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简陋的厢房里,摆着两张床,和一张桌案。两个女孩睡一张床,四个女孩一间房,具体说来,就是冯小娘和元玉仪睡一起,小叶子跟郑楚楚睡一起。
此刻虽然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但屋子里除了小叶子睡得迷迷糊糊以外,其他三个女孩都没睡着,却也都没有说话。
“冯小娘,冯小娘?”
元玉仪没礼貌的小声叫道。冯淑鸢不以为意问道:“怎么了?”
“刚才,你是不是去跟阿郎幽会了,我看到你们在墙角抱着亲嘴。”
元玉仪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小声的问道。
“诶?那不是我吧?我没有啊。”
冯小娘一愣,完全不知道元玉仪在说什么。
诈唬失败,元玉仪被毫无心机的冯小娘打败,下一步的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了。屋子里的气氛陷入尴尬之中,只有小叶子睡觉砸吧嘴的声音格外刺耳。
“对了,问你个问题呀。”
冯小娘忽然来了精神,兴奋的问道:“小明家三兄弟,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那老三叫什么?”
“当然是叫三毛了,爹妈不都这么起名字的么?”
元玉仪理所当然的说道,一点也不觉得这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冯小娘不置可否,因为她觉得元玉仪的智力,大概是跟她一个档次的。
“老三……应该就是小明吧。”
另一张床的郑楚楚才五岁多,却也是聪明伶俐,这种问题在她看来简直好笑得很。
“诶?我怎么没想到呢!”
冯小娘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当时刘益守为什么是那样一种表情了。大概是很想笑,又怕嘲讽自己伤了自己的心。
他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冯小娘心中一阵温暖。
“你们在说什么啊,吵死了。”
小叶子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屋内三人都没睡。想起刘益守的话,冯小娘将那个问题又问了小叶子。
“唉,叫什么无所谓啦,什么三毛,三花的都可以。”
小叶子打了个哈欠说道。
嗯,没事了。
本来以为是个王者,没想到是青铜,不过这也容易理解,小叶子才七岁多,你指望她能有多机智??
“小叶子真笨,老三就是小明啦!”
元玉仪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平时她就和小叶子的关系最好。
“诶?不是吧,没人说小明是男的啊,小明是他们的妹妹不行么,老大是大毛,老二是二毛,老三就是三毛,小妹是小明,这也不是不行啊。”
小叶子说完,直接倒在床上,又睡了。
冯小娘瞬间被暴击一万点,对自己的智力产生了极大怀疑。
……
刘益守当然没有睡,更没有跟妹子亲热。他正领着一帮人,在自己卧房里桌案上,点着火把,连夜“堆沙盘”。
崔冏让李士约帮忙找来了这里最熟悉地形的老人,将官府里的那张本郡县区域图补充完全,然后依照地图,做了一个一米多长宽,人手掌那么高的盒子,在里面堆土。
又用蓝色的染料做了一些蓝色的泥土,象征性的代表“河流”,用蓝色和红色小旗子,代表敌我双方。
和冯小娘聊完天以后,他就回来让崔冏等人将材料都弄到屋子里来做事。众人一直忙到大天亮,才算是完成了这个“惊世巨作”。
虽然很糙就是了。
“有了这玩意,咱们总算是心里有点底了。”
于谨红着眼睛,狠狠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说道,嘴巴笑得都要裂开了。
“是,只要咱们不作死,这回应该是能躺着赢的,当然,前提是不能作死。”
刘益守打了个哈欠,这一夜真没白忙活。难道他是个自虐患者,喜欢晚上加班做事?
其实不然。
白天的时候,他说的那些天花乱坠,好像很多人都相信了。但这就像是骗子的话术一样,当时或许可以迷惑人。可一旦众人冷静下来,心中就会涌起很多的疑虑。
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能歇着,而是要趁热打铁,让枋头城里的实权人物,比如说于谨,比如说崔冏叔侄,比如说李氏的那些人都看看。
自己除了会耍嘴皮子外,还是有点“干货”的。沙盘一做,哪怕再简陋,哪怕很失真,也会让众人心中有些底气,至少,他们会感觉自己这里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本来我也是感觉心里没底,但是看了这玩意以后,要怎么收拾葛荣的人马,我已经有判断了。”
于谨指了指代表枋头城的那块石头说道:“往南走,淇水在我们西边,曹操当年挖掘的人工渠,在我们东边,如同大人的两只胳膊环抱婴儿,走这条路,葛荣的人马根本无处下手。”
于谨说得完全不错,当年曹操攻打袁氏一族,就是利用了这里的地理便利。不仅方便,而且地形在天然保护粮道。
“所以我们不能走这条路,而是要沿着东西走向的清水走,这样葛荣的人马就会渡过清水。”
于谨的思路完全跟刘益守的思路一致,这也他们二人都多了几分信心。
刘益守指着沙盘上蓝色“河流”所代表的清水道:“我们有船,船上还有床弩。当年桓温想用这招对付慕容垂的,可惜没用上。
只要能在清水上布置一支船队,人不要多,百来人,十多艘船就行。诱敌的一部分人,驾船的一部分人,最后加上彭乐一锤定音。这一战想输都很难。
问题在于,出击的时机。如果诱敌的想跑,船又没来。或者葛荣的人马发觉不对劲了,彭乐的人又不到,那要怎么办?”
刘益守问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这古代又没有手机,此时甚至连烟花都没有,出事以后,要怎么通知到自己人?
于谨亦是皱眉,这里不比边境,那边都是骑着快马的信使传口信,而这里显然不具备此等条件。
“狼烟啊,我们怎么忘了狼烟?”
刘益守突然想了起来,兴奋的叫道。
……
在葛荣军中担任都督,身材壮硕的韩贤,带着几个弟兄来到清水边,看着河对岸徐徐前进的运粮车队,又看了看对方架设的浮桥。
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后世看到有双限量又永久不会再版的鞋子,要一千块,结果自己兜里只有九百九十块。
如果兜里只有一百块钱,那或许想都不必去想了,但就差那么一点点,谁会没点念想呢?
“要是没有这条河就好了。”
韩贤喃喃自语的说道,感觉这次去偷鸡,似乎风险有点大,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大哥……”
几个小弟都眼巴巴的看着他,这些日子,眼睛都饿红,再没吃的就要吃人了!这个时候,还能说不去么?
“走,过浮桥,跟上去看看。”
韩贤长叹一声,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做大哥的,就是要带着小弟们活下去,要不然谁跟着你混?
他小心翼翼的跟几个心腹手下过了浮桥,心中倒也有点佩服这枋头城内的人器械完备。周边河多,过河要么走船要么浮桥。
像清水这样河道不宽,河流又不快的小河,只要有现成的浮桥,到时候将一头绑在船上,在对岸打桩后,绳子一套就行了。
这浮桥上铺着木板,可以走拉货的平板车,甚至还能走马。一时间,韩贤也有点羡慕。这浮桥一时半会不会撤掉,看来,送粮的行动,确实是不止一波。
他带着人小心翼翼的跟在那些运粮的车队后面,然后走了一路,对方果然是将车里的粮食,送到黄河岸边的大楼船上,然后运送到黄河对岸去。
这又跟自己的猜测一样!
“大哥,你看,这是从车里掉出来的麦穗。”
一个手下从地上捡起来几个麦穗说道。
这是新粮!
韩贤心中一热!对方收割了粮草后,根本来不及处理,就直接运出来了。看来,那些人也是非常急切,害怕葛荣大军会横扫河北。
“嗯,看来,兄弟们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韩贤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粗壮的胳膊说道,心中一片火热,都快要烧起来了。
“对啊大哥,咱们就在河边蹲着,一旦车队过河,咱们就动手!”
另一个手下也是跃跃欲试,好像那些运粮的人,就跟蝼蚁没什么区别似的。
“不急,我们明天再来。”
如果说葛荣麾下的都督,非要排出一个ABC档来的话,他起码也能排B+这一级。原因很简单,既然不是葛荣的亲信,那么肯定打仗好处你最少,吃亏你最多!
假如这支队伍的领袖还无能的话,那么他们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大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明日就做决断吧!”
小弟们都饿得不行了。
“不行,这种事情,我说了算。”
韩贤断然否决了小弟们不合理的建议。
第二天,韩贤带着另外一批小弟前来侦查,发现枋头城内又是一波送粮去黄河岸边,走的依旧是原来的路线,依旧是没有任何伏兵,他这才放下心来。
……
这天艳阳高照,清水河浮桥以西的一片树林里,刘益守穿着渔夫的装束,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他身边站着俏生生的尔朱英娥,手持“缩短版”的步槊,背上还背着长弓箭壶。
一身黑色紧身的长衣长裤!
远远看到有数千人规模的队伍,不动声色的尾随“运粮”的车队渡过浮桥,尔朱英娥有些紧张的问道:
“刘都督……要动手么?”
尔朱英娥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能打仗啊,太特么欢腾了!野马就要在草原上奔驰,只有金丝雀才是以色娱人的废物。
“不慌,等他们全部都过去以后,再动手。”
刘益守淡然说道,虽然心跳急速加快,但脸上却是稳得一比。
半渡而击的道理,尔朱英娥也懂,为什么刘益守现在却不动手呢?
“这两天,我们假装是在运粮,实际上,我们不是在运粮,而是在运兵员和床弩。东西到了黄河那边,就会组装好以后,绕个弯,从小河道来到清水的上游。
至于船,是荥阳郑氏给的,用完以后还给他们。”
刘益守指了指自己西边整装待发的“船队”说道。
荥阳郑氏为什么要借船?一句话,唇亡齿寒而已。刘益守才不会相信是郑述祖回去“痛陈利害”呢。
对哦!
尔朱英娥除了服气外,真是没话好说了。她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要不是有别人在,尔朱英娥都想直接把刘益守扑倒。
指挥若定,英姿勃发的刘益守,在她眼里就像是美味的猎物一样,她一定要把对方弄到手,迟早的事!
……
虽然看到了目标经过预定的地点,韩贤却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留了一千人守住浮桥两岸,而自己带着人去追“运粮”的车队了。
离猎物越来越近,终于,那些人反应过来,鸣金的声音就好像是胜利的号角一样。韩贤这次没有带骑兵,一来是人太少,二来则是被众多河流阻隔,很碍事。
“跟我冲,抢到了粮食,这个月都不用担心军粮问题了!”
韩贤大吼了一声,举起一把上面穿有很多铁环的大刀,朝着正在逃散的车队奔去。连老大都冲了,小弟们岂能不冲?
更何况是为了粮食!这些人的士气顿时爆发了,哪怕是葛荣来阻拦,他们也能一刀将对方一刀砍死!
“冲……诶?”
韩贤冲到扔在路边的丢弃平板车跟前,里面竟然都是蒸熟了的蒸饼(圆饼状的馒头),一张饼有成年人环抱那么大!
这是一种很受欢迎的军粮,特别是用今年的新粮磨成粉做的蒸饼,那都不是一般士兵能吃到的。
“不好!中计了!”
韩贤大喊一声,可惜他的手下已经全乱套了。
“别吃,诶,我说别吃了,这是圈套,快结阵!”
他的话根本没人听,到处都是抢蒸饼吃的丘八,有些人甚至为了一口蒸饼而厮打起来。
正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点起了一股狼烟,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就像是接力比赛一样!
“完蛋了!”
韩贤连手下都不叫,拔腿就跑。
他听到从东边的方向,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似乎有骑兵在冲刺。
韩贤回头看了一眼浑然不觉陷入危险的手下,长叹一声。
“踏马的,今天是被哪个混蛋算计了?难道是尔朱荣吗?”
韩贤往北面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他觉得还是往黄河那边跑安全点。