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孔明，”刘备的脸色冷淡了下来，腮帮子都因此而鼓起，沉声道：“这些年，不少人说我沽名钓誉，假仁假义。”
“我若是真的此刻取了荆州，岂不是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虚伪之人了吗？”
刘备深深的叹了口气，“此取荆州，我乃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若是真的去取，只怕这辈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不能取。”
“断然不能！”
“主公，你为何要这么想？”诸葛亮一脸无奈，甚至有点懵逼。
我擦！？
摆在眼前的机会啊，取荆州，我给你的方略马上就成功一半了。
接下来只要联合东吴，与之一同抗操，呸不对，抗曹。
那格局就形成了，此三足鼎立之势，改天换地之功，日后几十年割据，才会真的有机会。
至少给自己争取了时间去取益州，这荆州不要，益州不要，啥也不要，你要抱着仁义去死是吧。
诸葛亮心里顿时有了点气，但是好在涵养很深，此时他能想得明白刘备想要之物。
仁德立本，仁义安身，这些年若是没有这几样，可能主公坟头草都一丈开外了。
“唉，主公，此乃是大好时机，而且恐怕是刘景升不得已而为之，他最看重之人，便是刘琦，但蔡氏支持的乃是幼子刘琮，自然是要排挤刘琦的。”
“他交代后事，乃是让你辅佐刘琦。”
刘备一听这话，顿时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语，脑子里产生了诸多思绪。
而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孔明之言，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明白了。
此去的确是要让我辅佐刘琦，领荆州我断然不可领，否则必遭蔡 氏报复，前几年便被追杀，差点身亡。
此时，实际上是刘景升皇兄给我的最后一个考验。
若是我不敢去襄阳，便不是英雄。
而我答应领荆州，则有生命之危。
唯有答应他，托孤守刘琦，才是上上之策，如此我仁德依旧在，又可得此贤名。
“我懂了，孔明，此事我知道怎么办。”
刘备顿时心中坚定，此荆州要不得，若是要了的话，光结局今后士族的内乱，收拢兵马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而自己哪里还有兵力。
“等等！主公……”诸葛亮拉住了刘备的手，眼神之中满是渴望，右手羽扇摇了摇，认真的问道：“若是刘景升，真的将荆州让给主公，还请酌情考虑。”
“好。”
刘备目光炯炯，沉声回答。
而后转身离去。
此后，关羽张飞二人马上走了过来，问道：“军师，为何大哥不要荆州！？若是要的话，俺们直接带兵杀到襄阳去，便是了。”
诸葛亮闭上了眼睛，甚至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心好累啊。
主公什么都不敢要……
这荆州是真心可要的，刘表若非是真的帮忙，有心扶持，为何要费功夫将黄老将军，魏延这等榜上有名的将军弄到麾下来，吃饱了撑的吗？
他就是在为刘琦积攒帮手，好令刘氏传下去，可现如今，刘琦囤住在江夏，谁都知道结果为何，又有什么不能拿的。
不拿，可就便宜了那些士族了。
“唉……主公何尝不想拿，是他不能拿，此时咱们的军队，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张飞听了此话，极其懊恼的叹了口气，“唉！若是博望坡赢了那夏侯惇就好了！这不就有更多时日了嘛！”
诸葛亮摇羽扇的动作猛然一顿：“？？？”
诶你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是不是就有点不太礼貌了？
……
襄阳城内。
刘备拍马而来，一路上不敢有半点耽搁，进了衙署马上就走入内堂，连和蔡夫人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直接到了刘表面前。
刘表颇为欣慰的流露出笑意，伸出手对刘备招了招手，“玄德，你来。”
刘备依言又凑得近了些，看清了此时刘表的面容。
形同枯槁，宛若金纸，这一看就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而且嘴唇乌紫，腹内估计还在受着剧痛，不容易啊……
一代雄主，却最终落了个如此下场，孤苦伶仃的离去。
刘备一来，在门口就问了刘琦公子现在何处，得到的答案是“不知，已将消息给他，可公子未曾到来”，于是刘备心中立刻就明白了。
被蔡氏，蔡瑁兄弟等人士族把持了襄阳，定然是不准刘琦进襄阳城内，将他驱回江夏去了。
此时，刘表挥了挥手，让蔡氏等人出去，又让婢女，侍卫全部出去。
才有机会和刘备独处。
蔡夫人虽然万般无奈，但是在此刻，刘表依旧还是荆州之主，而且人之将死，她却不愿在这个时候违背刘表的意思。
是以马上出了内堂，走到了外屋，招手叫来了蔡瑁，柔声问道：“这个刘玄德，来了多少人？”
“三人，除了他之外，只有两个亲卫。”
“那看来……不是来夺权的，咱们要不要……”蔡夫人欲言又止，可是意思却昭然若揭。
蔡瑁连忙摆手，“不不不，”他苦笑道：“此人杀不得，他在新野，乃至南阳的名望实在是太高了，若是杀他的话，只怕会引起诸多不满。”
“而且，他麾下兵马数万，又有天榜第一谋士，关张黄三将在手，没必要如此。”
蔡瑁也不是傻子，刘备这些年在荆州老老实实的，得到了不少士族称赞，百姓支持。
他还不肯在荆州争夺位置，其实是不想被人说成谋夺之辈。
若是今天把他杀了，或者软禁在襄阳，那刘备麾下将军们刚好就有了理由来攻打荆州，恐怕就大乱了。
“那，就这样放他回去？”
“不错，放他回去就是，除非他要争夺荆州之主的位置，刀斧手埋伏了五百人，若是他不聪明，要领荆州剑印，我们不得已只能下手。”
“好。”
蔡夫人一听也略微紧张，但她不是普通女子，心思也狠毒，此刻为了刘琮继位，不得已为之，这位皇叔若是不识趣，就只能先杀了再说了。
此时，看似刘备孤身一人，其实双方却是有足够的底气在互相角力的。
就看刘备如何选择了。
内屋。
卧榻上的刘表抓住了刘备的手。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
对刘备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道：“我当年，也是一个人入的荆州。”
刘备当即神色敬佩，反握住他的手道：“当世八俊，不负此名。”
“兄，如今虽年迈，却不至于会病倒。”
“唉，人老了，很多事情无所谓了。”
刘表拍打了他的手背几下，意味深长的道：“玄德，我想你来提领荆州。”
“吓？”
屋子外，偷听的蔡夫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刘备，此刻也很紧张。
真被孔明说中了……真的给我。
这是真心话，还是担心我在他死后谋夺荆州，从而出言试探？
若真是如此，我若是答应了，可能出不去这个屋子。
“皇兄，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几年前，投奔你荆州之地，本就是想在新野有一落脚之地罢了。”
“呵呵，哈哈……”刘表费力的笑了几声，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回忆，“我知道。”
“但我也记得你说过，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英雄若是总武用武之地，那又能如何呢？”
“即便如此，备……也绝对不能领此荆州之地，请皇兄切莫如此。”
刘备脸色坚决，已经下定决心，必然不要荆州。
这让刘表陷入了沉默，而后又过了很久，他才再次感叹，“世人说你仁德贤名，不是没有原因的，你能忍，便是好事，可事到如今，我已是弥留之际，你都不愿跟我说句实话吗？你到底想不想要荆州？”
刘备咬了咬牙，腮帮微微鼓了一下，摇头道：“荆州，是皇兄你立足之本，我刘备必然不会趁人之危。”
“好，好啊……”刘表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是抒发了心中郁结。
但此刻，他却又仿佛早知如此一般，再次开口：“玄德啊，此荆州之地，唯有江夏是我近年来囤兵之所，你可知为何？”
刘表忽然一改常态，声音变得极为轻微，甚至还只是发出些许沙哑的声响，有些话都不愿吐圆。
刘备一听，脸上多了几分谨慎，凑近了些仔细去听。
“不知。”
“因为，刘琦为江夏太守。”
刘备点了点头，“我会辅佐刘琦公子，不让江夏之地，落入曹操之手。”
“好，你懂就好。”
刘表深深的握住了刘备的手，轻声道：“江夏，兵精粮足，唯缺猛将统率，我留了七万兵马，二十万石粮草，请贤弟，辅佐我儿。”
“谨遵，皇兄之命！”
刘备的手，颤抖了几下。
不得不说，这是他听到的，最为震撼的消息。
一者，乃是惊叹于刘表的布局，早早在几年之前，就开始多次调任刘琦，让他入仕，任职。
从各个郡县为长，最后派去守江夏.. .
江夏距离襄阳极远，蔡氏根本未曾发觉。
而后慢慢的向江夏运粮，囤兵。
直到扶持刘琦一步步成为实力雄厚之太守，才逐步的油尽灯枯。
至此，他还有功夫笼络刘备，让他拿到榜上有名的将军。
再得此承诺，让刘备去辅佐刘琦。
如此一来，刘琦就算无法拿回荆州，也绝对不会被蔡氏所害，他可以驻守江夏之地数年之久。
刘琦，才是刘表真正承认的荆州之主。
此时，刘备才敬佩不已的由衷道：“原来，从我当年来投皇兄的那一刻，就已经入了皇兄所布下的棋局了。”
“呵呵呵，呵呵，呵……”
刘表听完了他的这句话，才真正相信刘备已经懂了，于是笑了几声之后，气息逐渐的微弱。
刘备的泪水也随之夺眶而出。
随着一声呼喊。
门外的文武冲了进来，蔡氏与蔡瑁也第一时间来到了刘表身侧。
痛苦流涕。
荆州一代英豪，明主入星辰，陨落。
刘备呆愣着跪于地面，想着刘表为了儿子的这一步大棋，以外人制衡内族。
以长远扶持嫡子。
不惜只身在险境稳住虎狼。
如此之人，若是日后有一汉末雄主榜。
皇兄只怕，必然可榜上有名。
此乃是，危亡之中，左支右绌的中流砥柱也。
当真是，庭柱一般的人物，撑起了大汉南方的半边天。
是以，刘备深深一拜，送别刘表。
……
当天夜里，刘备未曾和蔡氏吊唁过久，便直接回了新野。
到得第二日，才回到城内。
看刘备安然归来，关张诸葛也都松了口气，却等听完了刘备的话。
诸葛亮才恍然，此节因为他不知刘表诸多军政，只知道调任刘琦已经很久了。
所以想不到刘表居然留了如此一步好棋。
江夏七万兵马，二十万石粮草，加上有水乡船坞，通行方便，日后更荣誉与江东联手，这便是刘表留下来，最后的时势。
妙，当真是妙，这世间所有诸侯，能到此地位者，果然任何一个都绝不能小看。
袁术除外。
“那就太好了，此曹操南征，南阳我们已经没法待了，须得撤去江夏。”诸葛亮立刻兴奋的说道，同时内心已经有了许多计策。
“好，我们即刻启程便是，带好辎重，便可离开！”
刘备心思镇定，顿时点头。
“那，百姓怎么办？”简雍问道。
毕竟，新野之内还有几十万百姓，若是如此弃了，他们不好驱散。
“我意，给他们发些钱粮，让其转到别处去，如此也好安置日后生活，”诸葛亮笑道，想必不会不答应。
刘备眨了眨眼，心里舍不得。
这些都是我带了几年的 子民，跟随了这么久，感情是肯定有的。
而且，百姓如此爱戴，以后去了新地方可就没了。
刘备沉思了片刻，道：“百姓，不愿离开我，自然是要跟随于我的。”
诸葛亮旋即一笑，“哦，这点主公不用担心，这些年每次曹操打下一城，那许伯文必然会劝曹操开仓放粮，接济流民，所以百姓不会有所损失。”
“那都是幌子！”刘备脸色一沉，“曹操虚伪至极，乃是汉贼，岂会对百姓真的秋毫无犯？许伯文劝不住这么多曹氏将军的！我必须要考虑到百姓的安危，宪和，你这就去下令，让百姓跟随我，渡江去江夏。”
“收拾七日，立刻启程。”
“喏！”
简雍深深的看了一眼刘备，转身离去。
诸葛亮则是登时愣住。
何，何至于此？
百姓必然可安稳度日，曹操仁德到了现在，早已经形成习惯了，兵马不会动百姓的。
携民逃难，为的是日后的人力？
何至于此啊……
这些百姓，家在新野啊……怎能……本没必要带走……
他为士族，心里顿时觉得不是滋味。
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口口相传皇叔带他们去过好日子，躲避战乱……
可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生死守城的攻伐，新主进城不乱抢屠戮，算得什么战乱呢。
曹军又不是黄巾……
这……这太不合理了……
若是日后出个枭雄榜……唉，可千万别让我看到主公的名字在上面，否则真是千古奇人也。
诸葛亮这下，被弄得有点心乱如麻了。
主要是……携民的话，难度升了好几级了就，就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