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桃花爱吃鱼，铁彪让冬子他们凿冰面钓鱼，再拿到大食堂求大师傅做好。

    知道桃花喜欢看言情小说，让冬子他们到处倒腾琼瑶、亦舒、三毛的小说。

    胭脂、雪花膏、香粉、刚流行的开司米毛衣、蛤蟆镜、大喇叭裤......

    铁彪把自己能整来的时髦东西都给桃花了，可依然也没换来桃花的一次笑脸。

    铁家人都有股子拧劲，铁彪也一样，一点不上火，细水长流的慢慢努力着。

    还有一周过年，铁彪终于痊愈出院了，桃花的安定片也攒够了。

    外面下着大雪，桃花把铁彪送到了大门口，站在雪中，桃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铁彪吓坏了，想上手给桃花擦，可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铁彪，你是个好流氓，别再受伤了，下次，不见得就那么好运了！”

    能听出桃花在关心自己，铁彪很意外，也挺高兴，使劲点了点头。

    “这个，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送给你，想妈妈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桃花笑着递过来一个小盒，铁彪接过来打开，眼眶一下红了。

    里面是个泥塑，一个梳大辫的女人抱着婴儿，头低垂着，嘴微微张开，好像在唱催眠曲。

    铁彪第一次看到桃花笑，第一次收到桃花的礼物，很感动，却笨的说不出话。

    “天太冷了，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看桃花的脸冻的通红，铁彪收起小盒，桃花点点头。

    “走了，兄弟们！”

    铁彪喊了一声，带着来接他的十几个兄弟出了医院大门，很快消失在大雪中。

    桃花站了很久，直到耳朵刺痛，才转身进了医院大楼。

    铁彪天天都来，靠在走廊尽头看桃花，桃花一改往日的冷漠，总会远远的对铁彪笑笑。

    每次桃花都不知道铁彪什么时候走的，好像走廊尽头，一直就那么空着，铁彪从来没有出现过。

    桃花很浪漫的想，就在除夕之夜，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自己挥手告别人间。

    终于到了三十，半天班，桃花早早到了医院，值好最后一天班。

    今天的姐妹们都很宽容，主动和桃花打招呼，一声声过年好，像是在挽留自己。

    桃花突然想哭，逃也似的冲出护士站，跑进洗手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低头把水拍在脸上。

    “怎么了，桃花？

    你怕了？

    过完年，你还是烂鞋头，还是潘金莲，你愿意这么憋屈一辈子吗？”

    自言自语了一会，抬起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像个鬼，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灰呛呛的脸上一点光泽没有，哪像个18的大姑娘。

    走廊里传来扫地声，是王奶奶，也是最后一个班，过完年，就要到乡下看孙子去了。

    桃花的眼睛又红了，王奶奶是住院部对自己最好的人。

    深吸口气，桃花推门出来跟王奶奶告别，王奶奶猫着腰歪过脸看过来。

    “你这小丫头，吓了奶奶一跳，人家都去领福利了，你怎么在这？”

    “王奶奶，我的福利给503的那个小豆子了，爷孙俩怪可怜的，大过年的困在这了！

    我一个人好对付，下午到我姐家，吃完年夜饭就算过完年了。”

    “咱桃花就是心眼好，就是有点傻！

    瞅瞅你现在造的，哪还有个姑娘样？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为了那么个负心汉，值得吗？

    你呀，心事太重了，听他们嚼舌头嘎哈呀！

    奶奶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孩子，啥也不用说，日子长了，就没人嚼咕了！

    还有啊，奶奶告诉你，那傻彪子啊，是个实诚人，心眼好着呢，比你那大春好一百倍！”

    “奶奶，谢谢你一直帮我说话！”

    “谢啥，奶奶这么大岁数了，啥看不明白！

    他们瞪着眼珠子说瞎话，也不怕烂嘴巴子，哼！

    嘿嘿嘿，不说了，你看，那傻小子又来了！

    桃花，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了，去吧，跟人家说两句，别老那么晒着人家！”

    桃花看了眼走廊那头的铁军，铁彪举了举手里的布包。

    “嗯，奶奶，我听你的！

    过完年，就看不见你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活到一百岁！”

    桃花抱住王奶奶，王奶奶呵呵笑着拍了拍桃花的后背。

    “这孩子，整的好像再也不见面了似的，等开春暖和了，我抱孙子来看你！”

    “奶奶，再见！”

    “去吧，好好说话！”

    桃花再不敢回头，嗯了一声走向铁彪。

    “桃花，过年好！”

    “铁彪，过年好！”

    两人互相拜了个年，铁彪把布包递了过来。

    “啥呀？”

    “新衣服呗，我托人从北京买回来的，快看看喜欢不？”

    桃花打开，看了一眼，是件粉色的羊毛衫，脖领子的布条上写着上海羊毛衫厂。

    “铁彪，谢谢你！”

    “谢啥，你不是我对象嘛”

    桃花板起脸，看看铁彪红红的耳朵，又缓和了下来。

    “铁彪，谢谢你陪我走过这段安静的日子，如果有来生，我会嫁给你，好好爱你！”

    桃花的声音很小，心里默默告别铁彪，告别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嘿嘿，你咋说我也不生气，只要你没结婚，我就赖着你，好了，我走了！”

    铁彪一点没生气，说完就走，圆溜溜的后脑勺显的那么可爱。

    “铁彪，再过年你就21了，别再跟人打架了！”

    “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铁彪的声音到了楼梯拐角，桃花看着空空的楼梯发起了呆。

    熬到中午，桃花穿上外套，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跟姐妹们道别，桃花竟有些不舍。

    走出医院，外面又下起了雪，很大，是那种漫天的鹅毛大雪，桃花裹紧大衣走进雪中。

    大马路上都是办年货的人，一家家的，有推着自行车的，有拉着爬犁的，还有蹬着倒骑驴的。

    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再苦再穷，一家人也得团团圆圆过个年。

    桃花爹妈死的早，是大姐把她拉扯大的，也就是孟叔的媳妇。

    上卫校以后，桃花就不爱过年了，不想穿新衣服，心疼大姐那点钱。

    想着心事，随着人流到了百货，人还是挺多，大多跟她一样，上了半天班。

    给大姐买了件红毛衣，自己买了一件红棉袄，两张红纸，一包红蜡烛，二尺红布。

    又到童装部，给大外甥买了一身新衣服。

    最后来到副食部，给大姐夫买了两瓶白酒，想了想，又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