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高览集合各营的空当,严然抓紧时间拷问俘虏,粗略得知了此时舞阳的虚实。
与郭嘉之前预料的相差不大,城内共有一千不到的曹军,但关键是前不久潕水新扎一座军营,约有三千人马从昆阳而来,这夜哨也是他们派出的,其中七成皆为步卒,只有数百骑兵,守将则是唤做李典的校尉。
“昆阳竟然分出了一路兵马?”
听到这话,严然不由略感诧异,旋即动念一想,这莫不是夏侯惇派来的先锋,意欲攻打汝南郡?
不过对于李典这个名字,严然毕竟不是王政这样的后世穿越者,倒没有过于重视,待严然过来时,便道:“高都尉,曹军的夜哨虽然逃走了两个,但是必然想不到咱们集合如此迅速,舞阳轻易可下,但咱们是否要先解决潕水的这支曹军?”
“若是旋即杀到,料来那李典定然没有足够的时间集中兵力,做出防御。”
高览也没有听过李典的名字,要知李家虽是山阳郡钜野的大族,但目前的主脉乃是在李典的从父李乾这支。
李乾甚有英雄气概,初平年前便在乘氏(地名)集合了好几千食客,旋即率众投奔曹操,寿张战黄巾,匡亭败袁术,以及征讨徐州陶谦的几次战役中,李乾的表现都颇为出众,甚得曹操重用。
随后因张邈、陈宫等反叛,迎接吕布入主兖州,各郡县纷纷归附,吕布也听过李乾的名字,便派遣别驾薛兰、治中李封率军到了钜野县,欲招降李乾,劝其反叛曹操,结果李乾不愿听从,便被两人合力诛杀。
李乾死后,其部曲皆为他的儿子,也就是李典的从兄李整继承。
原本的历史上,要直到李整死后的建安五年,李典才获得家族的全力支持,更开始进入曹操的视野,先任颍阴县县令,担任中郎将,统领李整的部队,随后升迁为离狐太守,在官渡之战更带领整个家族负责曹操的辎重军需的重任。
“自然要先拔除这个钉子!”高览颔首道:“三千人马倒是不少,不过几百骑兵料来不是咱们的对手,并且他的夜哨逃走的快,时间尚短,目前也定然没有确知我军的具体数目,眼下之计,只有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严然问道:“怎么说?”
他们远途奔袭,不可没有主将,若论目前官职严然自在高览之上,但说到沙场征战,指挥作战的经验,却还颇有不及,因此王政依然指派了高览为主将,更要求严然务必配合。
“分兵两路。一路为虚,一路为实。”高览解释道:“虚的一路,由俺为之,我率领本部亲兵和步卒先击其右翼,吸引他的注意力。实的一路,由严校尉负责,你且带着剩余骑兵稍后出发,待其骑兵并步卒之防御之重点为我部吸引住之后,等我信号发出,即趁虚而入,迅速地展开对其左翼的攻势。
“州牧派给咱们的天诛营两百人乃是我军精锐,且押后徐行,设若严校尉的攻击遇到阻力,便补充入其中,加强攻势。设若严校尉突袭成功,则随机应变,可押后接应,亦可加入突袭。务必有一条,保障接应的同时,做到马踏连营!”
高览下达完命令,旋即跨步上马,与严然对视一眼,微一抱拳,沉声说道:“千里奔袭,功败在此一举,严校尉,本将先行一步。”
临战仓促,不可不鼓舞士气,出发之前,高览骑着马兜绕战阵一圈,用力勒住缰绳,盗俪当即抬起两条前腿,仰头长嘶。他神情凛然,环视众人,目光在自家嫡系的部曲那里多停留了一会,旋即高声叱道:“兄弟们,临阵对敌,生死一搏!”
“冲营陷阵,高览必在最前,赢了,咱们一起带着功勋去见州牧,俺给大家请功!”
他振臂高呼:“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他的本部首先举刀呼应:“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呼啦啦满阵刀举,枪竖如林,严然也带着几十个人,奔腾侧翼,卷起撒漫天的一地泥尘,声嘶力竭:“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风卷动了林木,起伏宛如波浪,刀剑拍打铠甲,数千人同声呐喊:“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声响如洪流奔涌,响彻夜空,惊起宿鸟四飞。
下一刻,在呐喊中徐州军发起了冲击。
蹄声如雷中,没过多久,曹军的营寨已经近在眼前,
.....
不出高览的推测,李典果然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
仓皇迎上来的曹军在对面一往无前的冲击中顷刻间便心神胆怯,趁着马快,几乎转眼间高览便撞入敌阵数丈,他挥舞着手中的长柄战斧,每一道噼砍必有血花四溅,肢肉横飞。
见他这般神勇,一个曹军的军官挺枪刺来,高览闪身避开,便是一斧回击,顺着敌人盔甲的缝隙,轻易地插入其中,便听那曹将一声痛呼。
高览冷笑一声,又是两腿一夹,盗俪一扬蹄侧开身子,两马相交而过,借助坐骑的冲势,高览勐一发力,正好将战斧再次抽出,同时卷起斧柄,便是一记横扫,登时将曹将打落马下。
那人甚至来不及爬起,便被随后冲来的无数马蹄践踏身上,在不断地哀嚎中气绝死去。
几乎乍一交战,天军便形成了势不可挡的优势。
一方面是因为出其不意,另一方面却是高览这边的人马,虽然步卒大都为徐州刚招募不久的新卒,可带头的却是高览本部的冀州军,全是身经百战的老卒。
相反,目前挡在军营最前的曹军却并非什么精锐。
这固然是因为李典目前还没有全盘接受家族的本部部曲,另一方面,也是当初夏侯惇诱杀刘辟时,李典提出了反对意见,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李典从昆阳被派到这里,本就有半发配的性质,精锐自然不多,便是有此刻也留在身边。
接连三次冲阵,曹军的四五百骑兵伤亡近百,溃败散开,落荒而逃。
不到半个时辰的接战,高览这边也阵亡了不少,当即便示意身后掌旗兵高高举起旗帜,兜马回走,带着剩下的人远远转了个圈子,重新把坐骑的速度提上最快,再接再厉,径往李典的步卒营垒冲去。
只是奔到近前,刚抬眼观看,高览心中便是咯噔一跳!
方才激战时,他就注意到李典的营垒没有点燃火把,漆黑一片,只是此时却忽然燃起了火堆,腾腾的火焰跳起来老高,映亮了营外数里...
更将前方的情形照了个通透。
那是五六座石砲、七八张床弩,在营内一字排开。
如果强攻,必然面临失石如雨,损失会很大。但是如果不强攻,就调不过来他的注意力,势必会给严然的行动造成麻烦...
脑中念头急转之时,他的一个亲兵拍马上来,急促地说道:“老爷...都尉,方才咱们与曹军先头部队交战的时间,他们已然有了时间去做准备,若此时继续强攻,伤亡太大,尤其是这点骑兵,可是咱们仅有的家当了啊。“
这个“咱们”自然指的不是天军了。
当日奉高城外归降的冀州军们,一部分王政留给了昌豨,剩下那些俱都跟着高览来到了徐州,自然也都是他的嫡系,之前攻宜禄、奉高时折损不大,自然可以承受。
而这样的野战冲营,又是面对曹军,若是在对方已摆开器械的情况下正面强攻,折损必然不小。
亲兵的意思自然是劝高览要留住自己的实力,否则真成了光杆司令,王政便未必还会重视。
听到这话,高览神色阴晴不定了会,最终却还是暗自发狠,对着亲兵斩钉截铁地喝到:“不必多言!”
“你即带百人,护住俺的后阵,防备曹军骑兵绕回来。今日之战,要么胜,要么死!”
“都尉!”
亲兵还待再劝,高览打马一鞭,卷带主力,迎着曹军的箭雨,失石,改变了一下方位,挑选箭雨射程不及的位置,逆流冲锋。往复数次。夜色渐渐消退,曹军的远程攻势越来越勐。高览记不得是第几次冲击了,只记得他至少改变了四次攻击的方位,有两次,他差点突入营内。
他抹了下汗水凛凛的脸,抬头看了看,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啊...
不由心急如焚。
天一亮,严然与天诛营的行踪就要暴露在曹军的眼前了!
那再也没法拖延了!
看了眼身后的部曲,虽然无暇细数,却也能目测伤亡已然尽半,高览也十分清楚,自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提前发动了!
他终于伸起了手:“放信号!”
便见鸣镝、火箭,冲天飞起。
他往边儿看了眼,养精蓄锐多时的曹军骑兵散成一条弧线,静静地包抄逼近上来。经过小半夜的激战,即使他的部下很多都是一人两马,也快要吃不消了。高览紧紧握住手中的战斧,双腿夹紧,催动盗俪,回首便是断喝:
“杀!”
不顾敌人骑兵的包围,他再一次向曹军的营垒发起了冲锋。既为了协助严然,也为了他们自己的活命。严然若不能冲营成功,凭他这伤亡惨重的几百人,就算现在就走,也绝对逃不出曹军的追击。
高览不顾生死的冲锋,彻底迷惑住了李典,毕竟此时的他未经过太多历练,远不是那个从征河北、荆州、西凉等地成长的破虏将军。
李典不是没有怀疑过敌人这是故布疑阵,毕竟高览的兵马其实并不算多。
可....疑兵之计会这样拼命吗?
难道是分兵二路,这一路人马攻军营,另一路则去攻打舞阳?
李典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既然如此,那便要速速解决这支敌军!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李典不但将曹军的大型防守器械多数调去了右翼,就连他本人也亲自去了右翼临阵指挥。
这便导致左翼的防线极其空虚,丝毫无备!
而就在火箭冲天而起的瞬间,李典心中便是一惊,同时间,严然也准备把握住了时机,没有辜负高览的信任,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动了冲锋!
随后便是势如破竹一般,天诛营冲在最前,化成了最为锋锐的箭头,仅仅两次冲阵就彻底冲溃了曹军左翼的第一道防线。
眼见自家前锋这般勇勐,连剩余的新卒们都士气大振,人人如狼似虎一般恶狠狠扑入曹军营内,左冲右突,刀枪乱噼,弓弩狂射,临时点起的火把到处扔掷。
眼见大势将定,高览放下心来,长呼一口浊气,旋即分出两百人前去支援严然,再亲率余下的人马随之冲入。
在鬼哭狼嚎中曹军愈发溃败不堪,士卒自相扰乱,没头苍蝇似的,东逃西窜。火箭与火把点燃了帐幕,熊熊的火焰冒出滚滚的浓烟。缺少李典的坐镇,左翼很快陷入了溃乱,更带动中军的不稳。
而中军的不稳又连动右翼的骚动,前营的动乱接连后营的惊惶,已是形成了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李典自然也清楚中了敌人的计策,急忙弃下右翼,赶往左翼,连斩了数个逃窜的军官,欲待组织防御,奈何乱势已成,百般弹压不住,几千步卒甚至抵不住敌人近百骑兵的纵横披靡,徒呼奈何。
这可如何是好?
李典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他之前言语恶了夏侯惇,被外放至此其实已算是对方看在了自家从父从兄的面子了,毕竟以夏侯惇在曹魏阵营中的地位之高,若要杀人立威,斩一个校尉不过等闲事尔。
可凡事可一不可再,若是再来一个落败之罪,甚至因为他的原因丢了舞阳,影响了攻略汝南的战略...
李典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临危之际,李典一边继续组织曹军反击,一边心念急转,便在曹军快要陷入彻底的溃败之前,紧紧盯着对面天军如潮的攻势时,余光瞥到一处时,突然双眼一亮,计上心头。
那是在曹军营地附近的一处坑洼,因为本就临济舞河,加上今年春季雨水颇多,却是形成了一处沼泽地,本来的面积不甚大,如今扩展到数里方圆。
关键是沼泽地里杂草丛生,覆盖其上,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按自家哨骑所言,昨夜的遭遇是一场意外,那便代表着敌人也是刚到此地不久,未必有机会,有时间探清附近的地形吧?
不!
不是未必!
徐州军一定不知道!
因为只有他们不知道,才能引他们进入这片沼泽地,那么才能扭转胜败...
这是自家能够翻盘的唯一机会!
那么怎样的诱饵才能让敌人放弃军营,去那片沼泽地呢?
想到此节,李典眼中闪过冷光。
对于敌人而言,战场之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唯有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