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麒儿怎么了?”离开蛊族圣女府,青羽看着神情有点异样的雪麒,声音里带着些微紧张,“是脑中有熟悉片段闪过,还是……”
雪麒皱着小眉头,半晌才蹦出三个字:“天,地,人。”
青羽松口气,嘴角含笑:“天无边,地无埏,星宇浩瀚,小麒儿说的天、地、人三界,应是另一个空间,跟我们这里的六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低低轻叹,“你的破碎地魂阴差阳错,穿过时空缝隙,去了那里的人界。我和帝君一边等待时空再次出现缝隙漏洞,一边想方设法激发雪奇内心的怨恨和不甘,使金暮黎赶在缝隙关闭前受唤归来。”
“小麒儿啊,你可知哥哥有多紧张多害怕?怕你破碎的魂魄因分处两个空间而彻底隔断无形联系,怕你无法在那窄小至极的裂罅缝隙出现时及时赶到。你可知一旦错过,缝隙关闭,哥哥又得等多少年?”
雪麒望着他渐红渐湿的双眼,因脑中那影影绰绰、不甚清晰的影像,而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哥哥不哭,宝宝爱哥哥。”
青羽被哄得泪中带笑,心里像被倒了整罐蜜糖,之前所有的不快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被横着夹在胳膊底下的小虎犊一边划拉四肢一边叫:“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再说话?这样我很难受哇!”
青羽不理他,任小家伙面色涨红喘着粗气,像个被故意侧立、既翻不过去也翻不回来的乌龟。
小虎犊挣扎无果,抗议无效,只能憋屈着。
待被放到地面,已是吭哧吭哧,虎眼都快斜掉、无法聚焦了。
可他连个不满意的屁都没放,反而乐滋滋。
缓缓似乎要被颠散的小眼珠,立马急吼吼爬到椅子上坐好。
只因:青羽带他俩进了离瑀陬城三十里的大镇酒楼。
这家名叫“客常来”的两层酒楼,一楼用长板凳配方桌,二楼则用木椅,随客自选。
客人通常都会习惯性的就近而坐。
或者懒得爬楼,不愿多走那几步。
如此,二楼便比一楼客人少。
青羽听了堂倌的介绍后,自然选择清净之地。
此时,他刚刚坐下,便吩咐堂倌:“招牌菜拿手菜都要,另外,所有能补血的膳食也全部端上来。”
堂倌看看他,再看看两位小娃娃,愣了愣:“都、都要?”
青羽颔首:“除了特辣菜肴不要,其它微辣、微甜以及正常咸的冷热佳肴,都各来一份。”
堂倌还是不敢相信:“客官是不是还有约好的家人或朋友没有来?”
青羽抬眸瞥他一眼:“没有。”
“那您……”堂倌好心提醒,“确定要这么多菜?”
“确定。”青羽无奈,“放心吧,能吃得完,我家弟弟妹妹都是极能吃的牛犊子、小狮子。”
“弟弟?妹妹?”堂倌又被惊到,下楼时还因频频回头而撞了柱子,差点滚下去。
青羽:“……”
虎犊笑得直拍桌子:“那个人好傻!”
青羽淡淡道:“从现在开始,噤声。”
小虎犊的笑声戛然而止。
周围不多的客人却被逗乐。
这虎头虎脑的孩子太可爱了。
哥哥一发话,就立马捂住嘴,硬生生把笑声掐断憋回。
不过也不怪堂倌失仪,像白衣青年这般岁数的男子,基本上都已成了家,并有好几个娃。
偏偏他身边带的,竟是年幼无比的弟弟妹妹。
看来,此人要么尚未大婚,要么已经成家却还未育子嗣。
青羽对那些人的喁喁私语置若罔闻,待菜一上来,就帮小虎犊盛碗汤:“都喝了,但要小心烫。”
小虎犊眨着炅亮虎眼,头直点。
雪麒却仰起小脸儿,怒视青羽的同时,小巴掌也打了出去。
青羽捉住那白白软软、肉墩墩的小手,低笑中带着讨好:“小虎被人扎了针,放了血,咱们让让他。”
雪麒瞪着小蓝眸:“哥哥不爱宝宝!”
“谁说的,”青羽伸指刮刮她撅起的小嘴儿,心情舒畅,“哥哥最爱的就是宝宝。”
“哥哥不爱宝宝,”雪麒另一只小拳头也举了起来,“哥哥先给小虎盛汤!哥哥先给小虎盛汤!”
青羽只好连另只小拳头也捉住,并放掌中:“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么,小虎失了血,受了伤,身体虚弱,需要补养。”
雪麒看了眼活蹦乱跳的小虎犊:“他不弱!他不弱!”
小东西泪眼汪汪,不依不饶:“哥哥不爱宝宝!哥哥不爱宝宝!”
青羽:“……”
虽然被人在乎心里很甜,但太被在乎,有时也是件很头疼的事。
众人笑看年龄差距太大的哥哥绞尽脑汁哄妹妹,觉得甚是有趣。
如今火焰妆从帝都开始风靡全国,有的画蓝,有的画红。这孩子额间也有一个,分明是个受宠的。
单看白衣青年对她的态度就知道。
不仅带弟弟妹妹游玩吃饭,还极尽耐心。
宝儿又踢又打又哭又闹,他竟一点都不生气,半句叱责也没有,想着法儿的逗她开心,哄她消气。
将来谁能嫁给他,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祉。
嘿,这句话若给恢复正常的金暮黎听到,她肯定会撇撇嘴,淡淡道句:“得了吧。”
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对家人越好的男人,投注在妻子身上的感情就越少。
尤其是父母。
男人不孝,自是不好。
可若过分孝顺,甚至愚孝,那嫁给他的女子就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在他眼里,就是个应该为他全家老小当牛做马、伺候他家所有人的免费保姆。
好在她现在处于幼小状态,且此刻的心思都在小虎抢了她的宠爱上,没空搭理他们。
待青羽又亲又抱又是举高高的终于安抚好她,菜已上了大半。
于是,对青羽揣测臆造半天又看了半天热闹的众人,便重新见识并重新定义什么叫风卷残云、一扫而光。
我滴娘,那可是个看上去只有三岁多的光头小男娃啊!
吃相要不要这么凶残?
筷子不会用,勺子他嫌慢,直接揸开五指用手干。
莫不是从娘胎开始就没吃过饱饭?
也不对啊。
看看青年,再看看他们三人身上穿的锦缎,不由尽皆摇头:绝无可能。
不过看他吃得那么香,原本已经吃饱的个别食客,竟莫名觉得又饿了。
小虎犊谁都不看,埋头干饭。
如果说昱晴川是个干饭王,那他就是个干饭大王,干饭霸王。
俩吃货之前天天和兰尽落在一起,快把兰尽落吃穷了。
顿顿满桌饭菜,都得银子买啊。
若非他老底儿丰厚,又有个稳赚不赔、日进斗金的手艺,早就被他们吃到银山掏空、腿软难行。
兰尽落深刻体会到养这两个人的不容易。
如今成功转卖,脱手了一个。
可惜,脱手的这个,偏偏是风险和收益并存的。
没有小虎犊,就没有源源不断的灵花灵草捧到他面前了。
此刻乃用餐时辰,兰尽落和昱晴川也在另一个地方填肚子。
但显然,小虎犊没兰尽落想的那么多。
不,是除了知道青羽面前的几样菜不能抢,他什么都没想。
因为那是麒麒爱吃的。
青羽对他好,对鹤鹿儿也好,但只有麒麒是他的掌中宝。
其实小虎犊和鹤鹿儿一样羡慕雪麒,但他是个内心骄傲的崽儿,从不像鹤鹿儿那样表现在脸上。
即便雪麒因青羽优先照顾他而哭闹半天,他也只是暗自撇撇嘴,低低嘟哝一句:小雌兽就是娇气。
有了前车之鉴,青羽不敢再管他,由他自己站在椅子上捞盘子抓菜,只细心喂着雪麒,但凡雪麒嘴角沾上哪怕一点点汤水菜渍,他就赶紧用松软布巾轻轻搌擦拭去。
那小小的嘴巴,肉嘟嘟的粉嫩脸颊,让人看了,总想亲一口。
尤其是吃东西时,小嘴儿一嘬一吸一撅一动,都特别可爱。
青羽忍不住在她额上亲了亲,又鼻尖抵鼻尖轻轻蹭了蹭。
若搁平时,习以为常的雪麒定然没什么特别反应,可因心中尚有余怒未消,便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顺便轻哼一声,白他一眼。
青羽:“……”
他早该知道的。
这小霸王最见不得他对别人比对她更好,否则既伤心难过又恨不得挠死他,剁掉他碰过别人的地方。
几万年前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样。
又奶又凶,张牙舞爪。
连帝君都笑她。
……
堂倌上菜时,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觉得小虎如同饿了八百年、刚放出来的囚犯。
他每上几道刚出锅的新菜,前面几道就已吃干净。
连个汤水儿都不剩。
好似被舔过一样。
此时他才明白,这位带弟弟妹妹出门游玩的白衣公子,一点都没骗他,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真的像个不知道饱的牛犊子。
那肚子也是。
都鼓起来了。
滚圆。
关键是,都胀成这样了,还在往嘴里塞。
嘴不刁,食不挑,什么都吃。
我的妈,难道是怕养不起,公子爹娘才狠着心不让他成家?
啧啧,这也太可怜了。
好惨。
和他差不多的岁数,还穿得这么体面,却连个媳妇都没有。
哎,可怜。
可怜啊!
堂倌咋舌之后,带着同情目光,暗自摇头叹气地走了。
青羽:“……”
他那是什么眼神?
嗛,不搭理。
继续喂饭。
虽说那番盘问等于担雪填井,白费力,但好歹解决了敫崇堇的去处,不然这会儿还得带着她一起吃饭,引来更多误会。
没有证据,只能讹诈。
百里钊矢口否认时的反应,让他愈发觉得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可也只是觉得。
依然没有证据。
如此,便要另辟蹊径,先从毒箭和缚神网上寻找突破口。
墨擎御若能再出现,就更好。
一大两小吃完饭,青羽取出一锭银元宝:“辛苦了,多的归你。”
堂倌喜不自禁,连忙接过:“多谢公子!多谢小少爷小小姐!”
青羽先将雪麒抱起,再顺便牵住小虎犊的手,并解释一句:“他太撑,不能夹在胳肢窝底下。”
雪麒小模小样地嗯了一声。
还没走的食客忍不住想笑。
大哥哥这是被胡搅蛮缠的小妹妹整怕了,哈哈!
得了额外打赏的堂倌不忙收桌,先跟着送客下楼,再高喊吉祥话将三人送出店门。
安步当车,可在慢踱中消食。
街头走了片刻,青羽扭脸看看小虎犊,捏捏他的手心:“等到无人之地再睡。”
小家伙的眼睛时眯时闭,竟然想打盹。
可现在不是时候。
并非怕他摔着。
有他牵着,不可能摔倒。
只是防他睡着后,不知不觉现了原形,吓到百姓路人。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吃过大亏的小虎犊点点头,努力睁大眼睛。
可就在三人即将离镇时,一骑白骏忽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又猛然勒衔止马迅速调头:“青羽?”
之后,他看向雏莺乳燕般的小小幼儿,声音颤抖:“暮、黎?”
青羽就像没听见一样:“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