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居之地,住宅设计与人界不同。它没有院落,更没有二进三进四进之说。全是独殿一座座,区别只在大小和材质,或玉或石。
帝君所居神殿乃全玉,青羽和另三位得力助手的殿是半玉半石~~墙面为玉,地面为石。
受宠的神兽雪麒,所住大殿则全是石。
但这石并非人界那种普通石,而是方整厚重、光可鉴人的莹石。
分配给易锦和夜梦天的两座独殿也是如此。
善水被安置在同样的石殿里。
当他新奇的东张西望、却并未到处去摸去碰时,青羽和雪麒正对坐原地,只不过桌子变成了玉席。
兄妹俩关上殿门,来了次促膝长谈。
青羽对她的第一个问题只点头,不说话。
但在金暮黎把墨悠犹故意假死闹地府的事一口气竹筒倒豆子后,他才红了脸,面露些许窘迫。
但也只是些许。
毕竟他俩本体都是禽兽,没有人界那么重的羞耻心。
神禽也是禽,神兽也是兽,他们有着动物本能,连某种欲望都是最原始的。
只不过懂得了克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金暮黎只是关心,并非质问。
青羽很快恢复冷静神色,无奈摇头:“不全是他说的那样。”
“嗯,”金暮黎道,“我也没全信。”
“墨擎御的确和百里钊合作过,但……”青羽笑了笑,“他这次来找我,就是坦白一切的。”
金暮黎也觉好笑:“那可真是巧。”
“擎御耍了心机,却并非件件参与,墨悠犹把所有事都扣在他头上,是因为……”青羽顿了顿,轻叹一声,“他背着他哥说他喜欢我。”
金暮黎:“……”
可真是亲兄弟。
“我觉得他更喜欢挖墙角,”金暮黎乐不可支,“哥你十几万年不开花,一开开两朵。”
“尽胡说,”青羽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笑骂,“哥的玩笑你也敢开,要讨打。”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金暮黎并不排斥这种亲昵动作,抱着他的手撒娇道:“机会难得嘛!”
“你都多久没跟哥哥撒娇了?”青羽用另只手摸摸她头发,叹道,“真怀念小时候。”
白白软软。
又调皮又会哄人的小坏蛋。
“不用怀念可以肆意欺负我的时光,现在有三只给你玩,”金暮黎乐道,“可惜你现在色迷心窍,三天两头不着家。估计再过两年,非得被人彻底拐跑不可。”
“又胡说,”青羽瞪她一眼,“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和帝君的。”
“哥哥真好,”金暮黎一头扎到他怀里,“哥哥最好了。”
她抬起头,龇牙笑,“就知道哥哥舍不得帝君舍不得我。”
青羽拍抚她后背:“我是帝君养大的,你是我养大的,除了死,我们绝不和帝君分开。”
金暮黎连连点头:“永远不分开。”
两人又聊了许多,聊魔界墨擎御、人界百里钊,聊易锦,聊夜梦天,最后是即将到来的帝君圣诞。
青羽笑道:“你这傻子,那阴符经,帝君写有亲笔释文,我也曾经译过,并转成现下用字,你不问,也不等我回来,岂不是活该累瘫?”
金暮黎嗷嗷嚎叫:“不早说!”
青羽又在她头上来一巴掌:“倒是我的错?”
“我错我错,”金暮黎龇着牙,见风使舵,“哥哥的译本在哪里,明儿给我瞧瞧好不好?”
青羽冷哼:“看你表现。”
金暮黎立即像小时候用小爪爪抱着他的手不断摇晃那样讨好:“哥哥给我看嘛,哥哥最好了。”
青羽又哼一声,挪开目光,看殿顶:“力度不够。”
金暮黎加把劲儿,大力摇。
青羽:“……”
他像看傻子般瞪着金暮黎。
金暮黎哈哈大笑,扑到他脸上亲一口:“哥哥你太可爱了。”
这句话让他想到墨擎御。
那家伙扶着腰、走姿怪异时,他便觉得甚是可爱,总会笑。
青羽面色红了红,推开她:“好了,我去看看善水,那孩子初来乍到,还不要人伺候,别迷路了。”
“你咋把他带来了,”金暮黎坐直身体,“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来就来,需要你准备什么?”青羽站起身,整整衣衫,“回头你带她去花圃草园转转,介绍介绍,他想要什么,就酌情给些,让他学着用神花仙草帮你调养身体。”
金暮黎无语:“我都这么胖了。”
再补就补成大胖子了。
“哪里胖了?”青羽翻了个白眼,“和人界那些真正的胖子比,你这充其量叫壮。”
金暮黎:“……”
我他妈一个兽,不壮就被别兽一爪子干死了。
“哦,对了,”青羽欲走之时,又突然转过身,“你明天要早点起床,帮梦天易锦采集露水,别浪费七十年驻颜花。”
“啊?就七十年?”
“七十年还嫌少?”青羽也不知今晚第多少回瞪她,“回头督促他们多跑跑经阁书房,那些经书外面有钱也买不到,哪怕悟通一点,都对他们大有裨益。”
金暮黎连连点头,笑眯眯道:“知道了哥。”
青羽状似不满的嘟哝一句“真是让人操心的家伙”,便开门出去了。
金暮黎看着他背影,龇牙偷乐。
之后也没找易锦和夜梦天,自己跑床上睡觉了~~虽然啥都没干,但有点怕看到夜梦天忧愤又委屈、易锦含着眼泪哭唧唧的脸。
人是青羽带回来的,怪她的话,她会很冤枉好不好。
而且她现在是孕体,就算想干坏事,也干不了啊。那俩担心啥?
哎,累,烦。
烦个屁,翻了两次身,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她一个人跑到神花满园的花圃,收集瀼瀼清露。
等夜梦天和易锦拿着玉瓶过来时,她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
两人看看她手里的大瓷瓶,再看看她脚上沾了土的木屟、湿了一大半的衣衫,狠松一口气的同时,眼睛渐渐湿润。
易锦红了眼眶:“姐姐……”
“哥哥说七十年驻颜花得来不易,千万别浪费,我便想早点来,一次采集完,免得一日不够,得攒好多天,”金暮黎笑嘻嘻道,“两位小哥哥,感不感动?”
“不敢动,怕一动就洒了,”夜梦天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瓶子,温声道,“回去更衣歇着去。”
易锦也忙来拉扯她:“姐姐你这样可不行,赶紧回去换件干衣服。”
“我说你俩是不是傻?”金暮黎啧啧两声,催动真气弄干衣衫,“这不就行了?”
“那你也别做事了,我和夜大哥来就好,”易锦强行将她牵到八角亭,按她坐下,“在这休息别动。”
金暮黎嘟哝:“我又不是瓷娃娃。”
易锦没理她,转身去采集晨露。
风声淅沥,暗香扑鼻。
各种似石、似玉、似棉、似絮、似松针、似利爪、似手掌、似拂尘、似紫羽、似嘴唇、似蝴蝶、似毛毛虫……等千百种奇异花朵,让晶莹晨露在花瓣叶间微泫着。
金暮黎轻轻眯眼,心情悦怿。
自家门前无风景,但两位美男却让已经看腻的景物再次生动。
诶,不对!
“宝宝呢?”
“送到青羽哥哥那里了,”易锦笑看她一眼,“还以为你忘了想不起来了。”
金暮黎摸摸鼻子,讪讪:“我那是知道你们会安排好。”
夜梦天从不让三个儿女离开他的视线,不可能把他们丢在寝殿、自己跑出来。
就算心里对青羽有啥不满,在托付儿女的事上,也还是最相信~~诶,不对呀,他俩居然不去找她,而去麻烦青羽?
“不是,你俩什么情况啊?”金暮黎想着就问了,“怎不去找我啊?”
“找你了,你不在,我们……”易锦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们便去打扰青羽哥哥。”
夜梦天紧抿着唇,不敢回头看金暮黎。
去的时候,大殿空着,床也是凉的,以为她迫不及待寻风流去了,没想到是在为他们采集露水。
他为自己冤枉她而感到愧疚。
暮黎不同于普通兽,也不是一般的神兽,怎会一点轻重都没有。
自己真是太不相信她了。
都是嫉妒惹的祸。
说贪欲、嫉妒等会害人,真是一点没错。
看来,以后要多去经阁读读经书了。
即便做不到毫无忮心,也当不会再凭空猜疑。
采够晨露,三人回殿取来两只小碗,将露水倒入后,又把驻颜花的花瓣一瓣瓣扔进去,看它在晨露中渐化渐无。
易锦既紧张又激动,扯花瓣的手都有点抖。
夜梦天也觉心跳加快,所有注意力都在花瓣和晨露上,估计若有人想背后捅刀子,他也很难察觉。
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两只碗,直到全部溶完,金暮黎笑道:“发什么愣,喝下去啊。”
两人才慌忙端起碗。
只不过,一个是用一只手端,一个是用两只手捧。
但不管是只手端,还是两手捧,碗都有点晃。
“小心,别洒了,”金暮黎将两人的碗分别托住,温声道,“一碗水而已,放松点,别太紧张。”
易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清秀的脸绽出甜意:“姐姐,我好多了。”
“嗯,”金暮黎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喝吧。”
说着,她松开手。
夜梦天也道:“我没事。”
随后,两人空着肚子咕嘟咕嘟喝下自己碗里的水,一滴不剩。
“不错,”金暮黎从他们手里拿走两只碗,倒了倒,“比狗舔得还干净。”
易锦噗哧笑出声,嗔怒道:“我才不是狗!”
“比狗舔得还干净,那当然不是狗,”金暮黎揉乱他头发,笑嘻嘻,“你是跟我一样的兽。”
这话易锦听着一点都不排斥。
夜梦天道:“为夫早就是兽了。”
金暮黎噗哧一笑,亲他一口:“别跟这儿扯犊子了,都去打坐吸收。”
两人立即各回各殿。
金暮黎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善水。
不料,善水竟不在殿中。
找一圈没找到人,金暮黎便打算走,却在这时,善水竟手握玉瓶回来了,衣服下摆一片湿漉漉。
与他并行的,竟是青羽。
“哥?”金暮黎微微犯愣,“你们这是?”
“善水也有两株驻颜花,”青羽淡淡道,“我总不能厚此薄彼。”
金暮黎:“……”
我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好吗。
但她一点都不反对,还很开心:“所以你们是去的草园吗?”
青羽没答话:“开门,拿碗。”
“好嘞,”金暮黎推开刚带上的门,又屁颠屁颠跑去拿碗。
青羽接过碗,不客气地推她出去,关门:“没你事了,走。”
“啥?不是……嘿!”金暮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一边耍赖往里挤,一边抗议,“不带这样的!使唤完就撵,过河拆桥,不带这样的!”
然而根本挤不进去,还是被青羽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
神居之地不冷不热,金暮黎却觉凉风飕飕,直往小腿里钻,然后毫不气馁,去扒窗户。
窗户已被关死,纹丝不动。
金暮黎舔湿手指头,往窗纸上捅了捅,抠个洞。
然后迅速把右眼贴上去。
善水站在桌旁,面容沉静。花瓣被一片片摘下,放进水里。
驻颜花花瓣和露水溶在一起后,他端起碗,静静喝下。
金暮黎都看愣了。
这个……是不是太平静了点儿?
好神奇啊。
他一点都不激动吗?
哪怕表现出一丝丝、一毫毫呢?
青羽转过身,目光朝被某人捅开的窗纸洞扫一眼,哼笑着不知说给谁听:“我带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待我挑来几本经书给你看,你的悟道速度定比旁人快。”
金暮黎先是缩缩脖子,后又撇撇嘴。
说这话,埋汰谁呢。
梦天和易锦有那么差吗?
她握握拳,暗哼一声,跑了。
经阁九间,书房七间,那么多经书,我就不信他俩能比别人差。
青羽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破纸洞,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
在外面聪明得很,一到帝君和他面前就有点犯傻,最简单的激将,她都能中计。
听善水道了谢,青羽步出殿门,唤人将窗户上的破洞糊一下。
善水奇怪道:“昨晚特意看过,那时还没破啊。”
青羽轻笑:“不知道哪来的野猫,爪子抠的。”
善水有些惊疑:“神居之地,竟有野猫?”
“是啊,个头还不小呢,”青羽忍笑,“晚上把窗户关严些,免得她翻进去。”
善水连忙答应并道谢。
“以后你的饭菜会单独送到你房间,关于神草灵树的书都在书房,你可以找雪麒带你去,”青羽侧首看他一眼,“需要什么药材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在的话,就写个书面申请,写清所需药材的名称和数量,再署上名字,递交给药库房,或者直接给雪麒,她帮你办。”
原来不是找他们俩就能免掉该走的章程,而是换他们帮他办理而已。
善水明白了这一点,便决定不能总麻烦他们。
道谢后,送走青羽,他关上门,掏出储物袋里的珍贵物品。
取储物袋时,他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细细抚摸片刻,脸颊渐渐飘起一丝红晕。
青羽看到这东西时,说很眼熟,仔细瞧了瞧,发现真是库房拐角落了灰的小物件。
善水由此肯定,储物袋到底是谁送的。
他心里欢喜不已。
那个在他发烧昏迷时送他储物袋和许多食物棉衣的人,果真是金暮黎。
一想起双唇间的温柔触感,想到她是用什么方式喂水救他的,他的脸就火红一片,心也热腾腾的。
还有那个针包。
有了伏羲九针和那本针经,他不知多救多少濒临绝望、想以死解脱自己也解脱家人的病患。
他听她的话,时时防范别人觊觎,每次取针包,都避着人,不让任何人瞧见。
什么他都可以给,唯独她送的这两样,他不愿赠予旁人。
靠两条腿在外行医这么多年,他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事。
但他觉得认识金暮黎后的经历,才最有光色。
殿门被敲响,是早饭送来了。
他吃过之后,便去找金暮黎,想请她带他去书房。
金暮黎正和易锦、夜梦天背诵青羽手写译本《阴符经》,见他来,便招招手:“快快快,正好缺个人。”
不明所以的善水被推给了易锦。
“你俩互相提问互相背,我跟梦天一组,”金暮黎不容置疑,还举起手臂,“帝君圣诞马上就到了,大家加油,努力,一起奋斗!”
易锦只觉得想笑。
夜梦天拽她胳膊:“行了,知道了,抓紧时间吧。”
善水就这么生硬又自然地暂时加入这个团体。
除了吃饭、出恭,啥都没干,连续背诵四天《阴符经》。
直到冥尊圣诞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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