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璎呆坐在客房里,思索金暮黎白日里的传音。
“兰尽落这么优秀,也算可遇不可求,你家三哥和五妹,总该嫁出一个。妘家堡的手段层出不穷,何不用来成全自家人。”
用来成全自家人么?
成全谁?
三哥还是五妹?
呸,想的什么玩意,兰尽落是男人,要成全,自然是五妹。
何况“三哥”妘青芜对兰尽落除了疏离和厌恶,没有一丝兴趣。
想到这,妘璎决定先找妘禛禛聊聊。
他可不希望弄巧成拙,自以为做了好事,其实是办砸。
金暮黎耳听妘璎房间开了门,然后妘禛禛的房门被叩响。
夜,安静下来。
妘家兄妹俩低声说着悄悄话。
夜梦天却还没回来。
金暮黎的中指指骨无意识地轻敲桌面,缓缓的,一下一下。
南山之地,峰岭连绵,外围除了几座寺庙,居住人家很少。
藏着血腥花的秘密山谷周围,更是被他们搜寻了个遍,别说活人,鬼影都没见着一个。
她和夜梦天思来想去,都觉得血腥花属于个人或武林门派的可能性太小。
最后,两人又一致认为,与其胡乱猜测,不如找百里钊问问。
顺便警告她,掳走小虎犊放血的事,终会有人来算账。洗洗干净,准备接受虎犊主人的怒火。
人界修行者有机会获得仙界户口,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神界罚个小兽在人界受点小罪怎么了?
小家伙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乱你社稷朝纲,你抓它也就罢了,还放它那么多血。
这肯定不能忍。
青羽说,按透骨灵蝶探听到的消息,百里钊要小虎犊的血,是为了拥有一头很拉风的坐骑宠物。
金暮黎却不这么想。
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小虎犊也是由十大上古神兽其中三位的精气血,通过神界衍兽秘术艰难诞生的,那血多金贵。
别说放得小虎犊脸都白了,就算十滴八滴,也能干成不少事儿。
但她心里又很疑惑,很奇怪。
神界都是十几万岁、几十万的老精怪,她都能想到这点,他们不可能想不到。
可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连收养小虎犊的天将都没半点儿反应。
这不正常啊。
难道是因为太粗心,到现在都不知道小虎犊在人界的遭遇?更没去最高神殿跟帝君面禀上报?
啧,若是这样,那也太……
神经大条了吧?
常常忘记自己养了个小东西、不给他准备充足吃喝、饿得他到处刨洞找食儿也就罢了,竟然连他失血瘦那么多都没发现……
啧啧。
简直绝了。
不,不对。
小虎犊是由青羽带回冥界,再由帝君转给神将的,青羽不可能不说,帝君也不可能不转述。
所以说,还是神界在压着此事?
为什么?
金暮黎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若真是这样,她让夜梦天传话,岂不是多此一举,乱管闲事,甚至……打草惊蛇?
啧!
金暮黎拍了把自己额头,立即给夜梦天传音。
低阶紫灵士能传音两百里,中阶紫灵士传音五百里,高阶紫灵士传音距离翻倍,可达一千五百里。
她乃神兽,不在限制内。
但夜梦天回复不了。
这里离圣女府不止两百里。
算了,他能收到就好。
然而……
“长公主此事做得有些莽撞,天界小兽的血说放就放,就没想过后果吗,”夜梦天正在说着,“就算平日相处极好的邻居,你平白无故,把人孩子揪出去打个头破血流,人家也会找你拼命,何况还是神界那些自视甚高、目无凡夫的将领。”
“小虎犊的主人是天界神将?”百里钊挑眉,“金……雪麒告诉你的?”
十八蛊族皆是以蛊防卫,圣女府更是蛊卫遍布。
夜梦天能直接出现在正厅门口,要么,是雪麒送他来的;要么,他的身上沾有神兽气味。
聊到现在,自然能判断出是后者。
百里钊觉得此乃好事:“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但凡别人提到那个女子,夜梦天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她~~”
刚说一个字,耳边突然响起金暮黎的声音。
夜梦天脸色微变。
百里钊看着他:“怎么了?”
“啊?啊,没什么,”夜梦天笑了笑,“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暮黎说那神将本就是个粗心大意的,若无人刻意提醒,想必很难记起。”
百里钊默然颔首。
夜梦天刚才明显是走神了。
如果所料不错,应该是有人通过传音跟他说了什么。
方才还滔滔不绝责她不妥,转眼就变了口风……
“所以你来找我,”百里钊脊背挺直端坐着,“就是为了这个?”
“不,”夜梦天抬眸看过去,“这只是顺带闲聊,接下来,才是正事。”
百里钊的目光里写着“请讲”。
夜梦天道:“我们去南山游玩,在一片很隐蔽的山谷里发现许多血腥花,我想知道,那些东西是咱们自己用,还是有人偷种卖给别国。”
百里钊定定看他半晌:“你知道什么?”
夜梦天回视:“半盏茶的时间里,提高武者或士兵的战斗力。”
百里钊陡然站起:“谁告诉你的?”
夜梦天起身直视着她:“血腥花的主人果然是你。”
百里钊厉声道:“我问谁告诉你的?”
夜梦天闭唇不语。
“血腥花在流风国的数量极少,很多人根本不认识它,其真正作用,更是无人知晓,”百里钊几步逼近,眸色凌厉,几乎一字一顿,“最后再问你一次,是谁告诉你的!”
夜梦天身为紫灵士,竟被她的气势惊到:“你想杀人灭口?”
百里钊愣住。
她好像迷茫须臾又清醒过来:“我杀他做什么。”
夜梦天被她这番表情操作弄糊涂了:“那你……”
刚才凶巴巴要吃人的模样,是想干什么?
百里钊双眉微蹙,立在原地思索片刻,才舒展眉头,转身坐回主位:“本来是想杀掉的,不过,我突然觉得,留下那人的命,为我流风国效力更好。”
夜梦天暗松一口气。
武林门派再强大,一旦被朝廷盯上,基本就是无力回天。
即便他此时不说,依百里钊的能力,也是早晚会查到。
那将等于是他害了妘家堡。
可若想让妘家依附朝廷,恐怕更难。
“怎么,有问题?”百里钊面容严肃,“为国招贤纳才你也顾虑?”
夜梦天摇摇头:“人家闲云野鹤惯了,哪肯被朝廷束缚。”
“这样啊……”百里钊屈肘搁置桌上,四指指尖轻叩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马蹄轻响,然后在响声停止时,转眸看着他,“把人带过来我见见。”
夜梦天没说话。
百里钊笑了笑:“若我说服不了,就由他离开,绝不为难。”
夜梦天犹豫片刻,点了头。
他知道若妘璎不答应,百里钊会信守承诺放他离开。
但他也知道,那只是暂时的。
百里钊可没说永远不杀他。
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良才,不仅要做到保守秘密,更要做到不能为敌对势力所用,否则,宁毁之。
夜梦天回到客栈时,天已明,妘青芜正和金暮黎一起用餐。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妘青芜毫无顾忌的连放三个响屁,金暮黎道:“凳子上有灰尘?”
“嗯,不用擦,直接嘣干净,”妘青芜答得很正经,“操作简单又快捷。”
说完,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夜梦天有些吃味:“暮黎。”
金暮黎招手:“过来吃饭。”
夜梦天见桌上摆着一副干净碗筷,心里顿时舒服许多,但还是略带不满道:“你都不担心我。”
金暮黎啧了一声:“你都多大了,还撒娇。”
夜梦天轻哼。
金暮黎又啧一声,伸手薅住他衣领,将人拽得弯下腰,当着妘青芜的面,狠狠亲他一口:“酸吗?”
夜梦天立即笑得像朵花:“不酸,甜。”
金暮黎松开他:“那就好好吃饭。”
夜梦天老老实实坐下,先给金暮黎夹上一筷子菜:“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份,得多吃点。”
之后又唠唠叨叨说她不该加鞭跑马,太颠簸对胎儿不好;不该逞强抱人乱逛,万一摔着跌着怎么办;不该起床太早,睡眠充足才有利于母子身心健康……
金暮黎听得头皮发麻:“有完没完?和尚念经都没你这么烦。”
夜梦天顿住筷子,表情很受伤。
金暮黎头疼:“好吧好吧,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夜梦天悄悄勾起嘴角。
妘青芜看得直想笑。
“那个,我吃饱了,回房等你们吧,”妘青芜放下筷子,“夜大哥慢慢吃,等你休息好咱们再出去玩。”
夜梦天点点头。
门槛早已拿掉,金暮黎没起身,只道:“慢着点儿。”
妘青芜出去后,没有马上回房。
他将轮椅停在自己门前,目光投向妘禛禛的房门。
昨夜,小五房里有动静。当他不放心要去查看时,却见四弟妘璎立在走廊栏杆上,背对小五房门。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默默退回,他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兰尽落长得很好看,那头蓝发对异世来说很平常,他这初来乍到之人却觉得极招眼。
更重要的是,金暮黎说他还没交过女朋友。
一个走南闯北、阅历丰富的青年,身体竟还那么干净。
妘青芜承认兰尽落是个很难得的好男人。
正因如此,他才毫不反对妘璎和妘禛禛的所作所为。
眼睛再瞎,都能看出兰尽落喜欢的人是谁。
此时,他却在妘禛禛的房间里。
一整夜都在。
不用猜,便知兄妹俩使了什么手段。
他虽未阻止,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舒服,所以起床后故意找金暮黎一起吃早餐,缓解情绪。
非两厢情愿,强绑不可能甜。
用药物算计人家……
不知兰尽落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
金暮黎一挥袖,房门闭合。
夜梦天瞧她脸上神色,低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金暮黎轻轻一叹:“青芜受伤太深,再也不想触碰感情,只好便宜妘禛禛。”
夜梦天惊道:“他们……”
“嗯,”金暮黎低低道,“兰尽落昨晚被坑了,免费卖身。”
她摇头啧啧,“现在的女子啊,都学会霸王硬上弓这招儿了。”
夜梦天:“……”
你当初也会就好了。
吃过饭,夜梦天并未补觉。
紫灵士,十天不睡也不要紧,何况只一晚。
夫妻俩坐等半个时辰,某个房间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女子尖叫。
紧接着,便是兰尽落跌宕起伏的心境:惊慌失措,愤怒,垂丧。
咬着牙穿好衣服,遮住痕迹,兰尽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客栈。
妘禛禛忍着不适欲追,却被妘璎拦住:“我去。”
“四哥……”妘禛禛声音发颤,“他……”
致幻情药,兰尽落整晚喊的都是妘青芜的名字,喊得她心碎肝裂。
妘璎摸摸她的头:“他是我们妘家堡的女婿,四哥不会让他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