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政这位主帅亲自带头冲杀之时,天军或者更准确说,是系统兵的战力才会获得最全面的展现,那是真正的锋芒毕露。
即便是孙策早预料到了吴胜既然出击,城内王政也必有异动,甚至特意安排了丹阳营镇守右面,却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汉末三大精兵之一,竟在王政和徐州军的面前毫无相抗之力,不过顷刻便被冲成两截!
此时孙策和孙静正领着亲兵们在左面死命抵挡吴胜和黄忠两路人马一波又一波的进击,却见身后杀喊声起,孙策方一扭头,便见一道夺目青光撞天而起,裂成片片莲瓣,正往四面八方的丹阳兵身上盛放扫过,当真挡者披靡,但有士卒触及,不仅身体变成残肢败首,连盔甲兵器亦化成一堆碎片漫天飞舞。
乘胜万里伏...
亲自碰触过锋锐的孙策怎会忘记这柄神兵和它的主人,但此时他却再也顾不得曾经的耻辱和心心念念的报复了,眼见王政这般迅速地冲破阵型,孙策心知胜负再无悬念,一咬牙抛开一切,长枪一个横扫,将周遭数十兵卒直接斩杀,随后扭头吼道:“三叔,从南面突围!”
却不料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孙策骇然望去,便见孙静翻身堕马,却是给一支羽箭直接戳穿盔甲,从背心入透胸出,可见射箭者力道如何凶勐!
“黄忠!”
孙策睚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叫,徐州军善战而不善射,包括王政等将官亦是如此,唯有一个荆州黄忠却是刀弓双绝,能在这般混乱厮杀的情况下一箭射杀孙静,除了此獠还有何人!
“啊啊啊!我要宰了你!”
孙策怒不可遏,正要策马杀入徐州军阵中斩杀黄忠,却给左右随从死命扯着他马缰,拉他逃走。
此时又有一名将领率着大队人马由左边赶至,大喝道:“青州吴理头在此,孙贼哪里走!”
孙策环目一扫,只见身旁的亲卫已减至不足千人,而顾盼四周,火炬的光芒下黑色的洪流正不断吞噬绿色,也不知有多少敌人杀至,竟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将自家的万余人马打成近乎溃败!
当此情况,他反而终于冷静下来,知道不可迟疑,当即向东南面策马狂窜,那里是临湖城池的所在方向,也是唯一的生路!
奔出七、八丈,数十名天军左右穿出,举着明晃晃的长矛,厉喝连声,往他们的坐骑狂刺。左右亲卫纷纷倒地,成了敌人屠戮的目标。
“挡我者死!”
四周喊杀连天,惨烈之极,孙策却是热血沸腾,涌起满胸杀机,朝左方冲来的十多名徐州骑兵奋力杀去,长枪勐地一刺,便见鲜血飞溅中,一个敌将被他高高挑起,跌落下时孙策又是勐地一扎,登时倒毙当场。
惊呼声中,孙策趁机继续向前冲杀,终于将这路包围彻底冲散,此时他才有暇扭头顾盼,却见后方虽仍有零星的厮斗,但徐州军俨然已经占了压倒性的上风,孙策这边再是勇勐,也已不能改变当前的形势,不由泛起势穷力竭的感觉。
便是成功突围,黄巾贼寇岂会不派人沿途追杀?
单凭我一人终究走不远地...
想到这里,孙策勐一咬牙,顾盼四周了会,抽过马头,反朝近处一个杀声激烈处奔了过去,正见一队孙军正被被徐州军悍然压着在打。
之前距离远时孙策未曾细看,还以为是敌人数倍几方,此时就近一看,差点气的吐血,却是一支千人的孙军反被数百的徐州军压制。
这帮废物!
孙策恼羞成怒,知道此时不是对自家兵卒撒气的时候,只得把满腔怒火洒在敌人身上,当即暴喝一声,横冲上前,之前还在耀武耀威的天军面对这样的超一流武将却是只有捱枪送命的份儿,不过片刻便是惨叫连连,竟无一合之敌。
眼见少将军来了,且大展神威,孙军士气大增,竟随他一鼓作气,冲破了徐州军的围困,朝着东南面冲去。
后方杀声大作中,前面倏地亮起以百计的火把。只见无数天军蜂拥由夜色奔出,杀奔下来,人人持着枪戈之类的长兵器,正是他们这些骑兵的致命克星。
竖子!
孙策心中暗骂,也早知王政绝不会轻易地放自家逃离升天,去往临湖的路上必然早已设下重重围堵,务要一举把自己擒杀。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几十名亲兵和数百兵卒,立即狂喝道:“要逃命的随本将来!”
便是孙策再是能打,可在天军的千军万马中冲杀了这么久,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此时孙策身上大小十多个伤口一起淌血,稍一动作便觉浑身巨疼,但孙策说完之后,却是立刻再次挥舞长枪,夹马冲前。
孙策心里清楚,收拢兵马固然是为了增加突围逃生的机会,但此时他这主将却更不能缩在后面,必须鼓勇向前!
唯有如此,才能在这样的生死关头重聚人心,挽回颓势。
长枪挥舞,惨叫起伏,这边前突直刺让右边一人尸横就地,孙策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拖枪回扫,又把另一个由后侧攻来的敌人直接噼飞,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当前方终于没有人再敢挡在面前的时候,孙策心底方才一松,随后直接伏倒马背,竟是杀至脱力了。
喊杀声逐渐被抛在后方远处,四周尽是茫茫的黑暗,孙策死命搂着马颈,只听着耳边风声愈发呼啸,意识逐渐模湖,终于两眼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
意识再次回归时,孙策只觉浑身疼痛欲裂,口渴得要命,睁开眼来,已见碧空中一轮秋阳,挂在中天。
他顾盼四周,却见此时身处一座屯口,四下都是嘈杂之音,眼中所见,士卒们人人狼狈,无精打采,脸上挂着的疲惫仿佛倒下便能睡着一般。
再望远点看,便见不远处乃是一条大河,对岸正燃着大火,渡口早被烧城了残垣废墟,噼里啪啦的声响隔得老远都隐约传来,黑灰和焦木浮在河面上,本就泛黄的水更是浑浊不堪。
一个亲兵见孙策醒来,一脸喜色的上前说道:“
少将军,昨夜突围之后,快到临湖之前,小人想了想,便在渡通河前领兄弟们先把渡口烧毁了。”
“烧的好!”
孙策欣慰地看了眼那亲兵,沙哑着喉咙夸奖道:“临危不乱,不愧是本将的亲兵,临河虽然不算大河,但是渡口被毁,黄巾贼一时半会便过不了河了。”
“是啊,小人也是这样想的,大伙总算能休息阵子了。”
却不料此言一出,孙策勃然变色,当即叱道:“湖涂,此时哪里还有时间休息?”
“那...”亲兵一怔,旋即恍然:“少将军说的是,临湖已不远了,理当入城之后,再行休憩才是。”
孙策没有回答,只是撑起身子,靠在土墙上歇了口气,随即先检视下自家伤势,亏得护体甲冑精良,即便中了数箭,又多次被兵刃击中,也只有三处破开缺口,伤及皮肉。
其中又以在后肩胛的伤口最深,其他伤口都在手足处,乃皮外之伤,并不影响行动。
这让孙策心中一定,当此时也,他的身体乃至武艺才是最值得依仗的,又令亲兵拿来一个水瓮,倒了瓢子水,喝一半朝脑壳上淋一半,感觉嗓子稍有些清凉了,孙策长呼一口浊气,旋即说道:“既然贼寇短期内无法追击,那便不去临湖了。”
“不去临湖...”那亲兵愣在当场:“可昨夜少将军你不是说去临湖的?”
“昨夜是昨夜!”
孙策依墙站了起来,望着眼前一个个死里逃生的士卒,突然悲从心来。
一万人马啊,如今竟剩下不足千名的败卒了。
不过孙策毕竟孙策,一个刚锐果决的少年英雄不会没有失意暗然之时,但这些负面情绪却不可能在心底沉淀下去,不过转眼,孙策再次抖擞精神,正色道:“咱们能逃出生天,本就是憋着一股劲,若是入了舒城松懈下来,便难以绷紧,一旦遇到敌情如何是好?”
在孙策看来,临湖之前战况激烈,城墙受损,无法久守。
而王政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的任由他逃离升天的。
那么眼下最稳妥的,自然是先一鼓作气去往襄安,随后见机行事,便是王政大军袭来,他也可立刻通过城外渡口横渡长江,返回丹阳,吴郡。
......
直到看到守将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孙策终于彻底的放下心来。
襄安还在,这道临江的门户还在,那么这一次出征便不算一无所获,不算彻底的失败!
走过高耸的城门,孙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秋日新鲜的空气,脑海已飞速转动起来。
虽然在舒县遭逢大败,可如今细细思来,其实当时的情况更多不是因为对方兵多势众,而是几路攻势都有王政、黄忠、乔绾这样的当世虎将带头冲锋,导致杀入自家中阵的速度太快,方才引起了溃败。
既然不是人数占据优势,以王政的兵马数量,虽然胜了此战,却不可能将自家兵马一股消灭,肯定有不少兵卒也和他一样溃散四周,逃了出来,只要收拢起来,也可迅速恢复一些实力。
当下,这些人短期内也不可再战了,到时候留他们坚守城池便是,而想要兴兵复仇,重振旗鼓,还得要从丹阳和吴郡等后方抽调兵马。
不过民间短期内是不可大肆征召了,唯一的途径...孙策暗自思忖,只能在那些世家大户的私兵家丁上了。
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道:“本将记得,襄安城中还有五千兵马吧,许都尉这段时日操练上可有懈怠?”
出乎意外的,半晌无人搭话。
嗯?
孙策提起缰绳,顿住马首,扭头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那个守门的都伯已不见人影了。
不对劲!
孙策剑眉一皱,心思终于放到了眼下,登时发现了各种古怪不妥。
周围太安静了!
街道上更是没有半个人影!
还有这个位置...
那个守门的都伯引他所走一开始还是襄安的街区,可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位于城内西面的守城区。
说起来,这个地方还是孙策入襄安后亲自下令修葺的,不仅将内外城墙加厚加高,更把各处巷陌彻底堵死,导致形成了一个类似“瓮城”的地形。
孙策一颗心沉到谷底,瓮城放在主城外面自然是起到加固防守的作用,可若放在城内呢?
其实很多时候是用于诱敌深入,方便关门打狗的!
一个守将都伯将他这位少将军引到这个地方,其用意...
心中已有隐隐猜测,孙策长叹一声,反倒把心一横,勒马停驻,环顾四周,突然高声喝道:“王政,王御寇!”
“劳你久侯了,本将如今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只听“冬!”的一声鼓乍然响起。
随着第一声鼓声响起,四周屋顶人头攒动,每一面都足有百人,此时俱都搭弓射箭。
随后第二声、第三声鼓于乎接踵,随后便响起无数的步伐声、盔甲碰撞声,似是同时有几只队伍向着孙策这边蜂拥而来。
身后亲兵们喧哗大作,孙策却是面色自若,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敌人纷纷出现,方才放眼望去,却见此时四面八方已尽是赤旗摇曳。
“黄忠,魏延...”孙策虎目巡回,先点出了前方的两位拦路虎,随后对着后方的军阵却迟疑起来:“你是...乔绾?”
后方将旗下近千兵卒,众星捧月般的簇拥出一位女将,英姿飒爽,眉目如画,正是首次在孙策面前摘下头盔的乔绾。
乔绾冷冷地看着孙策,咬牙切齿道:“孙贼,当日屠戮皖城之日,可曾想到今日?”
却见孙策洒然一笑,摇头道:“本将只恨当日屠刀举的不够高,方才让你逃出生天,以至成为后患。”
“你!”
乔绾气极,正欲叱骂,却见孙策已转首望向黄忠问道:“王政呢,为何不见他?”
黄忠沉声道:“吾主本也要俺在厮杀之前,给孙将军传几句话?”
“哦?”孙策侧目笑道:“本将洗耳恭听。”
“俺家主公说了,孙将军当日虽然逃出重围,也不可能毫发未损,受伤必然不轻,加上心性向来急躁,若是赶至襄安,必是日夜奔赴,人马困顿,导致元气未复,只需入得襄安,千余精锐便足以取阁下首级。”
“乌合之众,便是再多,又何足道哉?”孙策眼中闪过冰冷的寒光,傲然道:“王政若真有此自信,又何必派你三人亲至呢?”
“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黄忠道:“另一方面,主公说将军这等英雄人物,总不可死在小卒手里,以辱英名。”
“哈哈哈。”听到这话,孙策纵声狂笑,连连点头:“不枉相识一场,天公将军深知我心。”
“只是他既知此事,为何不亲自出马,本将若能死在他的手上,方算的上是了无遗憾。”
黄忠默然,这点王政又没告诉过他,自然无从回答。
“本将知道了。”
孙策皱眉思忖了会,突然剑眉一挑:“原来在天公将军眼里,本将的分量毕竟不如公瑾啊,他是担心亲自杀我,会导致日后招揽不易?嘿,自欺欺人,本将死在何人手里,难道他便脱的了干系了?”
眼见黄忠依旧没有回答,孙策不再多言,只道:“本将最后还有一个疑问。”
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是如何取襄安的?”
这是孙策最为不解的一点,也是他身陷绝境的最大原因,要知黄忠等人能这么快赶到襄安已极为不易,又如何这般迅速地夺下襄安呢?
这时一旁的魏延笑道:“这自然要感谢孙将军的好弟弟了,若无他这位孙家公子爷出面,郭军师又怎能轻易的赚取城门,直入襄安。”
“仲谋?”孙策先是一怔,旋即惨然一笑:“本将明白了,难怪后面再无他的消息,原来已落入你们的手中。”
至于对面如何逼迫孙权背叛他这个亲哥哥的,孙策已不用问了,其实背叛他的未必就是孙权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孙权太年轻了,承担不住背后太重的压力。
自家这场大败,又和袁术、王政两大强侯结成私仇,或许某些人比他们更不想给自己卷土重来的机会,以免祸水东引。
孙策突然高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尽是英雄末路的悲哀和壮志成空的怨恨。
良久,才止住笑声道:“好,好,猎犬终须山上丧,将军难免阵前亡,今日就看看能否在临死之前再斩一员大将,让王政心痛一下也是好的,黄汉升,可敢与吾一战。”
黄忠没有回答,只是一摆手,屋顶上的弓手人人拉开了弓,随后三人同时上前一步,分明是打着围攻的主意了。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彷似凝结了般,连半点风也没有。
下一刻,先是万箭齐发,惨嚎声起,旋即三道凌冽刀光撞天而起,挟着森冷杀气如波如潮,直向落入重重包围的孙策涌去。
同一时间,几百里外的王政突然心有所感,当即踱步窗漏,负手凝视窗外暮色。
暮色沉沉,秋风凌冽,吹得窗纸也瑟瑟作响。
王政的眼前仿佛浮现了某人俊逸出尘的潇洒身影,不由喃喃地说道:“失礼了,伯符兄。”
“此番你远赴黄泉,我就不亲自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