了书信，都说在日后攻陷许昌之时，愿意迎接。”
“我与袁绍之族，有姻亲，我的夫人，便是袁绍的妹妹，自然也是通信，我担忧在出征之 前，曹操如同董卓斩杀袁隗太傅一般，将我也杀了祭旗。”
他说得轻松，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只是这其中内含的隐患，却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若是曹操真的心狠，为了以绝后患，先血洗朝堂呢？
“呵呵，”董承干笑了几声，此人略显老迈，身上不算精壮，略有肥胖，似乎是因为最近过于操劳，是以胡须没来得及打理，看起来有些颓败。
此时，他干笑了两声，又提议道：“我意，若是大家都肯出一份力，为汉室扫清贼寇，不如，写下一份盟书，此盟书，必然可得天子诏令。”
听见这话，杨彪顿时愣了一下，然后仔细思索了许久，总觉得这所谓的盟书，在什么地方见过？
而且，时常听人提及，片刻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露出了惊讶的目光盯着董承，疑惑不解的问道：“衣带诏，难道是你……”
“不错！”
董承双手排开，将广袖飞扬了些许，又老神在在的合于胸前，同时闭上眼点了点头，“刘备的衣带诏，就是我给他的。”
“刘备的同宗族谱，也是我给他的。”
“此诏，哪一句不是天子想说，但是却不敢说的话！”
董承将衣带诏摊开来，放在了案牍之上，其上乃是用血书书写，写出了天子刘协，在皇宫之中所受的压迫，以及曹操的步步紧逼。
将曹操定义为试图篡汉之人，宛若董卓般的虎狼之辈。
只是，曹操更加聪明，比董卓强上千倍百倍，没有引起朝堂震怒，反倒是步步为营，逐步的蚕食保皇派在这大汉朝堂之上的实力。
也因此，这才会真正产生了分歧。
杨彪此刻，内心惊愕无比，这所谓的衣带诏，果然是个矫诏。
问题就在于，天子如今只有十二岁，即便是再过几年，他十五，十六了，又能如何？！
杀了曹操之后，难道天子就不会被人摆布了吗？
“诸位，签下此盟书吧，否则事必难成，我们之中，决不能有人去告密。”
“嗯……”
杨彪，司马防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不签，似乎不行了。
于是也都只能心有戚戚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悬挂于此衣带诏的名录之下，让董承受到了怀中。
而此时，老者吉平带着仁慈的笑意，给诸多大人奉上了一碗酒，以沙哑的声音柔和的道：“昔日，董卓祸乱京都，曹孟德屈身侍贼，却也藏英雄之心，刺杀董卓失败，继而出逃。”
“而今，我吉平，愿效仿曹孟德，来诛杀此贼，令他尝一尝，什么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夜晚，汉寿亭侯府。
关羽在卧榻之上，反复睡不着觉。
心底里只想着金榜之事。
“唉，许臻，又何德何能，居然是第一。”
“罢了，我不喜这些虚名，关某一生为人，只为义字当头，任由他如何勇猛，我且不去羡慕，能与大哥一起，才当为人生快意。”
“呵呵呵，区区第一罢了，名不副实！”
关羽轻笑了几声，然后闭上眼继续睡觉。
睡到半晌，猛然又翻了个身，“可他为何是第一呢！”
“世间竟有如此淡泊名利之人？当初明明便可建功立业，让我等刮目相看，奉为兄弟，可是却未曾表露？藏得如此之深，还是说，他本无斗战之心，是以从不显露？”
“罢了，我不羡慕……”
关羽又劝了自己一句，可是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索性，他直接坐起身来，到了房间摆放的案牍之前，在蒲团上坐下，而后拿了折子来点起火，将油灯点亮。
又在火炉里点了一把，将那炉子烧燃，如今再过年关便开春，等新的一年春暖花开后，大战便会起。
那时候，自己如何立功来还恩，才是重要之事。
曹丞相对我恩重如山——
“诶？这鹿肉不错！”
关羽吃了一口，虽然有点冷，但是味道还在。
“真香。”
关羽吃了点东西，换上了衣服，想着既然睡不着了，那不如直接出门去走走，这刚出去，便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简雍。
“子经？！”
“关二哥，你可真是好威风啊，当世榜单第五，天下第五等猛将，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解良逃难之人了。”
“子经你为何在此？”
简雍身长如风，胡须飘扬，面容冷肃而清瘦，只是深鞠一躬，面无表情的道：“我来，本就是追着你的步子来的。”
“没想到，你在曹丞相这，已经成了君侯了。”
关羽顿时老脸一红。
简雍跟随刘备的时间，其实比他们这两个兄弟还长。
因为关羽与张飞，是在刘备守孝之后，开始织席贩履，谋生谋大略之时，才得以见到。
而简雍，却是自刘备当年求学归来，为游侠时，就跟随了。
“我本想去投奔老友牵招，来找阿备的下落的。”
“现在看到你，也是一样了。”
“只是，不知你在此处，受了多少恩？”
关羽左右看了看，而后眯起眼来，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胡须上，轻轻一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向后让出了一个身位，“到家中来谈，我也有好多话，要问你。”
简雍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按照他的估计，若是自己到来，说出这些看似讥讽的话，关云长肯定会脸红。
但是关羽没有，这就说明，他心里对阿备的愧疚，已经不多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曹操的恩情太重，现在已经纸醉金迷了？！
简雍深鞠一躬，然后跟随关羽进入了这府邸之内。
关羽日子过得颇为简陋，平日里穿着都还是旧衣服，而且青龙偃月刀被融了之后，现在的武器只是曹操赐的一把剑。
家中的家具不多，都不是非常华贵，但是在屋舍的一角，存放了千金。
还有几万钱，布匹等等，都是曹操赐下来的，他分毫不敢动。
至于不断送来的美女，关羽则是让她们在府中伺候些许起居，至于深夜之后，还是自己独睡，不敢有亲近之意，尽管有些女子，的确很美。
关羽也只是远远的欣赏一番。
到了屋舍内，两人相对而坐，简雍一路打量过来，知道看到这屋舍的时候才不由得感叹，“君侯乃是真性情人也。”
“不要这么叫我，”关羽淡定的道：“还是叫我云长就是了，子经你这一路，从何处来？”
“扬州失散，三将军不知去了何处，但想来以他的本事，不至于会出事，主公……哦，阿备，则是逃进了林中。”
“大哥，后来没有再去寻我们吗？”关羽不由得感叹，他这大半年来，一直派出不少人手去打探消息。
又十几次，亲自带队去找，都未曾找到刘备的下落，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
“我也不知。”
简雍神色微微变化了些，接着道：“你为何，投身了曹丞相麾下。”
“曹丞相，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时常赏赐，对我恩重如山。”
“不过，他也答应了我，若是让我寻得大哥的下落，我必然可前往相聚，是以，我愿意投身，而不愿为阶下之囚。”
“可是，有几件事，我却要问问你。”
关羽喝了一口酒，说道。
简雍自顾自的拿起了碗，以箸夹了一块嫩柔的鹿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桌上的美酒。
他视线都不曾看向关羽，却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的道：“你问吧。”
“暗害许臻，乃是你与大哥定下的计谋，让他承担高塘被破之责，是不是？”
“不错，不过，却也给了五十钱，至少可让其归家。”
“唉，失策啊，为何要如此，我军将士，哪怕是败了，也不会说半点不是，依旧会跟随在后，都是义气勇武之辈，却为何要行此事。”
关羽神色有些慨然，只想着，当时若是许臻动手便好了。
那时候真是许臻自己都打算跟着厮杀的时候，却忽然被遣走，而后便没了下文，从此各走一方。
这件事，的确是大哥对不起他。
五十钱。
榜首加上谋士榜尾。
何其可惜。
“第二个问题，天子诏，是矫诏，是也不是？”
简雍拿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却苦涩道：“阿备，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是他亲自去见的董承，而我们在许都，负责探查附近的守备，是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
“后来阿备的确说过，真假，无所谓。”
关羽长叹一口气，“那就是假的了！”
说到这，他已经闭上了双目，两眼之内，似乎有泪水流下，懊恼不已。
“糊涂，糊涂啊！！我麾下将士五千余人，都是儿郎好汉，他们本想着报效家国，可谁知，是这么个结果……”
“矫诏，居然是矫诏，骗了两万余人，在寿春卖命，他们还喊着是除贼扶汉，可汉，根本无需此扶……”
关羽双眼瞪大，仿佛是要眼泪流干，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再长叹出来，又喝了一大碗酒。
接着看向简雍，道：“第三个问题，当时出逃时候，我亲眼见到我大哥，躲藏于小兵之下，换了他人衣衫，又跑进了草丛之内，你可曾看见？”
简雍眼睛一眯。
这个问题，他顿时不好回答了。
当时，简雍就在刘备的身旁，情急之下，谁能顾得了这么多，能活命就是好事，想了很久很久。
他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关羽 却催了起来，碗中的酒，摇摇晃晃，仿佛他的心绪，极其不宁。
“说！”
简雍被吓了一跳，关羽人高马大，而声威极强，给人的压迫力，想来便是那丹凤眼瞪上一眼，便可有杀意凛然。
“看见了，情急之下，无奈之举。”
“仁义呢！！”
关羽顿时怒喝！
他当时被擒，护卫了十几个年轻士卒而走，力扛典韦许褚两人，最终力竭不敌，被生擒活捉，那时候悍不畏死，甚至只求速死。
便是许臻到来，让他到那大雪龙骑营中，礼遇相待，除了找人来拜他，当他是个死人般，让关羽受不了，其余之事，都不曾有过逾矩。
三弟张飞，恨不得直接死在战场之上，若非是自己相劝，日后再见，只怕他已经殉身了。
大哥这满口道德仁义，在情急之下，却不是仁德之人该有的情急。
真正仁德之人，情急之下也不会如此。
此时，关羽才体会到，许臻所说的那句，任何的仁义，都是为了大业着想，一旦业成，也就不需要仁德了。
名望，乃是士族之人，黎民百姓，最为看中的东西。
谁都不免俗。
简雍笑了笑，“二将军，问这些做什么？”
这一笑，已经很勉强了，关羽在此营地，日夜好曹操相伴，而且可以面见天子，又有诸多将军在侧，旁敲侧击，有些别的想法，也属正常。
只是，我一来，反倒是让阿备……
害，我来这里干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