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夜深人静该沉睡的时候，二楼客房走廊上却站了不少人。
都是被踹门动静惊到，披着衣衫跑出来看热闹的。
只有兰尽落衣装整齐，手里还拿着一沓纸。
金暮黎探头看看左右，一把将青羽拽进房，又瞅了墨擎御一眼，道：“你也进来！”
墨擎御不慌不忙，微笑迈步。
金暮黎立即关上门。
夜梦天动动圆凳，请二人坐下，还为他们倒杯冷茶。
“说吧，怎么回事？”金暮黎抱臂靠在门上，并不过去，“你俩什么时候……咳咳……关系这么好了？”
青羽正要否认，墨擎御却开口抢先答道：“六万年前。”
嗯？
青羽猛然抬头：“胡说什么！”
他怒道：“六万年前我根本不～～”
“想说不认识我？”墨擎御打断他，揉了揉太阳穴，“你这样，可真是令人伤心。”
青羽想踹他两脚：“六～～”
“六万年前，西王母的蟠桃盛会，”墨擎御再次打断他，“你作为贴身随从陪冥尊一起去，冥尊和其他上神坐主殿，你们在偏殿喝酒。”
青羽愣住。
不用回想，此事很真。
“可……你是谁？”青羽皱眉，想半天也想不起当日宴会上有这号人，“我好像……并未见过你。”
墨擎御呵呵，笑得有些冷。
青羽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
金暮黎扫视二人，也不知问的谁：“一起喝过酒，却忘了？”
墨擎御轻哼一声：“把人狠狠欺负一顿还能忘，简直是负心汉。”
金暮黎脱口爆了句“我草！”
“牛掰啊哥哥，”她笑，她狂笑，她拍门狂笑，笑得快岔气，“六万年前这么猛呢？”
青羽已经傻了。
他完全没印象。
可没印象归没印象，有件事却记得，就是酒醒时感觉那里有点疼，检查一下，还有些红肿。
如今想来，竟然是……？
青羽的脸，“唰”一下变了。
比之前尴尬面对金暮黎还要局促不安。
“哥哥想起来了？”墨擎御一直看着他，再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何况还这么明显。
青羽不敢回视：“我……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不确定发生过那种事，还是不确定被你欺负的人是我？”墨擎御慢条斯理，“哥哥，你觉得一个正常男人，会用这样丢脸的事，主动往自己头上泼污水吗？”
青羽不吭声了。
谁疯了才这么干。
金暮黎算是听清楚看明白了。
“得，今天算我管了闲事，”她打开门，笑嘻嘻道，“对不住了两位，你们，请回。”
感情纠葛，旁人不便插嘴。
青羽想走，又怕走。
离开这个房间，不知怎么面对墨擎御。
不离开，同样窘得很。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金暮黎催促道，“别坐着不走，影响我们睡觉。”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脸皮再厚也顶不住。
青羽无奈，只能起身离开。
谁都没看，就那么低着头，跟犯错误受批评的小孩儿似的。
金暮黎啧啧两声，关上门，完全不管隔壁如何后续。
夜梦天笑着打趣：“暮黎，你好残忍。”
“是吧，”金暮黎咧着嘴，“我也觉得是。”
说罢，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
笑得滚到床上都收不住。
夜梦天宠溺地看着她。
隔壁很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夜梦天道：“是不是出去了？”
“有可能，”金暮黎觉得青羽在这事上脸皮薄，“估计去山谷了。”
去山谷除了谈话，还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原来这棵铁树在六万年前就开花了。
啊，可真是大喜事。
不过……外面好像还下着雨？
在雨里那什么……
啧啧，有情趣。
还不用买凝香脂。
两人扯两句，便不再管闲事，抱在一起睡觉觉。
可躺了一会儿，明明已经很困的夜梦天却睡不着。
他这身体邪性得很，一碰金暮黎就……
除了她，对谁都没反应。
金暮黎虽能因此很放心，不怕他管控不住在外打野食，却也有些麻烦。之前一直在山谷休息，不住客栈，就是因为这个。
加上夜梦天太过兴奋，整夜整夜不合眼，目不交睫守着她。
既看不够娘子的脸，又生怕宝宝有丁点儿闪失，完全忘了那是奔跑起来有多矫健、多凶猛的神兽。
金暮黎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支臂一看，果然大睁着眼。
“你不困吗？”金暮黎重新躺下，“之前还打盹儿来着。”
“我……”夜梦天用额头轻轻抵了下她的额，又在鼻尖上亲一口，低声道，“我去洗个冷水澡。”
金暮黎心里叹口气，没拦他。
听着那人下床穿衣，开门出去，她翻个身，又想了会儿心事。
恢复记忆后，她就拜托青羽独自去了趟羝羊森林，带许多灵草灵石给易锦，希望他尽快练有所成。
不是她不想亲自去，而是感觉有些对不起易锦。
明明是易锦先和她在一起的，却先怀了夜梦天的孩子。这要让易锦知道，该有多伤心？
何况她现在处于怀孕初期，不能做那亲密之事。
见面却不让碰，对易锦来说，这简直是双重打击。
所以她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让青羽帮忙送东西。
并且叮嘱青羽不要提她，更别告诉易锦她已痊愈清醒的事。
等她产下崽崽儿，自己再去和易锦解释。
夜梦天一个冷水澡洗到天亮。
金暮黎早已径自睡去，醒来才发现夜梦天不在屋里。
是根本没回来。
不由摇头失笑。
别说夜梦天对旁人没性趣，即便有，他也没那个胆。
只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哪怕洗个八百遍，她也能闻出来。
这就是神兽的可怕之处。
人的鼻子再灵，也到不了这种程度。
偏偏金暮黎还有很严重的洁癖。
厌倦了，可以直说，可以离开，往后再无牵扯。
可若脚踏两只船，在新欢那里脏了身体，再回来招惹旧爱，她一定会亮出利爪，直接撕了他。
夜梦天曾经被青羽警告，让他不要动易锦。
这么聪明的人，自然能举一反三。
野兽鼻子尚且比人灵敏，何况神兽。
他不傻。
所以冲完凉水澡后，他便去了兰尽落房间。
一则，只有兰尽落那里亮着灯，二则，他将兰尽落当人证。
证明他没有乱跑的清白。
兰尽落当时正拿着一叠纸发呆，开门后又默默走回去，也不问夜梦天找他什么事。
这一看就是有情况。
夜梦天走过去，便见纸上写着……
“这是……”他俯下身，凑近，感觉那些字还是难认得很，“什么？”
“不知道，”兰尽落木偶般答道，“从青芜房间顺来的。”
夜梦天干脆将纸张拿起，一张张翻看，努力辨认内容。
倒还真给他辨出一页。
上面写着：爱与伤害
此时
笑靥轻漾，如融花雨漫天
彼时
伤于庸常，似坠无情浩瀚
春风夏日
秋月冬雪
情之心绪
疾于四季变幻
曼妙而忧惶
花树之下
为你续上一盏清香茶汤
林间漫步
看你的影子被夕阳拉长
八角亭中
抚弦一曲静夜凭添清凉
凝目笑望
抿唇轻移甜吻魅惑印上
清晨迷雾
你化身展翅飞离的凤凰
火轮高挂
我冷看再失心中的骄阳
人生反复虚度就此蹉跎
却无悔于悄然流逝的时光
“难道是……”夜梦天正猜测，似又觉得不对，便未说下去。
随后猛然想到什么，提醒道：“暮黎应该能看懂！”
“对啊！”兰尽落噌地站起，夺过他手里的纸，“我马上去找她！”
“发什么疯？”夜梦天一把扣住他的肩膀，瞪眼怒道，“我娘子在睡觉！”
大有一副你敢打扰她、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兰尽落秒怂。
但他怕的可不是夜梦天，而是那只人形神兽。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坐着。
最后，相继趴在桌上睡着。
直到醒来，兰尽落才想起问道：“你昨晚来找我干什么？”
夜梦天：“……”
夜雨已停，晨风拂面，远处山村炊烟袅袅。
金暮黎站在树梢上，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夜梦天回房后看不到人，慌慌张张跑出来边找边喊，见此情景，腿都吓软：“暮黎！暮黎啊！”
“暮黎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快～～哦不，慢点儿，要慢点儿，别太急，千万不能摔着！”
金暮黎：“……”
大清早的喊魂儿呢？
两人回到客栈，正吃早饭，妘青芜被妘璎和小厮抬着轮椅下楼。
“哈喽北鼻，早上好！”金暮黎招招手，“气色不错，看来昨晚睡得很好啊。”
“早上好！”妘青芜精神状态极佳，脸上挂着笑，“听见你在楼下点餐，就想过来和你一起吃饭。”
他看到金暮黎身边的夜梦天，想起这人防贼般的醋劲儿，便补了一句：“可以吗？”
“一起吃饭还有什么可以不可以？来来来，赶紧坐，”金暮黎招呼道，“我正准备饭后邀你一起出去玩，你就来了，倒省得我再跑。”
“好啊，我也……”话未说完，忽然迟疑一下，还看了眼夜梦天。
金暮黎在桌子底下轻轻踹了夜梦天一脚。
夜梦天委屈又无奈：“娘子的主意很好。”
“他双手双脚赞成，”金暮黎笑嘻嘻，如同泼辣少女，“你也不用担心觉得连累我们，若有这种想法，咱俩以后就没的玩了。”
她将小笼包推到妘青芜面前，“只要聊得来，就不会觉得是累赘。再说我一直忙着糊口养活自己，也是哪里都没玩过，亏得很，这次倒是个补偿自己的好机会。有你这老乡搭伴，比谁都强。说只有咱俩能听懂的话，骂他们听不懂的娘，嘿，妙不可言！”
妘青芜噗哧一声笑出来。
他拿起筷子，特意去夹金暮黎推过来的小笼包。
小厮为他盛了碗瘦肉粥。
兰尽落看着妘青芜执箸的手，眼睛又直了片刻。
却不知，妘禛禛正站在二楼栏杆里望着他。
妘青芜吃了口小笼包，才好奇道：“昨天就看你额头绑了根布条，是以前学武术落下的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