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默的看着这个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的年轻人，忽然觉得大明养仕三百年也并非全然无用，总有些忠臣良将。
在场的众人均是默默无语，有人感慨于永乐大帝谈笑间让人折服的能力，有人感伤于这零落天下终于有了主心骨。
朱棣收拾起情绪，简单翻阅了一下吴三省和靳统武的奏折，文笔流畅内容Jīng炼，简单说就是一句话：晋王李定国病危，世子李嗣兴有反志。
朱棣停顿片刻，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赐晋王回春丹，世子之事，由晋王定夺。】
写完这句话之后，朱棣略停顿片刻，然后在【晋王】两个字上轻轻划了一下。
一旁的小鼻涕眼皮下意识跳了一下。
朱棣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朱由榔道：“桂王，你说你封李定国做晋王，封孙可望做秦王，封刘文秀做蜀王，那你置朕的二哥、三哥和十一弟于何处呢？”
（注：朱棣二哥是朱元璋次子秦王朱樉，三哥是晋王朱棡，十一弟是蜀王朱椿。）
这是朱棣第一次在与朱由榔的对话中称呼他的身份——桂王，弦外之音显然是废止了他的皇帝身份。
刚刚坐下喘口气的朱由榔这次吓得愈发紧张，重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自古被废的皇帝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由于哭声太大，搞得旁边的吴国安都不好意思哭了。
朱棣把书信扔给小鼻涕，冷笑道：“李定国、刘文秀倒是也罢了，毕竟也是为大明尽忠一生，那马宝两兄弟算什么东西？也配封国公？”
（注：永历十年，马宝封淮国公、二哥马惟兴封叙国公。）
堂下南明诸臣皆惴惴不安沉默不语，就连朱由榔和朱国安都停止了哭声，只有朱瞻基还在不住的抽泣。
确实很疼。
良久，朱棣挥挥手道：“算了，都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谢恩向外退去。
可就当他们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朱棣问出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桂王，马宝还在世吗？”
朱由榔的脸色大变。
由于朱棣驾临南明，因此朱由榔恶补了朱棣时期的所有记录，以图了解一个更真实的朱棣。
朱由榔依稀记得，永乐七年的时候，朱棣巡幸顺天府，当时朱棣翻阅奏章，也是莫名其妙的问出了一个问题。
皇上当时询问锦衣卫道：“平保儿还在世吗？”
平保儿便是平安，靖难时期名将，建文帝朱允炆手下将领，在靖难时期多次打败朱棣，后兵败被俘，历任北平都指挥使等职。
平安听到这话之后，很识趣的就自杀了。
而如今朱棣亲口询问自己，那很显然是让自己提醒马宝体面。如果马宝不体面，那就要自己替他体面。
朱由榔迟疑了一下，跪地叩了三个头。
朱棣没有等他回答，起身进了内殿。
……
是夜，朱由榔府邸。
聚在朱由榔身边的是几个还搭理他的臣子，分别是岷王朱雍橗、松滋王朱俨鎦、国舅王维恭、王维让。
其余人等，沐天波父子借口家中有事没有参与，而南府总兵邓凯、东府总兵魏豹则因路远无法参与。
朱由榔唉声叹气道：“诸位，今天成祖爷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岷王面露杀气：“陛下，臣弟以为成祖爷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马宝——”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朱由榔脸色一变。
虽然想到了，但杀人这种事朱由榔真的不太擅长。
国舅王维恭冷笑道：“成祖爷坐拥雄兵几十万，杀个人还需要我们动手？”
岷王一副谆谆善诱小孩子吃糖的表情：“成祖爷雄才大略，他不可能背上滥杀朝臣的罪名，这件事情要由我们来做！”
王维恭依然迟疑：“风险会不会太大？”
岷王又添了一把柴：“如今成祖爷已经不信任陛下，今天大庭广众称呼陛下为桂王便是佐证。这时候陛下如果不做点拿得出手的事情，恐怕这个皇帝是要做到头了！”
朱由榔面如土色。
王维恭兄弟也急了，他们二人不过是两个赌棍，借着王皇后才混了个国舅名分。
王维恭立刻就被岷王的话打动，激动道：“好像真的是这样啊！陛下，我们要做一番大事了！”
朱由榔也慌了，他握住岷王朱雍橗的手：“王弟，你可一定要帮帮朕啊！”
岷王笑了笑：“陛下，此事有何难？那马宝现在就在北府，手中早没了兵权，只是个闲人而已。您可以把他传到行宫，帐下埋伏三两刀斧手，只待一声令下~”
他第二次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朱由榔的眼神坚定起来：“谁来做呢？”
岷王道：“二位国舅文武双全，可堪大任！”
朱由榔看向自己的两个国舅，两人均点了点头。
傻B很难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那就这么定了！”
岷王露出不着痕迹的笑容，弯腰行礼道：“恭祝陛下马到功成！”
朱由榔感激的拍了拍这位臣弟的肩膀，虽然岷王一脉与自己血脉远了一点，但是多年患难的交情，朱由榔还是很感动的。
岷王行礼之后，带着松滋王朱俨鎦离开了朱由榔府邸。
行到中途，松滋王朱俨鎦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成祖爷的意思当真是诛杀马宝？”
朱俨鎦虽是辽藩，但一直与岷王交好。
岷王冷笑一声，低声说道：“不重要。如果桂王此次成功赢得成祖爷欢心，那么你我以后就是桂王眼前出谋划策的红人；如果不成功，那你我将成为新的继位人选。”
明末诸藩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朱俨鎦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王爷的意思是……”
岷王淡淡道：“成祖爷不可能做这个时空的皇帝，这个时空一定会有一个皇帝！”
朱俨鎦这才完全理解，他竖起大拇指：“王爷高明！”
岷王露出得意的笑容。
岷王知道桂王很蠢，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整个北府正在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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