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金暮黎神清气爽地走出小木屋。
跟在她身后的善水满脸羞涩:“你要回去了吗?”
“嗯,”金暮黎回身看他,“战争肯定早就结束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冥界看看医书、研究研究神草?”
善水低下头,抠着衣角不语。
“上次是我不好,这次不会再怠慢不管你了,”金暮黎面带愧疚温声道,“我求帝君把离花圃和草园最近的那个小殿给你住,免得你天天来回跑,好不好?”
善水想说没关系、我只想离你最近,但这话,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回到冥界神居,易锦的表情竟毫不意外,淡笑道:“回来了?”
“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哥哥竟把我困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待了一整月,”金暮黎接过他怀里的易祾玉,“你和宝宝怎么样,都还好吧?”
“我们没事,逍儿也没事,”易锦淡淡道,“青羽哥哥从神界弄来许多鲜奶,又每天调些适合宝宝喝的仙花神草汁,倒是饿不着兄妹俩。”
金暮黎点点头:“哥哥传音说过,让我放心。对了,你可知他为何将我困在那个破山头一个月?”
“略有听闻,”易锦取松软布帕轻轻擦去小玉儿的口水,“利用夏雷挑起战争的那个人,修的是邪魔,魔界大将军想在他暴露真实目的后,亲手收拾他。青羽哥哥不想你被卷入此事,才特意法阵相困。”
“什么不想让我卷入此事,”金暮黎撇撇嘴,关注点跑偏,“分明是想和某人单独相处,懒得花时间撵我这个电灯泡。”
易锦愣了愣:“什么?”
“哎,算了,说了你不懂,让我解释我也解释不清,”金暮黎抱着小玉儿往外走,“你忙吧,我去给小宝儿喂奶,顺便安排一下善水住处。”
易锦看了眼善水,在她转身之际,追补一句:“听说墨擎御被魔尊召回,不许他插手人界事。”
“啊?”金暮黎愣住,“不是说魔界大将军……你刚说的是墨擎御想收拾他,其实还未收拾是吧?”
易锦无奈叹气:“人一多,姐姐就不专心听锦儿说话。”
金暮黎理亏,缩缩脖子。
“姐姐先去安置善水哥哥,具体详情等你回来再细说,”易锦走向内室,“记得把宝宝喂饱,让她吃个痛快,她都一个月没见到娘亲了。”
金暮黎微愣之后,又生愧疚。
善水则呆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双颊微红。
金暮黎抱着小宝儿,跑去帝君神殿好一阵讨好。
冥尊一边逗弄孩子,一边忍笑道:“想要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搞铺垫。”
“什么都瞒不过尊上,”金暮黎嘿嘿乐,“尊上,能不能把花圃草园旁的那座小殿赐给善水住?”
“可以,但是小麒儿,你最好不要把他拴死在这儿,”冥尊正色道,“他在这里虽能进步,却无功德。你的本意原是为他好,可有些人,对他太体恤,反而是耽误。”
“我明白了,尊上,”金暮黎敛起嬉皮笑脸,“等他在这里进修一段时间,我就送他回人界继续行善。”
冥尊颔首。
金暮黎出了神殿,对候在外面的善水轻声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嗯。”
两人因各怀心思,一路都沉默无话,金暮黎将他送到地方后,把一切都安置妥当,才道:“只要不毁坏花圃草园,想做什么你就做。摘点花瓣叶子啥的不需要打招呼,除非你想要整棵,才须提前上报。”
这里没旁人,善水便看着她,声音温软:“好,我晓得。”
“那你休息吧,”金暮黎捏捏他指尖,“我先回去伺候小祖宗。”
善水看了眼在她怀里东张西望的小玉儿,轻笑:“好。”
随即目送她离开。
之后关上殿门,往柔软大床一躺。闭上眼,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不由嘴角含笑。
金暮黎喂饱小玉儿,又去找易锦。
易锦便跟她说些自己知晓的事~~当然,除了青羽告诉他,也没别处可打听。
原来那场围攻百里家并未占着便宜,因为被逼极的修魔之人不顾尚未恢复的身体,祭出同归于尽的逆天邪术。
若非墨擎御现身阻止,加上黑云翻滚,劈下雷罚,未战死的双方军兵全得被那细线般的黑色魔气穿透身体,肠腐肚烂,活活被分尸。
可就算没死,弥漫整个战场、疾射穿梭的魔气也让他们受到严重影响,尽皆萎靡在地,失去战力。
而在墨擎御现身之前,中魔军兵的惨烈死状,让所有人都脸色煞白,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一向正常平安的人间,竟会出现如此可怕的妖物。
估计听到这话的妖界定觉自己冤死了,那是为复仇而修炼邪魔之术的家伙,跟他们妖有啥相干?
“你说,那人是为了复仇?”
金暮黎问道。
“嗯,”易锦点点头,“但并非本朝,而是太祖时期留下的祸根。”
“那么久?”金暮黎略显惊奇,“那他岂不是已经几百岁?”
“是,但因修的是邪魔,容颜停驻在修成之日,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易锦将备好的点心和灵泉泉水端到桌上,“太祖夺得天下、坐稳龙椅后,开始大杀功臣。此人父亲原本只是地方儒官,因受其中一桩告密案牵连,全家被赐死,据说他那时只有七八岁,因被自己最好的玩伴甘愿替代,才侥幸逃得一命。”
易锦坐下来,轻轻叹口气,“青羽哥哥说,此人逃出府后,被他父亲好友冒险救走,但他性子执拗,愣是脸上涂泥把自己弄成脏兮兮的小乞丐,混入刑场人群,亲眼目睹全家被杀头。”
金暮黎心头一震。
“说实话,听到这件事时,我竟觉得很佩服,”易锦看着杯中泉水,出神般道,“若换成七八岁年纪的我遇到全家被抄斩的变故……”
他摇摇头,“我定做不到如此。”
别说眼睁睁看家人一个个被刽子手砍断脖子、惨死行刑台,能不能成功逃出府都是大问题。
遇到那种事,胆子小的,要么吓尿,要么尖叫;胆子大的,也不见得能时刻保持理智,直至离府。
必得有胆又有谋~~即便心中慌乱,脸上也须镇静。如此,方能逃过一劫。
有胆有谋之人天下少有,千百个成年人里都不见得有一个,何况孩子?
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为复仇而苟活,为复仇而修魔,可待修成,仇人早已入土……”金暮黎叹道,“我大概能猜到他用琼雨十万兵马挑起战争的动机了~~以修仙之名暗中苦修邪魔,结果却不能亲手杀死仇人,如此,胸中怨恨之气自然更加郁结。”
“嗯,青羽哥哥也说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怨气的出口。”
“可他发泄一下,却是以无数人命为代价,”小玉儿因坐不住而乱动,金暮黎便站起身,殿内漫步走,“几百年前的事,数代之后才来算账,且被拖下水的都是无辜之人,即便不修魔、引不来天雷,将来进了地府,功过秤也饶不过他。”
“墨擎御阻止他玉石俱焚并弄清事情原委后,本欲继续插手,却被魔尊强行召回,不许他过问人界之事,”易锦也起身,一边跟着转悠,一边时不时用指甲掐点蓬松软糕喂给宝宝,“说是此人只是修魔,并非魔界中人,轮不到魔界清理门户。”
“我能明白魔尊的意思,”金暮黎看着不时伸小舌头舔咂甜味儿的小宝贝,“那人虽修得邪魔之术,修得邪魔之心,却终究还是人身,所以得把他留给人界自己教训。”
“对,就是这个意思,”易锦被宝宝动来动去的可爱小嘴儿诱惑,忍不住亲她小脸蛋儿一口,“百里赓命佛道中人设坛将他看押,却至今没有动作……难道是不想杀他?”
“大概不是不想杀,而是在为难~~别喂了,她刚吃饱奶,这会儿该睡觉了,”金暮黎轻轻推开易锦拿糕点的手,“老祖宗犯下的错,做后人的怎么处理都会被人诟病。”
人嘴两片皮,怎么都是错。
总有一部分人支持,一部分人反对。
除了金银珠宝铜钱银票,没有一件事物能让所有人都说好。
易锦放下糕点,净了手,伸臂道:“来宝宝,爹爹带你睡觉觉。”
许是一月未见,小玉儿竟看着金暮黎的脸,迟疑起来。
金暮黎笑道:“我也去吧~~小玉儿,娘亲哄你睡觉觉好不好?”
小玉儿一把抱住她脖子:“娘亲哄宝宝睡觉觉!娘亲哄宝宝睡觉觉!”
易锦露出笑容。
两大一小往易锦的寝殿走去。
当夜,青羽抱着青凤逍,不知从哪溜了回来。
次日晨起,金暮黎又在冥界待了一天,陪儿子青凤逍和闺女小玉儿游戏玩耍,吃易锦做的饭,看善水捣弄草药,听青羽说百里钊、周不宣、夏澜沨、田雪、覃孟哲。
甚至那个拼命厮杀争取立功的刑徒、前中书左丞严丁桓家抄出多少金银古董田地房产,都被青羽拿出来讲个明白。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话量若突然比平日增多几倍,滔滔不绝没话找话,基本上都属于欲盖弥彰~~心里有鬼,肚子里有腿。
所以金暮黎既没问他拿青凤逍打掩护去了哪里,也没问他到底和谁在一起,就那么睁只眼、闭只眼的由他海侃胡吹、天花乱坠。
哎,早就不是秘密的事,还装什么装、藏什么藏啊。
一起吃饭的善水不明白,在神居住了好几年的易锦却清楚得很。
不仅有样学样假装不知,还很配合地时不时附和两声,或者面带惊讶问些相关问题。
从早晨聊到宝宝午睡时间,青羽才终于放过众人,放过他自己。
金暮黎又帮易锦哄小玉儿午睡。至于青凤逍,那小东西算是卖给他舅舅兼干爹了~~被青羽和墨擎御带得亲娘是谁都不知道了。
陪哥哥、宝宝、易锦和善水吃过晚饭,天刚擦黑,金暮黎便离开冥界,去山庄找夜梦天及三个娃。
夜梦天见到她时,那叫一个满脸哀怨:“现在才来,去哪鬼混了?”
金暮黎:“……”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郦新桐使劲捶了一下儿子肩膀,“那场大战把魔界大将军都引来了,冥界肯定特别忙,你不体恤也就罢了,还用这种不信任的质问语气,有没有长心呐?啊?”
说着话,人已过来拉住金暮黎手臂,笑眯眯道,“儿媳妇,别跟傻子生气,他其实是在跟你撒娇呢。”
夜梦天:“……”
有地缝儿没有?
有的话麻烦给我钻一下。
“冥界确实有点忙,毕竟死了那么多人,”金暮黎不想跟他们说自己和小木屋的事,便借题敷衍,“哪里人手不够,我就过去帮一帮,左帮右帮,就耽搁到现在。”
“没事没事,咱梦天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郦新桐拍拍她肩膀,又把人拽向后花园,“来来来,先让你看看仨祖宗最近都干了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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