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林打来电话，让李阳颇有些意外。
他并不意外对方的身份。
说实在的，现在的王剑林虽然已经把万达规模做的不小，但是还远没有到需要李阳仰望的程度。
经过香港这一波做空操作之后，李阳现在的身价水涨船高。手中握着两个多亿的外汇资金，如果将目前他所拥有的资产进行一个估值，包括美好食品公司，绥远建材公司，以及绥美服装连锁在内，他的身价也是妥妥的超过四个亿了。
97年，万达的规模大致也就是十个亿左右。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里，四个亿和十个亿，有的时候就只是一波操作的事儿。
而不论在任何的时代，从十个亿到零，可能也就是一波操作的事儿。
所以你会看到，一般来说只要是资产达到了亿级以上的人在一起沟通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架子。
因为这些人，基本已经看懂了财富的本质。
真正让李阳意外的，其实是王剑林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他感到警惕。
心思急转之下，李阳将王剑林短短一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东西迅速的理顺了一番；
对方是为了明德商投的事情而来，那么就说明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手中掌握着明德商投转让合同的事情。
也就说明，对方已经将吴大伟调查了一遍，甚至于已经和能够决定明德商投股份归属的官方领导达成了某些不可说的共识。
而联想到王剑林当前的业务范围仅限于辽省，李阳的心里大致有了判断。
“王董啊，你好你好！旧闻万达王董的大名，没想到突然接到您亲自打来的电话。您这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啊？”
揣着明白李阳哈哈一笑，对着电话朗声问道。
“李总这么说话可就是妄自菲薄了啊！”
电话那面的王剑林笑了：“你李总在龙省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打听打听你的电话号码，那还是什么难事儿？”
他妈的老狐狸！
李阳本想确定一下，王剑林到底是通过哪个部门找上的自己，或者说王剑林在省内的主要关系方向，可是没成想却被对方用一个高帽子直接把话头扣了回来，对实际的问题却是根本没有正面回答。
这不禁让李阳感到气闷。
“王董言重啦。”
冷冷一笑，李阳拿着手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对满脸好奇的秦喜斌和李奉义挥了挥手，示意二人该吃饭吃饭后，不慌不忙的对电话那面的王剑林说到。
你不是铁了心的要打机锋么，那就来呗！
无非就是看谁有耐性而已。
反正现在是你老丫挺的主动找上的我，打太极？
谁怕谁啊！
老子有的是时间！
“要说您王董是龙吐珠，那我李阳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虾米。而且王董啊，您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不明白啊！您说想跟我商量关于明德的事儿，明德商投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业务往来啊！他们的股份，我插不上手啊！而且王董，我可是听说了，明德商投的孙总犯了事儿，据说人都跑海外去了，以前我倒是和孙总有点交情，可是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人啊！所以你说跟我见面，我请您吃饭喝酒那没问题。但是说这个明德股份的事儿，怕是我爱莫能助啊。”
李阳这铁了心的要打机锋，将电话那面的王剑林直接弄无语了。
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半晌，王剑林才扑哧一笑，无奈道：“行了，李总。真神面前不烧假香，咱们俩就别绕了。”
你早坦诚点，我特么至于？
冷冷的哼了一声，李阳夹了口菜放进了嘴里，一面吧唧着嘴一面等着王剑林的下文。
果然，在又一阵的斟酌之后，王剑林道：“半个多月之前，我之前听说明德商投的孙明远和孙家出了事儿。说句可能不太上得了台面的话，这事儿我挺高兴。李总不搞房地产，不太清楚我们这一行里面的猫腻。地产行业目前的区域性质还是比较强的，房地产行业关键的环节其实就是地皮。这东西一般来说，当地政府都喜欢给当地的开发商审批。各个区域的同行，实打实的是冤家。此前我们万达其实是想往龙江省那面发展业务的，可是因为明德商投的原因，这个扩张计划一直没能做成。”
这还像个话。
听到电话那面王剑林终于说了点有用的信息，李阳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所以，现在孙明远出了事儿，孙家的几个主要人员落马，龙江省的地产行业实际上处于一种半真空的状态，王董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吞并接收明德商投有限公司，将万达的业务发展到龙江来？”
“正式如此。”
王剑林这一次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干脆道：“上个星期，我和龙江省建集团目前的代理总经理杨文宇碰了个面，研究了一下这个事情的可行性。原本我已经在杨文宇的引荐下，和龙省的几个领导搭上了线，准备以垫资担保的形式，将明德对于十几家地产公司的股权接过来。但是没成想昨天过来龙江这边落实这个事儿的时候，突然出了岔子。”
“哦？”
李阳眉头一挑，乐了。
就说嘛，明德商投这么大的盘子，现在孙明远“失踪”，背后的靠山孙家已经陨落，不可能没有人惦记。
只是他没想到，惦记明德的不光是省内的大佬们，还把王剑林这条大鱼给炸了出来。
“王董，出了什么事儿啊？”
“......”
见李阳仍然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剑林有些恼怒。不过毕竟现在是有求于李阳，在深吸了口气后，他还是耐着性子道：
“就在昨天，孙明远之前的助理兼司机主动去了一趟纪检，交代了孙明远逃到国外，并且在临走前将明德商投的股份全部转让到了他名下的事情。”
“哎呦！这可就麻烦了。”
注意到王剑林言语间的郁闷，李阳憋着笑，痛心疾首道：“要说股权没有变更的话，那么现在的孙明远就算是没有到案，也属于是涉案人员。只要纪检那面通过审讯孙家那几个落马的官员，坐实了明德商投是孙明远进行权钱交易的主要工具，那么政府这边其实是可以将明德的部分股份拿出来进行法拍，用以补交罚款或追偿损失的。可现在股份转让给了这个吴大伟，那事情可就又复杂了。这么一来，如果吴大伟不配合的话，那明德的股份一时半会的还真动弹不了啊！而且咱老哥俩私下里说，这个吴大伟主动交代，要是让孙家的那几个落马官员知道消息，肯定还以为这是孙明远的缓兵之计，肯定是要顽抗到底等待孙明远活动把他们捞出去的。到了那个时候，怕是没有个三五年，这个案子也结不了啊。”
“重点就是在这儿了。”
王剑林哼哼一笑，显然已经没有了和李阳继续绕弯子的耐心。
“所以我侧面打听了一下，这个吴大伟是从香港跟你李总一起回来的。孙明远是怎么回事儿，孙家又是怎么倒的，说实在的我王剑林不关心。他们可能就只是运气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活该他们倒霉。但是李总啊，有句话我可得对你说；有的时候想要一口吃个胖子，可也得有一副相称的好牙口。吃独食，容易撑死人啊。”
恐吓！
恐吓我是不是？
李阳哼哼一笑，心说王剑林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不说别的，这个人的消息渠道还真他妈的灵通。
自己以为已经把事情做的很隐秘了，没成想还是让这个家伙给探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李阳心里清楚，王剑林之所以这么客气的打电话过来约见，肯定是没有什么关于自己搞垮了孙家和孙明远的直接证据。
很可能的情况，就只是王剑林通过一些零散的信息，推测自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也清楚的知道，吴大伟这个人没有什么本事，背后站着的是自己这个主子。
要是这货有直接证据的话，不太可能如此试探。
不过这不重要。
刚才在吃饭的时候，秦喜斌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打定了主意，不将明德商投搞到自己手里，省得到时候四面树敌，破坏绥远建材本来清晰的发展规划。
那么既然如此，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选择就很清晰明了。
无非......就是将吴大伟和那份明德股份转让的筹码，卖出一个最好的价钱！
想着，李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秦喜斌和李奉义二人挥了挥手，让二人回避之后他重新那好了电话。
“王董，既然你已经把话说的这么透彻了。那我李阳要是再跟你绕弯子，倒是有些显得婆婆妈妈了。我就直说了，明德商投我原本是打算操作下来，将其并入我绥远旗下，作为房地产业务板块的基石的。不过现在你有这个想法，想必也是志在必得。我李阳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万达现在的规模我清楚，跟你抢这块肥肉，我未必能落得多少好处。有您王董在中间横着，这块肥肉我吃下来还真有点硌牙。可是王董，话又说回来。搞定这个吴大伟，我也是破费了心思的，现在你和我都是临门一脚，你想让我撤，那我总不能说连个肉星的滋味都没尝到，就这么灰溜溜的把嘴巴前的肥肉让给你王董不是？咱们在商言商，让我这个小鬼儿退出去，您总得打发点什么吧？”
李阳这话说的看似卑微，但其实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了。
简单归结起来，就四个字儿；
贼不走空！
听到李阳这么说，电话对面的王剑林呵呵一笑。
“李总，痛快！有你这话，别管这件事儿最后我办成办不成，你的这份儿情，我领。”
这话倒也不是客套。
此前孙家整个倒台，虽然在民间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响，也就是简单的上了个报纸通报，可是在龙江省内的地产行业里，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的。
现在明德商投成了无主之宝，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可不仅仅是李阳和王剑林。
官面上的，私下里的，早就有一万只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了！
在这个档口，不论是李阳还是王剑林，想要吞掉这块肥肉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要真说二人有什么优势，可能也就是李阳手里掌握着吴大伟这张王牌，而万达属于是东北三省目前规模最大的地产企业。
只能说，在所有图谋明德商投的人里，李阳和王剑林是距离目标最近的两个。
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阳表达了主动退出的意思，这对于不知道他本来就已经有这个打算，还以为他是志在必得的王剑林来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这样吧，李总。这事儿电话里实在是说不清楚，我现在人就在冰城。一会儿我就动身去一趟绥城，现在出发大约晚上五六点钟能到。晚上我做东，咱们两个碰个头，见面再说。好不好？”
感受到王剑林言语间的急切，李阳淡淡一笑。
“好啊，那我中午就少吃点东西。等着晚上王董请客，好好的打打王董的秋风喽。”
“李总这么说可就吓人了啊，到时候还请李总手下留情，别人都说我王剑林是大地主，但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两年房地产行业发展不明朗，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不过到时候再说，我听说李总年少有为，在龙江这一代的企业家里也算是翘楚，做生意这个东西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到时候咱俩坐下来好好聊聊，看看怎么着，不让你李总吃亏，也让我老王能喝口热汤，好不好？”
听出李阳的弦外之音，王剑林赶紧苦笑着打了个预防针，哭了一波穷后，又给抛了个虚无缥缈的大饼。
啧啧......
感受到对方的圆滑和滴水不漏，李阳不禁嘶了口气。
回想起二十多年后，王剑林那个口无遮拦，在娱乐圈各种放炮，惹得天怒人怨的熊儿子，李阳暗暗一叹。
到底是老王对下一代疏于管教啊？
还是老王嫂子红杏乱跳，导致这基因没能承接有效啊！
这么稳的爹，怎么就有那么熊的娃？
这事儿，值得推敲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