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袁术等人推门远去,王政闭上眼睛,略养了会神,心想这等故弄玄虚的事情果然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以后还是能免则免吧。
不过不管如何,虽然自己的计划不算周详,演的也十分辛苦,但总算把袁术和杨弘等人敷衍过去了。
想到这里,王政心中一动,今日没有事泄的关键其实还是那个负责诊脉的吴普,心中一动,便让乔绾去将王熊唤来,提及方才对方的暗中配合,旋即问道:“那个吴普是你这边提前走通的路子?”
“禀将军。”王熊道:“俺这段时间主要还是放在士族和儒生这边,与这医官并无认识结交。”
王政闻言一怔,不是王熊这边,自然更不可能是负责江东本土势力的周泰那边了,那这吴普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干系在袁术面前替他圆谎呢?
王熊也有相同的疑惑,思忖了会,有些不确定地道:“将军,会不会是陆绩那边透露了什么?”
陆绩么?
王政摩挲着下巴思忖起来,倒的确有可能,陆绩不仅是城守校尉,更是吴郡陆氏的嫡裔,本人还是江东有名的青年才俊,这种声名显着,家世又高,还有官身的人,在寿春城内交友自然广阔,吴普与其相识,并且事先知道了什么,倒是合情合理。
王政料想的不错,他装病一事自然会通知了已暗中投靠过来的陆绩等人,相比他这个主公,陆绩的思虑就周全许多了,更想到了王政没有想到的一些细节,其中便有杨弘这等抱有敌意的人如果前来试探,应当如何应对。
试探的关键自然便是病情的真假,王政的身份又实在太高,哪怕是出于试探,无论袁术还是杨弘都不会去选择寻找一般的医生,所以其实不仅是吴普,城内的另外几个名医,其实也事先便被陆绩打点好了。
尤其是吴普,他本就是徐州广陵郡人,早年因父母疫病伤亡故发愿学医,后拜得华佗为师,原本此人是想在家乡行医的,却无奈徐州连年战乱,故而避祸而至扬州,相比袁术,吴普本心上其实就更倾向于挂着徐州牧头衔的王政。
另一方面,吴普在随华佗学医的过程中也曾游历四方,远至中原、北地,在这个过程中开阔了眼界,对如今的天下时局颇为了解,也让他的见识远高过寻常医者,自然看的出袁术如今内外交困的窘境。
若只是内外交困倒也罢了,关键是袁术对麾下军马的掌控力不强,而扬州军本身的战斗力又实在有些不堪,在吴普看来,这其实才是最危险的情况。
兵力不强却占据了汝南、扬州等偌大的地盘,那不是如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么?
有鉴于此,吴普提前已看出袁术难逃败亡的结局了,既然江东早晚都会易主,那不如交给王政这位徐州牧呢。
故而陆绩一与之说,希望其能做些配合,吴普几回没有什么犹豫便当即答应,对他来说,相比提前结好王政的收益,触怒袁术可能会导致风险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有吴普这等识时务的聪明人,自然也有不识时务的蠢人了,前者陆绩自然会好言想说,许以重利,至于后者么,对于允文允武的陆绩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此时医生的地位可没有后世那么高大上,名医也不会多得些面子上的尊重罢了,本身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着实一般,何况王政这边都快要起事了,陆绩更无什么顾忌,稍微亮亮刀子,威胁一下本人乃至其的家卷亲属,自然收拾的妥妥当当。
这时,一旁的乔绾突然插口道:“不管吴普是被何人说动,正所谓观一叶而知秋,道不远人即为此,王州牧,吴普这等名医甚至在你不自知的情况下便倾斜过来,可见如今寿春人心所向了。”
王熊大为赞同,连连颔首:“乔姑娘所言甚是,将军,凡寿春望族,人人均对将军翘足以望,江东百姓,更是急待将军彷如赤子之望父母,民心可用至此,将军心中宏图定然可得以顺利一展。”
王政闻言却显得十分平静,脸上露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情,喃喃自语道:“人心所向,民心可用...嘿,未免投的也太快了吧?”
一旁的乔绾和王熊闻言愕然,这等超出预期的进展哪怕不是欣喜若狂,也该有些沾沾自喜才对吧...
毕竟这种望风来投,不正说明王政和天军这几年来展露的势头正是蒸蒸日上,已被越来越多的人有识之士看好了么?
怎地这般情况下,王政不仅没有欣然之色,反而有些肃然,凝重之态呢?
没办法,从起事一开始,在内心深处里王政就始终视两汉的世家望族为真正的敌人,什么重文尊儒起事不过是某一个阶段所需要的姿态罢了。
正因如此,计划进展的这般顺利,这般轻易,反而让他不喜反惊,更生出隐隐凛然。
因为若是按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扬州的确很快就会易主,且相比之前夺取徐州,这一次夺取扬州的过程明显迅速很多,付出的代价也要小很多,而这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江东士族和本地将官势力对袁术的背叛太过彻底了!
但袁术对他们如何呢?说不上太好,但也说不上太差,起码相比刘备和诸葛亮得益州后对蜀中士族的不断打压,其实袁术已算是客气的了。
放任的结果换来的却是背刺,这岂不让王政暗自忌惮...
他们今日起到了关键作用,将来我该如何封赏?
他们背叛袁术这般轻易,那他们日后对我又会如何呢?
胜利曙光来临之前,一丝阴霾却已先在王政的脑中一掠而过,更让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冷之极!
......
随着王政称病闭门不出,寿春城内仿佛再次恢复到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但其实暗潮愈发汹涌。
除了王熊、陆绩等人的行动从明面转为了暗地,另一方面,探视后的杨弘虽然没抓到破绽,心中的狐疑反而愈发加重,一边加紧对王政等人的监视不说,一边三天两头向着袁术不断进谏。
黄天不负有心人,他坚持不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也不知是终于压过了冯夫人的枕头风,还是袁术终于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不管怎样,杨弘总算取得了袁术的默许,获得了调动南军的部分权力。
相比王政的徐州军,单就军职分布上,袁术麾下的扬州军明显更为正规一些,如寿春这样的首府,城中守军也分成了两个体系,分别是南军和北军。
南军属于袁术直属的亲军部队,负责楚王宫的守卫以及袁术的仪仗侍卫,北军才是负责整个寿春内、外两城的防御和治安工作,陆绩便是北军体系里外城的西城都尉。
杨弘乃是文职,手下亲信不多,所以之前只能大志掌控王政和王熊等数人的日常活动,如今有了一定的兵权,便代表他有了充足的人手调配,就在王政养病的几天里,使馆内所有人的出入悉数进入了他的掌握之中。
汇聚到他这里的情报,详细的程度令人咋舌。
不夸张的说,甚至就连王熊、周泰等或许都已经忘记,又或者压根儿就没在意的一些细节小事,也全部都在呈交杨弘的书简上、通过文字描述的方式得以一一的重现。
“昨日下午,王熊去了哪里?”
“东城一处府邸,属于城内沉氏名下,并邀请了几个官员,以聚会的名义在里面呆了半天,因为小人进不去内,所以并不知道他们的谈论内容。”
“可认清参与着的官职,身份?”
“比王熊晚进去的几个都记下了,之前有无人已先一步入了府邸,却不知晓。”
“前日下午,周泰去了哪里?”
“周泰与都尉徐茂不知怎的攀上了交情,对方的管事亲自来使馆接他入府,对外似是声称新置办了一班女乐,请他去听。直到次日破晓周泰方才返回使馆。”
“王御寇的病情近日如何?”
“馆内的暗探报告,吴普近日又去了一趟使馆,似是给他复查病情,出来时暗探装作关心上去谈话,吴普言道此子伤寒的症状已有好转,不日康复。”探子答道:“王政每日用药的残渣,小人等也细细地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异样。”
“今日呢?”杨弘又问。
“小人来求见老爷,便是为的此事。”说道这里,那探子的神情变得肃然起来:“今天使馆外发生了件怪事。”
“哦?”杨弘双眼一眯,沉声问道:“什么怪事?”
“北军有个都伯名叫侯讷,便在今晨卯时三刻,一个人悄悄摸进了馆外的一处货栈,小人开始只是觉得他行为鬼祟,倒也没太过注意,谁料不久之后,馆内也出来了两人。”
“寅时三刻,夜日交替之际...“
杨弘却不急着追问,而是看了眼那探子,笑了笑问道:“说起来,此时正是你们在打盹的时候吧?这侯讷特意选择这时去使馆附近,看来是有意为之了!”
寅时又称平旦,便是现代时间的凌晨三点到五点,熬过夜的人都知道,真正困意来袭的时候大抵都是这个时候,而对于这个人类生理上的特征,天朝古人也早有发现总结,尤其军事上运用最多,比如发动奇袭,夜袭一般都是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五更发动总攻。
而五更正是寅时。
“祭酒明见!“
那探子道:“且使馆出来的两人,小人看的清楚,正是王政的亲卫!”
“这些人此时出来本就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两人不仅没走正门,还是从墙上翻出来的。”
杨弘闻言眉头一皱:“翻出来的?”
“正是。”探子道:“他们翻出来后,径自去了那处货栈,不久之后,侯讷先行出来,随后那两个徐州军则又翻墙回了使馆。”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小人相信定两人去那货栈定是为了与侯讷接头,至于双方说了什么,却是不知。”
“嗯...”杨弘赞同他的判断,点了点头,又道:“继续说下去。”
“小人亲自带人吊住了侯讷,此人后来直接便回了家里,但是次日他当值完后,却又去了一趟宫外,小人问了宫内的兄弟,对方却是与一个宫女见了一面,其后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了,小人觉得此事有些古怪,便来禀告祭酒。”
“你的判断不错。”杨弘喃喃自语道:“这侯讷只是一个都伯,依照他的品级,既没有多少实权,又接触不到什么机密情报,王御寇和其手下,便是怀有异心,也不至于去想着收买这样的小官,也正是因此,此事之反常,却是显得古怪了。”
思忖了会,他心中一动,王政和侯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产生交集的关键恐怕便在那个宫女身上,不由双眼一眯,沉声问道:“可查到了那宫女是谁?”
“查到了。”那探子回道:“乃是三夫人的贴身婢女,名叫舒儿。”
“三夫人?”
杨弘闻言一怔,三夫人便是樊妩的姐姐,早已失宠的樊夫人,对于这位袁术曾经很宠爱的女子,杨弘其实之前和她的关系颇为不错,对方虽然蛮横骄纵,但对他和阎象其实还是十分客气的,相比之下,如今风评甚好的冯夫人,杨弘反倒有些敬而远之。
“她一个失宠的妇人,怎地和王政扯上关系了?”
若是这舒儿是冯夫人的贴身婢女,杨弘反而会觉得正常合理。
毕竟这些时日来他也隐隐发现了,袁术一直摇摆不定的原因,似乎便是冯夫人始终会时不时的突然出现,偶尔说上几句,看似说的不多,倾向性也不明显,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将袁术拉回“信任王政”的那一边。
袁术没有发现,杨弘心中却已有了猜测,自家主公最宠爱的女子,恐怕已被王政暗中收买拉拢了。
可樊夫人如今哪里还能在袁术面前说上话了呢?
杨弘踱步在室内转悠了几圈,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越有疑心,烦躁之下,心一横,先不想那么多了。
他对着探子一字一顿道:“将这侯讷重点监视,专门调一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给吾把他给牢牢看住!”
那探子躬身领命,又问道:“那舒儿那边?”
“即便是奴仆之身,也是宫中女子,此事你不必管,吾自会去与主公分说。”
杨弘冷哼一声道:“嘿,王御寇都抱恙在身了,王熊还有闲心参与聚会,那个周泰更是心大到通宵达旦,赏玩歌舞?如此明目张胆,此欺我寿春无人乎?”
“传我将令,立刻将都尉徐茂,还有那些参与的官员,请来吾家坐坐!”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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