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啊，叔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打你第一次来，穿着军装，抱着方盒子，叔心里就明镜似的。
你那一跪呀，嗨，我真觉得大虎回来了，他是拿命求我们原谅他，我早就原谅他了，他哥嫂不肯原谅啊！”
“叔，大虎哥的抚恤金和想想每个月的抚养费，是不是都在他们两口子手里。”
铁军看着李铁牛空空的袖筒，再想到想想身上那件麻袋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呵呵呵，让你见笑了，现在是我和死去的儿子，养着大锤他们一家子呢！
政府每年探视烈属和我这个老兵给的补助和吃喝，都进了他们一家的肚子。
我都这岁数了，什么看不开啊，吃不上喝不上，也不惦记，可怜我的亲孙女，也吃不上，喝不着呀！”
“老弟，你也看见了，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叔都这把年纪了，不还是自己过呢嘛！
你问问大叔，去年，我和战友过来，正赶上想想挑大粪，那孩子挑着桶，走道直拖地。
我俩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倒是痛快了，把大锤打住院了，结果呢，花了两千多，我俩还挨了处分。”
“他们就是把你们拿住了！”
“不说了，下面，吃完了赶紧睡觉，我们这睡不着懒觉，5点多外面就开始热闹了！”
铁军心里想着损招，抬脚去喊想想和米小蝶。
半小时后，米小蝶搂着想想进了被窝，铁军和刘胜利拿长凳搭了个简易床，盖着毛毯躺了上去。
“老弟，辛苦你了！”
刘胜利歪头对铁军小声说道。
“没事，大野地我都睡过，好歹还有毛毯盖呢，不辛苦！”
铁军说完，两人再没说话，都睡不着，闭着眼睛想心事。
“想想，你跟谁最亲啊？”
远处的床上，米小蝶压低了声音问想想。
“爷爷，还有二达！”
“那你娘呢？”
“不敢亲，她说我脏。”
铁军被两人的谈话吸引，听了能感觉到想想内心的困惑和彷徨，又把铁军气的不行。
“多久能见一次二达呀？”
“不好说，反正过年肯定来，给我买新衣服，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
“小姨，我说了你可不许告诉二达，他会跟我达打架的，来，拉钩！”
想想的声音像蚊子叫，铁军耳力好，听的清清楚楚。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的新衣服裤子，二达一走，就被娘拿到镇上换成男娃的了。”
米小蝶的喘气声变粗，过了一会，又问道：“那你恨你娘吗？”
“不恨！”
“为什么呀？”
“因为我是赔钱货，哥哥和弟弟长大了能养家！”
“瞎说，小姨考上大学了，现在就能养家了。”
“小姨，不一样，我只能读小学，中学不给上，也上不起。”
“那你回回考100分干嘛呀？”
“娘和达出去给别人吹牛呀，公家来人还能多给点钱。”
“呼，呼！”
米小蝶开始使劲呼气，铁军想笑，心里却跟压了块石头，怎么也笑不出来。
“想你亲达吗？”
“想，等他们都睡觉了偷偷想！”
“为什么呀？”
“娘掐肚皮，疼！”
沉默，屋子里一下静的可怕，一会，传来被子摩擦的声音。
“小姨，疼！”
“唉，明天小姨下山给你买点药，抹上就不疼了。”
“不用，过几天就好了，你买来药，娘掐的更欢！”
“不怕，小姨给你上药，不让你娘知道。想想，学校离这远吗？”
“还行吧，五点出家门，走快点，七点能到学校，只要不下雨下雪就行。”
“小姨跟你这么大也是这么过来的，还要翻两座山。”
“小姨，你跟我这么大的时候，理想是什么？”
“做戏班老板！”
“啊？为什么呀？”
“因为我达是吹喇叭的，我当老板他就不用到处跑了。”
“嘻嘻，那你加油啊，你是大学生了，想要啥就有啥！你猜猜我的理想是什么？”
“科学家！”
“不对！”
“老师！”
“不对！”
“猜不出来！”
“嘻嘻，大明星。”
“大明星？你连中学都上不了，怎么成大明星啊？还有，为什么要成大明星啊？”
“娘说了，上学没用，脸蛋漂亮就行，脱几件衣服，就能成大明星，还能嫁给有钱人，天天吃肉！”
“啊！我要疯了！”
米小蝶突然尖叫，想想哇一下哭了，刘胜利跳起来拉灯绳，铁军冲过去抱起想想。
“你是不是有病，把孩子吓着了！”
屋子里亮了，米小蝶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铁军冲着她喊了一句。
“是我不好，小姨，我去写字台上睡！”
想想好像挺擅于止住哭，怯怯的捅捅米小蝶，小声道歉。
“想想，你娘骗你的，女娃不能随便脱衣服给别人看，想当大明星也得考试。”
“小叔叔，我们这的人都知道，住山沟沟的，要找住公路边的，住公路边的，要找县城的，住县城的，要找城市的......”
“想想，你听叔叔说啊，要想离开山沟沟，就得好好学习，中学一定要上，明天，你娘就会同意你读中学，考大学。”
“小叔叔，想想求你了，千万别找娘，你们走了，想想倒霉！”
米小蝶哗一下撩起想想的破线衣，肚皮上，胸口上，青一块紫一块，全是掐痕，肚脐眼边上，还有一处化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