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凭什么拿三皇五帝说教始皇帝？
赵彻会不会来搅局？
倘若赵彻当真是当今陛下尚未公开的孩子，那可太会了！
李斯自问也还算了解始皇帝的性格，以始皇帝对赵彻的宠爱，还有若有若无的铺路之举，都很明显可以看出始皇帝对赵彻寄予厚望！
虽然赵彻如今才三岁半罢了！
但他的靠山已经有王家，有下邺上万老卒！
扶苏倘若被始皇帝彻底厌恶，蒙家乃至于孟西白三姓势力肯定要重新划分！
胡亥的年龄上是占据优势的。
当然……
这一切都仅限于李斯的推测！
就目前而言，胡亥还是什么都坐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等待着大哥扶苏犯傻！
凡事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万一扶苏想明白了，愿意低头了呢？
万一淳于越顿悟了，选择主动离去了呢？
扶苏失势仅仅是李斯经过种种信息的推测罢了，甚至说一句，扶苏只要轻轻那么一低头，胡亥的所有努力，李斯的所有谋划都会宣布结束！
李斯不是那种喜欢说大话的人！
但是胡亥的心理阴影明显有些过于沉重！
胡亥性格急躁，李斯担心胡亥在冲动之下做出来什么傻事！
就像李斯说的！
叛乱？
李斯更担心的是胡亥！
所以适当性的说出自己的推测，稳定一下胡亥的内心是很有必要的。
就目前而言这个情况，胡亥只能眼巴巴的等着，什么都坐不了，静静等待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另一边的皇宫之中，看着怀里尚且三岁多的孙子，祖龙眼底一丝愁绪始终挥之不去！
其实作为一个父亲，这次扶苏归来，始皇帝内心还是对扶苏有着最后一丝期待！
他让赵彻待在屏风后面，只要扶苏愿意低头，愿意认错！
那么接下来就是父子相认，确定扶苏为储君，并且侧立赵彻为太孙！
但是很显然，陇西郡四年的风沙并没有磨去扶苏心中的道理。
失望是真的失望！
毕竟是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但要说不可接受倒也未必！
经历了众多失望和背叛，始皇帝甚至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赵彻看着始皇帝的神情，轻轻的抱住始皇帝，寄希望于给始皇帝一些安慰！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赵彻认为始皇帝的内心是极其难过的！
历史上始皇帝的暴毙和扶苏未尝没有关系！
因为扶苏的原因，始皇帝心情很差！
再加上找不到继承人，帝国重任无人可以托付！
所以磕药修仙，并且将长生不老视为救命稻草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情。
因为始皇帝自己都知道，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倒下，大秦将会轰然崩塌。
赵彻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改变了历史，但是好像又没有改变。
很久很久之前，赵彻也曾经幻想过，自己一通嘴炮点醒扶苏，扶苏幡然悔悟！
始皇帝和扶苏父子和谐相处，目标一致！
然后自己呢，摸摸鱼划划水，顺便出点馊主意，带领大秦走向新的未来！
但是在接受了现实以后，赵彻发现某些事情是无法更改的。
嘴炮一下对方就惊为天人那是小说里才存在的剧情。
赵彻压根没有任何可能说服扶苏，倘若有人能够说服扶苏的话，扶苏早就被说服了，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扶苏和始皇帝的分歧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赵彻隐隐约约有些担心始皇帝再次因为没有继承人而走上那个追求长生之路！
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除了扶苏，始皇帝没有任何一个儿子能够担当大任！
“阿耶不开心？”赵彻用脑袋顶了顶始皇帝的下巴。
赵彻能做的不多，他毕竟和始皇帝没有什么关系，他再怎么对标也只能对标霍去病，很显然这解决不了关于始皇帝后继无人的心病。
“这都被小稚奴看出来了？”赵彻呆萌的动作让始皇帝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碍事的！”始皇帝摇头揉了揉赵彻的小脑袋，但是对于赵彻的宽慰却全盘笑纳。
事实上！
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
自己的乖孙天资聪颖！
始皇帝内心早就有了备用人选！
扶苏的反叛固然让始皇帝有些生气，但也仅限于此！
自己乖孙的出色，让始皇帝并没有继承人的担忧，甚至越来越期待赵彻长大的一天！
“小稚奴快点长大，长大了阿耶就没有烦心事了！”始皇帝捏着赵彻的包子脸开怀大笑！
是啊！
只要在自己的眼前，看着赵彻一点一点长大，就完全足够了。
黔看着面前这一幕露出了一些笑容！
对于始皇帝的任何安排，黔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他只是比较担心始皇帝罢了，始皇帝心事常郁结心中，时间久了会影响身体。
如果记得没错，四年前公子扶苏离开咸阳，从那以后始皇帝就开始并日而食，常常一夜无眠。
如今，黔看着始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好，重复龙精虎猛的姿态，心里也万分高兴！
在黔这种三朝元老看来，始皇帝就意味着大秦，概因为始皇帝完成了七代人的夙愿！
始皇帝的任何决策，在黔的眼里，都是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有了这个小家伙，大秦确实多了一条退路呢！
而始皇帝，也开始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扶苏想要怎么和自己抬杠始皇帝并不想了解，至少就目前为止，始皇帝已经对扶苏心灰意冷！
但是有些事情却是要布置一番！
扶苏背后的儒家，始皇帝可以不用理会！
扶苏背后的六国余孽，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但是扶苏手下的蒙家和孟西白三氏不一样！
他们支持扶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始皇帝的意思。
他们向来是王室鹰犬！
在扶苏失势以后，他们必然人心不稳！
这是一批绝对忠诚的力量，始皇帝倒是还信得过。
如果扶苏执意如此，那蒙家乃至于孟西白三氏，始皇帝都会拿来给赵彻铺路！
……
时间流转……
几天之后，咸阳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扶苏请一千铁鹰剑士，于咸阳捕杀六国余孽三百多人！
……
这件事倒是多少让始皇帝好受了一些！
铁鹰剑士是扶苏亲口问始皇帝要的，杀的六国余孽也是真的！
而且这群六国余孽，还是扶苏的支持者！
至于为何要杀……
如果说淳于越等人是为了学派，为了学说的发扬光大而跟随扶苏！
那么六国余孽就是为了**裸的利益！
他们只是嘴上喊着支持扶苏，其实巴不得大秦越乱越好！
甚至如果可以，他们还想看到始皇帝和扶苏父子二人兵戎相见！
很显然，六国余孽的诉求和儒家的诉求是有冲突的！
而扶苏，虽然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也绝不是被别人当枪使的人！
在淳于越的建议下，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同时也出于对六国余孽的搅局之举的愤恨，扶苏亲自请缨捕杀了支持他，想要撺掇他的六国余孽！
蒙毅倒是出了一口气！
他虽然清楚扶苏的为人，但也生怕扶苏干出来什么傻事！
扶苏亲自动手捕杀六国余孽，那不管怎么说，最坏的结果已经排除，剩下的结果怎么都不会比叛乱来的差。
六国余孽的小动作被扶苏识破，再加上扶苏的主动请缨自断累赘，关中六国余孽皆销声匿迹！
只不过……
风暴很显然并不会因此而平息！
扶苏离去了四年之久，太多人渴望通过扶苏完成自己的诉求！
百家学说在法家一家独大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生存空间，他们不得不抱成一团！
又过了几天之后！
本该被赶出关中的淳于越，公然的出现在咸阳城的皇宫之外！
在扶苏的带领下，三千学子血书请求大秦变革！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但是始皇帝没有出面！
因为有长公子扶苏的原因，所以也没有人贸然驱赶！三千学子真的是在皇宫外面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陪着他们受罪的还有一大群冤大头侍卫！
不过始皇帝严令赵彻不准外出，以至于赵彻无法见证这历史性的时刻。
最终，扶苏四年磨一剑的奏折被送到了始皇帝的手中。
如果细究的话，扶苏的世界蓝图绝不是简单的分封制！
三千学子联名上书，是淳于越等人憋出来的最后一个大招！
始皇帝这一次，真的有认认真真的看了扶苏的奏折！
相比较于四年前不成熟且完全照搬的分封制！
这一次扶苏明显做出了许多改变，甚至追根溯源，百家之长相互结合，来给始皇帝描述一个新的分封制的蓝图！
“小稚奴，念给朕听！”始皇帝笑着看向赵彻！
赵彻点了点头，他这一刻竟然有些兴奋！
他确实很想看看扶苏的政治蓝图是一个什么模样，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政治蓝图能够让扶苏至死不悔！
“自三皇起……”
“后有商周……”
“而今天下初定，当在简而不在繁，在轻而不在重……”
赵彻一字一句读来……
如今的赵彻识文断句已经十分成熟，基本上可以差不多自主的读懂完整的文章！
扶苏的这个奏折很沉重！
嗯……字面意思的沉重！
其中矛盾核心直指大秦的核心架构，军功晋爵制度！
并且毫不掩饰的提出军功晋爵制度的名存实亡！
同时对于商鞅也进行了一系列的批判！
其实如果站在一个现代人的角度说一句公道话，且先不说扶苏的政策能不能实施，扶苏的政治蓝图绝对是足够诱人的！
最起码比起来万事万物都还在开创阶段的大秦新制度，甚至还要完备一些！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扶苏这种行为是属于在旧时代里翻翻捡捡，东拼西凑，构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政治蓝图！
其实是充满了腐朽和落后等种种弊端！
大秦虽然现在问题重重，却在开创阶段，一切都可以及时改变，做出更改，推陈出新！
最关键的还是其中的尊古思想！
言必尧舜禹，说必周公姜子牙！
赵彻一直讨厌这种政治主张！
将古人的地位过度神话，这是儒家的传统技能了。
言今人必不如古人！
这一点就和赵彻的观念冲突重重！
始皇帝闭着眼睛听完脸上分明是带着三分嗤笑和两分满意！
不错，写的不错！
能看到大秦的很多问题！扶苏指出来的很多问题都是切实存在的。
譬如法治和人治的问题！
执法成本太过于高昂，导致大秦迟迟不能如同在关中一样顺利推行秦法且问题重重！
甚至出现了大量的欺上瞒下，法是好法，落下去民不聊生的现象！
扶苏就此问题提出了人治，即儒家的那一套牧羊制度……
譬如近乎于名存实亡的军功晋爵制度……也被扶苏毫不客气的提出！
扶苏的选择不是改变，而是遗弃！
即放弃这一切！
这很显然并不符合始皇帝的主张！
始皇帝一统天下的时候曾经算过一笔账。
如果风调雨顺的情况下，百姓粮食按照正常的税收加上一家人正常的吃吃喝喝，每隔三年可以存下来一年的粮食！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了么？
显而易见，并没有！
大量的贵族地主倾吞田地！
理论上来说，哪怕是小冰河时期的明朝，其土地总得粮食生产量，也是够全国百姓自给自足且还有所宽裕！
但大明最后怎么亡的，穷死的！
皇帝没钱，百姓也没钱！
扶苏高估了人性，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
他的一切只能够存在于理想之中！
如今大秦经过李斯改法，律法条令早就不如过去那么苛刻，税收也已经降低了许多，更是推行了一夫百亩制度！
为何天下对大秦还是怨声载道，六国百姓依旧迟迟不肯归心？
其中原因始皇帝心知肚明！
扶苏和始皇帝是两种极端！
扶苏认为，会做错那就不要做！
我们遵循旧制度，你看周朝这磕磕绊绊不也千年过来了？
始皇帝的则是，我可以做错，但是不能不做！
这才是二人矛盾的根本核心！
“觉得写的如何？”始皇帝捏了捏赵彻的发鬓笑着问到。
“不好！”赵彻老实巴交的摇了摇头。
他是没始皇帝看的那么透彻，他只是很单纯的觉得。
“三皇五帝未曾做到的事情，阿耶做到了！怎么能拿着三皇五帝来对阿耶说教呢？”
赵彻确实不明白儒家的脑回路。
仅仅是因为三皇五帝距离现在时间够久？光环够大？
始皇帝愣住，本来还以为自家孙子又要说出来什么振聋发聩的话，没想到竟然是为自己出头的气话！
可是！
这些话，何尝不是说到了始皇帝的心坎？
且不提一统六国服！
车同轨，书同文，国同俗！
地再无南北左右之分！
始皇帝，为何自称始皇帝？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也！
“好！”
始皇帝揉了揉赵彻的脑袋看着赵彻！
“把它烧了吧！”始皇帝的目光看向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