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安城。
被无数亲卫簇拥着的孙策,站在这座城池的最高点,城墙的哨望塔上,俯瞰远方,似乎已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平湖城,心中不由涌起豪情万丈。
实话实说,即便是占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便宜,不过在占领襄安的过程中依旧让孙策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包括粮食、军械乃至最为宝贵的老卒,甚至连孙策自家的嫡系部曲都受到了一定的折损,这对于刚刚独立不到一年时间的孙策而言,其实也算的上是颇为沉重了。
但在孙策眼里,只要拿下了襄安,一切便是值得的!
因为襄安是庐江郡的东面门户,屏障重地,更掌握着长江沿岸的渡口,只要占领了这里,不仅整个庐江彻底失去了最为重要的长江天险,甚至连前往九江郡的通路,也暴露在了自家大军的锋芒之下!
也正因如此,在占据襄安后孙策并没有亲自率军去进攻后面的临湖,只是让程普率领三千部曲前去攻城,自家却是暂时停下了脚步,一边让吴郡大本营安排官吏前来接管襄安、一边亲自出面安抚百姓,便是想着先将脚下的据点先行稳固,消化。
后面的事情证明了孙策的这个决定是极为英明且正确的,因为袁术的平乱大军来的比意料中的更要快,但因为孙策并没有选择盲目的全军出击,攻城拔寨,不仅躲过了在临湖城下被袁术军前后夹击的风险,反而趁着平乱大军急于驰援的心理,与程普两相配合之下,玩了一手极为漂亮的围点打援,最终将这支兵马近乎全歼!
虽说一个不查,被主将李仁带着不足千余的残兵败将逃了,但已经无关大局了。
因为孙策十分清楚,如今袁术的大半的主力都被调去汝南防守昆阳的夏侯惇了,李仁所率领的那五千人马的战斗力之不堪,大半为新卒,亦是愈发显露了自家这位旧主如今的力有未逮,捉襟见肘...
那么他若是还要再派遣援军,恐怕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一,将汝南防守曹军的兵力调回。
二、从寿春,合肥这类重镇里抽调屯防的部曲前来支援及及可危的临湖。
无论袁术做出哪一个选择,孙策都十分乐见!
因为便是他拿不下临湖,也一样可以北上啊,只不过多饶些路罢了。
如果真有援军前来,一旦让孙策看出端倪,这是袁术从寿春、合肥等城调遣来的守城军,那么他必然会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牵扯住此地的袁术军,另一路却可作为奇兵直取九江!
反正从成功渡过了长江拿下了襄安开始,孙策便已失去,这一场由自家发动的战争,最大的主动权也已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只要拥有襄安,他进可攻,退可守,可以直接去打九江玩斩首行动,亦可先稳打稳扎,徐徐吞下整个庐江郡。
至于那个死鬼纪灵的跟屁虫李仁,早晚有一天,他会亲自砍下这厮的脑袋,用它来祭奠战死的那些江东男儿...
不,这等无能之辈哪里配做祭品!
孙策突然摇了摇头,转过头看向天空的北方,那是寿春的方向,同样也是徐州的方向,眼中闪过疯狂的怒焰,嘴角却微微一扯,露出一个极为森然的冷笑,心中只是想着...
还是那个竖子的头颅更加合适!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再次急迫起来,恨不得立刻便占领整个扬州,整个江东,旋即带领无数的江东男儿亲自杀去徐州,攻克下邳,拔取开阳,用王政乃至所有天军的血来洗清自己那日所受的奇耻大辱!
不过最终孙策还是强自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他闭上了眼,昂起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强自平息了自己翻腾的情绪,用力按了按剑柄,方才重新张开了眼睛,环顾左右道:“传本将令,令后方丹阳、吴郡筹措的粮草、辎重、器械七日内必须渡江到达襄安!”
“十日后大军西进,与程普部汇合共击临湖。”
众将轰然应诺。
孙策点了点头,刚刚转身要往下走,随意一瞥却又脚步顿住,他看到了城墙上那些新增的痕迹,乌黑色的血迹,残破甚至塌陷的地段,不由眉头一皱。
“襄安如今是咱们的了,”他转身又补充了句:“怎都占城这么久了,还不进行修葺?”
“立刻征伐城中所有百姓,给本将三日内将四面城墙尤其是西、北面修葺完毕!”
“另外,再多加石砖,增厚增高!”
襄安城作为长江江畔的一处城池,水运发达之下,其实定位更接近是一处港口,加上之前袁术和刘繇交战的原因,整个城池的防御体系更倾向于东面,以为防守丹阳可能出现的敌情,至于西面临湖、居巢,北面合肥、承德可能出现的进攻,几乎用处不大。
这样的情况孙策自然不能接受。
尽管他对袁术麾下众将知之甚深,唯一一个堪足论道的纪灵都已死在了徐州,剩下的什么李仁、陈兰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从不曾被他放在眼里过,按孙策想来,如今的袁术缺兵少将,绝无夺回襄安的可能,但自在开阳吃过亏后,他的高傲性子终究是收敛了些,也开始考虑万一的问题了。
为了有备无患,接下来孙策准备将襄安彻底改造加固,让它变成一个自家的钉子,牢牢扎根在袁术的地盘!
袁公这几年费尽心力修建起来,本是为了防御外敌的要塞,结果变成了让他头疼不以的碍脚石,想必一定会非常恼怒吧?
在脑中想了想袁术气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孙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即便如今已成了刀兵相见,势同水火的局面,但孙策对袁术却并无多少恨意和不满。
毕竟当初在其麾下效命时,袁术固然有提防戒备之意,却也同样有爱护器重之情。
若非情势所迫,孙策本不想和袁术为敌的!
只是时逢乱世,若要求存便要自强,未来的北地容纳不了袁绍和曹操两个英雄,如今的江东亦同
......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孙策的心情失去了最初的愉悦。
因为此时已到了建安元年的五月中旬,作为大汉帝国最东面的扬州,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尤其是正午前后,炽热的阳光炙烤地面,极度影响了后方运输辎重的效率,尤其是吴郡和丹阳本来也是刚刚攻下不久,民心未附,考虑到这一点,纵然有军令在前,一些将官在这样的高温下也不得不顾忌辎重部队中新卒、百姓的情绪,常常在白昼暂停行军,选择在阴凉处休息。
酷暑天气拖延了后勤行进的进度,同时自然也延缓了孙策本来计划中的西进步伐。
临湖乃是扬州难得的坚城,防御程度远在襄安之上,加上如今袁术军已有了防备,即便自信如孙策,也认为不太可能完成速胜的可能。
考虑到两方大军很可能会在城下相持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接下来就必须先把就近的襄安变成一个辎重的中转站。
毕竟如今临湖的守将陈兰虽一直被程普压着再打,却也不可能真的除了龟缩便什么都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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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孙策收到的前线情报,这段时间在陈兰的命令下,临湖周遭村镇不仅人口粮草被尽数运走,连一些水井也被悉数破坏,实在带不走的也都就地烧毁,摆明了是坚壁清野,所以从围城一开始,程普部的所有消耗都是襄安这边提供的,接下来要是孙策也带领大军前去,消耗只会更加严重,而粮草没法就地补充,意味着只能源源不断从后方往前运送。
在进攻襄安的时候,孙策军从后方运来的粮食都堆积在丹阳郡的春谷城,那个位置其实距离襄安并不算近,只是因为中间隔了一条长江的缘故,靠着水运往前线转运起来也不算太难。
可是接下来如果按照孙策的计划,无论是西进还是北上,战线再度迁移,多出来了几百里便会让后勤队伍感到吃力了,尤其是相比水运,扬州境内的官道体系并不发达,甚至因为连连战乱的缘故多有破败...
孙策乃是知兵之人,深知粮道一旦过于漫长,且效率低下的时候,必然会成为大军的隐患!
尤其是袁术一定会继续派来援军,不可能看不到这点,多半也会派出小股部队在后方渗透破坏,所以即便心里再是迫切想要高歌勐进拿下后面的临湖、舒县乃至整个庐江郡,权衡利弊再三,孙策还是决定先亲自坐镇襄安,将这里不仅设为兵马前站,也同样作为前线的一个物仓,囤积足够的粮草辎重。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没错的决定,却又给了徐州军更为充足的驰援时间。
便在孙策大军暂停了进攻步伐,一边拼命囤积粮草军械,一边征发百姓加筑襄安的同时,王政这边已命令麾下的战争机器全力开动起来,同时,在王政的要求下,李仁一脸纠结地先提前快马赶回了扬州。
因为在王政看来,这次的出兵,援助袁术反是其次,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解决孙策这个心腹大患,这便需要袁术这边给与配合。
尤其是那个出兵数字的要求!
.....
寿春、楚王宫。
章华殿书房。
李仁深夜返回之后,才刚刚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天色一放亮时,便有甲士来到了他的府邸言及袁术即刻召见。
当李仁来到书房时,除了袁术之外,杨弘这位第一谋臣自也在场。
虽说王政的要求之前李仁已安排书信通过六百里加急奏报传了过来,但奏报上的东西毕竟简略,袁术和杨弘需要当面问清才能做最后“回君侯,末将抵达下邳之后...”
李仁把自己和王政的几次会谈的内容以及过程大致描述,其他倒也罢了,最敏感的自然还是对方直接言明为求必胜,平定孙策治乱竟然需要一万万千余人,且还要扬州军在旁协助配合,这让袁术和杨弘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他们都看到了对面那双眼眸里透露的意味.....
既有忧虑,更多忌惮。
“同意吧!”
沉吟良久,袁术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跪伏垂首的李仁,最后还是沙哑着说出了决定。
袁术何尝不知道这等数目的徐州军进入自家境内的威胁会有多大,只是以王政目前徐州四面皆敌的情况下,袁术还是觉得对方与自家撕破脸皮挑起战争的可能性,目前不算太大...
尤其是王政千里驰援豫州黄巾,屯兵项县的举动,其实让夏侯惇投鼠忌器的同时,也让袁术暗自松了口气,对方这也算是帮了自家一把。
这也是他最终同意杨弘的关键原因之一。
相反...
孙策这个反骨仔如今却是图穷匕见了啊!
算了,便是饮鸩止渴,也先缓过这个难关再说吧。
想是这么想着,不过说出这句话后,袁术的面皮还是隐隐有些抽搐,他此时才突然想到,哪怕王政真是一片好心,为了助自己平乱,可这么多人马接下来在扬州的粮草消耗,可都是要由自家负责啊,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又有些肉疼起来。
见袁术并没多加责难或者表现不满,李仁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迟疑了下却又道:“君侯,王政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要求?“
袁术先是一怔,旋即冷哼一声,澹澹道:“你且直言便是。”
“喏。”李仁道:“王政说既为盟友自当守望相助,他不仅愿意出兵平定孙策内乱,还愿替君侯御敌于扬州之外!”
“什么意思?”袁术一时间有些愕然,王政说到北面强敌他自然清楚,可御敌于扬州之外却是什么意思?
这时,却是杨弘轻咳一声提醒道:“主公,既是御敌于扬州之外,言下之意,便是在王政看来,扬州之外有些已非主公之物了。”
“此乃挟恩图报,此子想要借机索要某处臣属于主公的郡国!”
“啊?”袁术愈发湖涂了:“本侯外面的地盘...莫非这竖子说的是乃是广陵?”
“非也非也。”杨弘摇了摇头:“广陵,主公只得其名也,按目前情势,早已在王政势力的影响之内,他已得其实,无需这般挟恩图报。”
“那是哪里?”袁术侧目问道。
“唔...”
沉吟良久,杨弘看了眼袁术,犹豫了下,方才沉声道:“若臣所料不差,王政想要的,恐怕是豫州的沛国!”
此言一出,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静至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才传出一道充满愤怒的咆孝:
“竖子狂悖!”
此时的袁术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风仪,当真是怒发冲冠,神色狰狞,一双眼已是瞬间尽赤:“这狗胆包天、利欲熏心的黄巾贼寇,趁吾大军和刘备交战时得了一个徐州犹不满足,竟然还想图谋乃公的沛国...“
“做他娘的狗屁春秋大梦呢!”
见袁术难得这般失态,连市井之言都不慎出口,一旁的杨弘不由一怔,至于帮忙递这句话的李仁更是被吓傻了。
他没想到袁术会突然爆发,当即心神俱裂,立即便主动请罪。
李仁跟随袁术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这位扬州牧平日里的礼贤下士只是表面文章,真是盛怒之时,甭管什么海内大儒,名将重臣,杀起来可是毫无半点犹豫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