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阳便起了床。
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之后,他便跳过栅栏去了隔壁院。
早上七点钟,平时这个时间家里面是一副闹吵吵的景象;李太山老爷子在看早间新闻,邹云在做早饭,李奉献在刮胡子,李小阳拖拖拉拉的刷牙,祖美兰则是在絮絮叨叨的催促着熊孩子动作快不要迟到。
然而今天,当李阳推开房门,便感受到了家中的一股萧杀之气。
平时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关心国家大事的李太山,此时衣着板正的端坐在炕沿上。而一向在家里穿着旧衣服的邹云,也难得的翻出了那套干干净净的的确良短袖。
李奉献穿着破了洞,上面印着“先进劳动者”的跨栏背心,外面套着间咔叽布的衬衫。为了彰显他的男子汉气概,特地卷起了袖子。
就连李小阳同学,也摘掉了脖子上的红领巾和钥匙,一张小脸上满是杀气。
唯有祖美兰,看着全家人这个样子,一双眼睛里满是不安。
“那个......不然就让奉献跟我去得了,爸妈,你们还是去送小阳上学吧。本来就是生意上的事儿,你说您俩和孩子去,多不好啊......”
“什么生意上的事儿?”
李太山老爷子哼了一声,以他纺织厂工长的气势,狠狠的挥了挥大手。
“欺行霸市这是生意上的事儿,可是欺负到你头上,那就是咱们全家的事儿!我和你妈多的能耐没有,可是你受了委屈,今天必须去讨个说法。至于小阳.......该上学去上学去!小孩子家家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不!”
昨天心疼祖美兰,气愤于妈妈受了欺负的李小阳半宿没睡,直到后半夜才困得实在不行睡了过去。
今天一年之中唯一一次没让人叫就起了床,一颗小心脏里满是为妈妈报仇的想法,怎么可能依了老爷子的意思?
“我就要去!我就算打不过她们,我也要看看欺负我妈的人长什么样,等我以后长大了,我饶不了她们!”
看着熊孩子满蓝的执拗,李阳淡淡一笑。
“都准备好了吗?”
“大阳。”
看到李阳进门儿,一家人都站了起来。
感受着一家人的众志成城,李阳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那咱就走。”
“好!”
随着他一声招呼,李太山两口子和李奉献爷俩,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
八点的十字街,家家户户的门面都已经开了门。
当李阳一家下了出租车的时候,整条街上就只有祖美兰的门面还拉着卷帘门了。
这个时间,还没有什么生意。家家户户的门前,刚刚收拾完了卫生的店主都站在门口,扯着八卦聊着闲话。
“美兰服饰今天没开门啊,那个什么美兰平时来的最早,这个时间早都已经收拾完了。不会是昨天被倩姐给收拾的打了退堂鼓,不敢来了吧?”
“呵,瞧她那样吧。怂包一个,这样的人还能出来做生意,真是有意思。”
“是啊,看她那个对象也挺老实个人。不像是能拿出钱来给老婆开店的样子,指不定是那小娘皮在哪儿养汉子赚了钱开了个服装店呢。”
“不过昨天来的那个小子倒是看起来脾气挺硬的,不知道跟她什么关系。”
“开业的时候我见过,好像是管她老公叫哥,应该是小叔子什么的吧。管他呢?脾气硬能怎么样,他也不出打听打听这条街谁说了算。真要敢玩儿横的,倩姐她对象是吃素的?工商局周大科长谁不知道,直接封了她铺子。小门小户的,量他们也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
被周围几个跟班儿簇拥着,十字街服装厂一帮的核心人物王倩自得一笑。
“那小娘皮识相的最好,这条街上一共就这么几家门店,服装生意一直是咱们姐妹几个在做。多一家就多一张抢食的嘴。虽然祖美兰那个小娘皮人傻了点,可是还挺能卖货的。她来这段时间,我们家少卖了多少货?这次我想定了,等把她挤兑走了她那个店面我就盘下来。在那边开个分店,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把价格都抗死了,买货的不管走到哪儿都一个价。这样生意才能做起来。”
“倩姐说的对,买卖就得这么干,要不然怎么赚钱呀。”
就在王倩被一群跟班吹捧得飘飘欲仙之际,一行几个身影,站到了她的面前。
朝阳将六个高矮不一的身影拉长,笔直的指向了王倩的身上。
看到突然出现在店门口的几人,王倩一愣。
当她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惊愕变成了戏谑。
“哎呦,这什么情况啊?一家老小齐上阵。”
其他几家店的店主也注意到了门前这奇怪的组合,看着站在王倩店面前的李太山老两口和李奉献一家,连带着李阳六口人,纷纷笑的前仰后合。
“我说祖美兰,你是不是也太逗了点儿?你以为这是在干嘛?上学的时候打架打输了找家长?”
“她这哪儿是找家长啊?她这是把她儿子都带来了!喂,小朋友,你妈来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啊?太逗了,逗死了我!”
“这干嘛啊?过来找场子打架啊?不是我看不起你们啊,这老头老太太身子骨能成吗?可别还没动手呢先把自己气死了或者扭骨折了啊!”
面对几人的嘲讽,一家之主李太山老爷子挑了挑眉头。
“就是你们欺负了我家儿媳妇?”
此时的李太山老爷子,已经没有了在家里时候的那副与世无争。他身上那股子在厂里干了十几年工长的气势,又回来了。
沉着的老脸,加上他那别具威严的长寿眉,犹如一头暮年老虎。
可这份威严,对于王倩几个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威慑力。
“是啊,就是我们欺负的,大爷你想怎么样啊?”
一个胖女人一面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就那么干干脆脆的承认了。
“跟我儿媳妇道歉!”
李太山低喝了一声。
很有气势,但没有用。
“我跟她道歉?她配吗?”
面对他义正言辞的要求,满脸莫名其妙的王倩嘲笑了一句。
“老爷子,今儿我把话明说了。想让我道歉,没门儿。而且我还不怕告诉你们,你儿媳妇的那个店面,肯定是开不下去了。我之前就看中那家店了,可是房主不开眼,说什么不租给我。那没办法,那我就只能谁来开店就挤走谁了。我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你家媳妇,只不过她运气不好,没打听清楚就租下了这个店面。要怪啊,你们就怪那个什么郑娟,她做不下去了把店兑给外人也不兑给我不说,还骗了你们家媳妇。”
眼看着李太山被王倩气的胸口起伏,一旁的邹云憋红了脸,指着王倩大骂了一声;
“你!你不要脸!”
“呦,老太太,这话可就说的太过了。我可是要脸的人,只是你们家这几个臭鱼烂虾啊,不配我给好脸而已。”
说着,王倩冷哼了一声返回了屋子里。
当着李奉献全家的面,拿起了柜台上的一部座机电话。
这年头电话虽然不想以前那么金贵了,可在店里按一台电话机,还绝对是奢侈的行为。
拎着话筒,王倩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公啊。隔壁店卖货的过来找茬,你管不管啊?”
“那你快带人来吧,他们一家人都堵在我门口了。你要是来的晚的话,我可就让人欺负啦!”
楚楚可怜的对电话那头说了两句,王倩勾着嘴角挂断了电话。
看到她嚣张的样子,本想着过来讲道理的李太山气得捂住了心脏。而李奉献,则是握紧了拳头,死死的盯着王倩恨不得把她一口吞了。
“哇!”
只有什么都不顾及的李小阳,哇呀一声就抄起了小拳头,冲向了前去。
但是他刚刚跨出两步,便被他身后的李阳一把揪住了衣领。
“哎呦,小屁孩儿脾气还挺爆。”
看到被李阳拉着的熊孩子张牙舞爪的对着自己耍着王八拳,王倩掩口一笑。
她瞥了瞥面色平静的李阳,乐道:“这是家里的叔叔吧?小屁孩,你得多跟你叔叔学学,昨天他也像你这样,今天这不就学乖了吗?大人的事儿啊,小孩子少跟着掺和。”
不理王倩的嘲讽,李阳勾起了嘴角。
“你老公来了,能怎么样?”
他问到。
“倩姐对象可是工商局的领导,你要问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顶多就是把你们这店给封了呗。”
王倩没有回答,但是一旁她的小跟班却回答了李阳的问题。
“哦。”
封店啊......
这跟李阳想的差不多。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到了九点时分。
就在他放下胳膊的时候,街角一阵自行车链条的声音,响彻了十字街。
下一刻,呼啦啦一个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了十字街头。
印刷厂的八十多号职工,连带着一些女性家属,组成了一直规模庞大的自行车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过来。
看到站在店面前的李阳,为首的于老四“嘿”了一声,蒙蹬了几下自行车超了过来。
“大阳,咱们是直接砸啊,还是把那几个臭娘们儿修理一顿再砸?”
一百多辆自行车发出的链条响动,活像是装甲车行进时的履带轰鸣。
被百多号印刷厂职工的影子所笼罩,站在店里的王倩.......腿肚子哆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