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层，邱明轩房间。

    已是深夜，又打了一场夜袭战。

    但邱明轩还是强撑精神，把三个学生叫到房间，跟他们聊聊天。

    这三个学生，都是国立交通大学的高材生。

    为首的叫徐立文。

    是班长。

    一个圆脸少年，年纪最小，魔都本地人，是许立国。

    还有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叫阿邱。

    从地下水道上来，三人全身湿漉漉的，衣衫放在篝火旁晾干，还捧着饭盒，里面是热粥，正在喝着。

    此时，他们也知道了邱明轩的身份。

    湖北保安团团长！

    没曾想，在四行仓库里，除了谢团长，还有一个邱团长。

    虽然是保安团，但士兵颇为精锐。

    端着汤姆逊冲锋枪，背着中正式步枪，全副武装，看上去就精明强悍。

    三人眼中轻视之意散去。

    然后，邱明轩就把三人收编了，编入警卫班。

    这三个人是宝贝，可不能随便安排，要是死在战场上，那就太亏了。

    他还有大用呢。

    很快，警卫班长到来，把三人领走。

    “俊才，好好带带他们。”

    邱明轩笑道。

    “是，大少爷。”邱俊才沉声点头。

    邱俊才是警卫班长，也是执法队长邱茂才的兄弟，对他忠心耿耿。

    看着四人离去，邱明轩眼皮沉重，不由打了个哈欠，翻身上床，带着沉沉睡意，很快进入梦乡中。

    ……

    翌日，上午。

    苏州河南岸，一家咖啡厅中。

    方兴文翘着二郎腿，一副精英分子的态度，正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跟两个洋人报社的记者，售卖着日军情报。

    是的，作为一名情报贩子。

    任何情报都能售卖。

    小鬼子的更是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为国家出了一份力。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四行仓库，被日军称为东方魔楼，因为距离租界太近，还有这个内存煤气五十余万方的大罐子，他们的上级不允许投弹，不许使用重炮，以防误伤租界。”方兴文翘着二郎腿，戴着礼帽，款款而谈。

    “呵——”

    旁边一个拍照的洋人记者，突然嗤笑一声道：“听起来，这对四行仓库的守军，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方兴文摇头道：“但是日军前线军官，似乎不愿意服从这样的命令。”

    情报售卖完毕。

    洋人记者掏出一个羊皮纸包，鼓鼓囊囊的，约莫小拇指厚，显然是装满了钞票，朝方兴文递了过来。

    方兴文正要伸手接过，洋人记者再次确定道：“三个小时，是吗？”

    “日方是这样决定的。”

    “也希望转告全魔都，乃至全世界。”

    洋人记者将厚纸包递给方兴文，抽着雪茄烟道：“四行仓库将在三个小时内被攻下，真是有意思！”

    忽然，他扭头道：“卢卡，你押多少钱？”

    “很难说是否又是个列日要塞。”一个络腮胡子，却又充满儒雅气质的洋人，摇头道：“我还是不赌了。”

    “好吧。”抽雪茄的洋人看上去有些失望，忍不住道：“不过他们人数可没有列日要塞的守军人多。”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武器装备和战术素养也不够。”

    烈日要塞保卫战。

    是一战时期，比利时军队抗击德军的要塞防御战。

    守军三万人顽强抗击，多次击退德军攻击。

    后来德军增兵至10万人。

    12日用重炮猛轰，至16日才相继失守。

    此役，德军伤亡2.6万人，进攻受阻12天。

    是一战时期，著名的要塞防御战。

    不过，在抽雪茄的洋人看来，四行仓库保卫战，显然不能与列日要塞相比，所以他没有和卢卡分辨，而是看向方兴文。

    “方，你呢，押多少？”他抽着雪茄道。

    方兴文楞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场赌局会涉及到他。

    但是，他不想赌。

    没错，他是个情报贩子，也干着出卖同胞，被人唾骂“汉奸”的生计，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恰恰相反，他是个精英份子。

    他留学诸洋，懂得四国语言，是高级知识分子。

    只是因为，他看透了全局，觉得日军很难战胜，才会出卖同胞，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

    因此，他沉默下来，眼神中复杂。

    气氛很诡异。

    最后，他只能佯装洒脱，平静的苦笑：“我平常不赌的。”

    看见他这幅模样，抽雪茄的洋人，忍不住晒然一笑：“方，你真的非常特别，看起来这场战争好像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毫无疑问，这是洋人在取笑他。

    方兴文看了出来。

    他眼神闪烁，沉默无语，气氛愈发尴尬诡异。

    他的自尊心，好像受到了挑衅。

    可是，他还有自尊心吗？

    自从他出卖同胞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我想我该走了。”

    方兴文佯装微笑，礼貌的鞠躬致谢，拿钱走人了。

    当他下楼的时候，他听见抽雪茄的洋人，正和络腮胡子卢卡夸张的笑道：“卢卡，看见没有，他的背影好像一条狗。”

    方兴文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反驳。

    ……

    四行仓库，北面街巷中。

    一股股日军正在集结，充满大街小巷，各个废墟角落。

    “船内大队，集结完毕！”

    “长谷川大队，集结完毕！”

    “藤原大队，集结完毕！”

    “上海特别陆战队，集结完毕！”

    “吉野炮兵中队，集结完毕！”

    大佐近卫勋，站在指挥塔上，看着街巷里日军集结，密密麻麻的人影，还有轻装战车、九二式步兵炮等，眼里泛起寒光。

    昨夜的夜袭战失败了。

    长谷川大队损失过半，折损了五百余人。

    加上船内大队的“全军覆没”，他第六十八联队，已经成为整个步兵第五旅团，乃至第三师团的“耻辱”。

    少将旅团长阁下，中将师团长阁下，还有上海派遣军司令、陆军大将松井石根阁下，全都打电话臭骂了他。

    并下令，要三个小时之内，攻下四行仓库。

    并让公共租界的洋人，和西洋各国国际观察员，共同见证这一神圣的历史场面！

    要让天皇荣光，洒遍整个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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